渾身裹著烈焰的殘骸落入最後一座魚眼城市，看著升騰的蘑菇雲和橫掃一切的衝擊波，所有人的心裏都鬆了一口氣。

    可隨之而來的，不止有痛擊敵人的快意，還有難以形容的沉重，和淡淡的失落。

    敵人完蛋了，可楓州星上那麽多同胞也都遇難了。

    身為一名軍人，無法保衛自己的同胞，是所有人都不願意接受的現實，可這一切已經發生了，再也無法改變。

    卓世強目視處處焦土的楓州，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魚眼人。”

    就這一句話，暴風號又一次展開了突襲，但這一回不是用殘骸硬砸，而是以各種艦炮，特別是光束炮定點清除散落的魚眼人。

    散落的魚眼人好對付，但楓城裏也有大批魚眼人，他們隱藏在堅固的人類建築之中，想把他們找出來沒那麽容易，更不用說徹底清除——凡是敢露麵的，都已被暴風號消滅。

    卓世強非常鄭重地考慮，是否進行一次登陸作戰，徹底肅清魚眼人，可是考慮到陸戰隊員的數量，他隻能放棄這個誘人的想法。

    稍候，卓世強再次聯係楓州軍，打算和楓州軍合作，共同清巢楓城中的殘敵。

    聽完了他的建議，沙沙作響的通訊中沉默了許多，久到卓大艦長都快忍不住追問了，才傳出一個平靜中隱含悲切的聲音：“包括我在內，楓州軍隻剩下三個人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卓世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可能？”

    那個聲音依舊平靜，然而即便隔著數百公裏的距離，即便有沙沙的聲音幹擾，仍能從她貌似平靜的語氣中聽出幾分難以壓抑的激烈：“能戰鬥的，都戰死了，不能戰鬥的，也戰死了，現在，大半個基地已經落入敵手，隻剩下我和另外兩個軍屬還活著。”

    卓世強心都在顫抖：“基地裏還有多少敵人？”

    “很多。”那個聲音極力保持平靜，“如果不是你們來了，我們幾個等不到現在。”

    卓世強生出不好的預感：“聽我說，我們就在楓州附近，請你把位置告訴我，我馬上派遣陸戰隊把你們救出來！”

    “不用了。”簡簡單單回答三個字，就再也不說話了。

    卓世強急了：“楓州，楓州，聽到請回答！我以暴風號艦長的名義，命令你們報告位置！”

    林宇森朝卓艦長搖搖頭：“通訊已經中斷！”

    卓世強急得直跺腳：“林宇森，馬上定位信號！”

    “已經定位！”林宇森趕緊將位置標記出來。

    “陸戰隊，馬上空降，最快速度！”

    警報聲再次拉響，但這一次僅限於艦橋和陸戰隊所在的底艙。

    陸戰隊原本就沒解除戰備狀態，所有人的裝備都穿在身上，聽到警報聲，戰士們立即集合。

    由於是最高級別的戰鬥警報，戰士們沒進登陸艇，而是鑽進空降艙。

    就在即將出艙的前一刻，艦橋中的眾人看到楓城郊區陡然爆開一朵巨大的蘑菇雲。

    爆炸引發的動蕩涉及大半個楓城，大量建築被強烈的衝擊波震倒。

    卓世強呆住了，林宇森趕緊給底艙發了個停止行動的命令。

    他就是不發，陸戰隊也沒法離艦——目標區都炸沒了，高強腦子裏得長多大一個包，才會讓戰士們往核爆中心空降？

    眾人的視線全都落在卓世強身上，林宇森小心翼翼地問：“艦長，還空降嗎？”

    卓世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沙啞的聲音問：“收到過避難所的信號嗎？”

    避難所是所有殖民城市的標配，必須達到每一個人都有一個位置的地步，其數量不比城市裏的建築少到哪兒去。

    那裏麵不止有完善的維生設備，還有標準定量的物資給養和大功率通訊設備，隻要啟用避難所，通訊設備就會以副高設定好的間隔自動發出求救信號，避免因為不會使用設備而錯過救援。

    哪怕避難所裏隻有一個人活著，暴風號都該收到求救信號，可是從暴風號到楓州直至現在，卓世強沒看到通訊台上收到任何一個求救信號。

    注意，是一條都沒有！

    要知道，從理論上講，民眾一旦遇到緊急情況，隻用個人終端都能和行星外空的戰艦建立直接聯係，怎麽可能一個信號都沒有？

    林宇森的表情難看到極點，背脊卻挺得筆直：“報告，沒有！”

    “主動搜索呢？”

    避難所情況特殊，所以不止能自動發送信號，還能被救援人員以特定的方式激活。

    林宇森的表情更難看了：“試過了，也沒有艦長，我已經掃描過城區內的各個避難所，其中的大多數都淪陷了”

    卓世強挺直的背陡然塌陷下去，好一會兒才擺了擺手：“別說了，給我圖像。”

    主屏幕畫麵放大，位於城區內的某個避難所出現在屏幕上。

    它看起來與附近的建築沒什麽不同，唯一的區別是表麵漆上了綠色的應急避難標誌。

    建築本身並沒有避難功能，真正的避難所位於建築的地下，出口就在建築附近。

    從上方俯視，避難所的入口已經掀開，斜向下方的通道暴露在外，陰影之中還能看到幾具人類的遺體。

    可以想象，魚眼人攻破避難所時，一定遭遇了守軍的頑強抵抗。

    再看其他方向的避難所，情況基本一致。

    可以確定，應當是魚眼人意外發現避難所中藏有大量人類原本用來隱藏民眾的地方，最後反而變成吸引敵人的地標。

    想到這裏，卓世強整顆心都空落落的，就像飄在空中的落葉，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個人終端的信號也沒有嗎？”

    林宇森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卓世強急了，厲聲喝斥：“說！”

    “報告，沒有發現！”說完這句話，林宇森猶豫了一下才補充說，“一號基地爆炸之前，有三個信號。”

    卓世強就像抽幹了全身的力氣，目光落到楓州星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這麽大的殖民星，一共就剩下三個人？這是軍人的恥辱，是星際艦隊的恥辱！”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傳我的命令，徹底摧毀楓州星，我要讓敵人什麽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