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不去海州(本章節不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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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我不去海州

    我們這邊管狗獾叫獾狗子,這是一種小野獸,脂肪可以提煉獾狗油,獾狗油清熱解毒、消腫止痛,是民間治療燙傷的特效藥。

    七八歲那會,我抬手去拿開水瓶,結果一不小心開水瓶倒了,我的臉被開水燙了,傷的很重,照鏡子一看,我差點把自己嚇得暈了過去。

    當時我的臉,就像後來看到電影《指環王》裏麵的那些鬼怪。

    我爸當時怕我臉上留下疤痕治不好,跟我媽商量之後決定,抓一隻獾狗子,提煉獾狗油給我治療燙傷。

    白天我爸在狼山腳下,獾狗子經常出沒的地方,放好了捕獸夾和誘餌,晚上帶著我去看的時候,捕獸夾上夾著一條血淋漓的半截小腿。

    我爸告訴我,獾狗子被夾住之後,為了活命,咬斷自己一條腿跑了。

    我爸打著手電,帶著我順著地上的血跡,追到一個小洞邊上,在洞口放了柴草點上火,讓我脫下上衣,使勁把煙往洞裏扇。

    他交代好之後,提著一個鋼筋鐵條綁成的籠子走了,留下我在深夜的密林裏,守著忽明忽暗的火堆。

    我爸一走,我守著他點好的火堆,為了讓煙霧大一點,我爸還專門找了一些比較潮濕的樹枝,剝去樹皮架在火堆上。

    火烤著這些潮濕的樹枝,很快,一股泡水多年的腐木味開始彌漫。

    聽著林子裏不時冒出的蟲叫,四周的黑暗一眼望不到邊,尤其是臉上的燙傷,還**辣的,疼痛再加上幻想,就是無邊的恐懼。

    我按照我爸的吩咐,脫下外衣使勁把煙霧往洞裏扇,扇風的時候,我把我爸教我的詩詞一首首的背下去,恐懼這才慢慢遠去。

    我不斷把幹柴和潮濕樹枝添加到火堆上,煙霧不斷灌到那個洞裏,後來實在灌不進去了,我知道,這是洞裏的煙霧已經滿了。

    我剛剛喘了兩口氣,還沒擦完臉上的汗,洞裏的煙霧一下被吸了進去,我知道,這是洞**的主人開啟了另外一個出口,連忙抄起上衣拚命扇風。

    煙霧源源不斷的被扇進去,有時倒嗆出來,把我熏的流眼淚,最後身邊撿來的柴禾也快沒了,我筋疲力盡,兩條小胳膊還機械的揮動上衣。

    我爸怎麽還不回來?不會被獾狗子咬傷了吧?

    要是被獾狗子咬傷了,獾狗子嘴裏那些毒菌,很容易把人的傷口感染,假如獾狗子最近吃過毒蛇,被咬傷的人多數就沒救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月光從樹林的葉子縫隙中穿進來,照到我身旁不遠的地方,那是幾個埋著死嬰的小土包,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嚇哭了。

    我抖著身子,唯恐土包裏鑽出一兩個穿著肚兜的嬰兒,過來抱我的腿要糖吃,或者直接露出尖牙利齒,在我身上咬一口。

    就在我一邊哭一邊抖的時候,一聲嬰兒的啼哭從我身後傳來,幻想一下縫上了現實的翅膀,把我提到了恐懼的頂空,我暈了過去。

    後來額頭傳來清涼感,我醒過來一看,我在我爸懷裏,他已經解開我蒙臉的布,正在狼山腳下一個水塘邊抄水給我洗額頭。

    “別怕,獾狗子已經抓到了。”我爸看我醒來,重新把布纏在我臉上,這是因為燙傷還沒結疤,傷口不能被風吹。

    我從我爸懷裏下來,月光下水塘邊,我終於看到了傳說中的獾狗子,鋼筋鐵條紮成的籠子裏,一個麵部有白色和褐色縱紋相交的小動物。

    看到我看它,這隻身材有點肥胖的小野獸露出了凶猛的一麵,在籠子裏齜牙咧嘴,甩著三條半腿,絕望的低吼,不斷撞擊鐵籠子。

    看著獾狗子嘴裏的血和半截短腿,就連我爸都不禁感歎,好有毅力和韌性的家夥!

    我爸說完,看看臉上蒙的嚴嚴實實,隻露兩隻眼睛的我,對著籠子歎了一口氣說:要不是我兒子被燙傷了,我也不忍抓你。

    這個時候,水塘裏傳來那種細細的噝噝聲,水麵上一條粗壯的蛇,挺著半截身子,蛇頭對著天上的月亮,迅速的對著我們遊了過來。

    我盯著那條蛇身上一陣發麻,我爸告訴我,這不是蛇,而是水塘裏的鱔魚。

    我爸單手抱起我,另一隻手抄起籠子,在月光下飛奔起來,我問我爸,不就是一條鱔魚嗎,你不是經常殺鱔魚弄鱔魚血的嗎。

    我爸頭也不回的跑著,對我說:憤兒,那不是普通的鱔魚,那是望月鱔,你沒看到嗎,它遊過來的時候,眼睛是對著月亮的。

    望月鱔,傳說中每逢月圓就鑽出水麵的鱔魚,就像虔誠的佛教徒,瞻仰佛像一樣看著月亮,望月鱔是鱔魚裏麵的精靈。

    我爸說,望月鱔有劇毒,碰到就死沾到就亡,但願這條望月鱔還不能上岸。

    我爸的語氣有點緊張,但是腳下的步子一點沒亂,不過我還是被望月鱔嚇到了,唯恐這條望月鱔會在月光裏飛行,突然超過我爸,纏到我的脖子上。

    在深深的恐懼裏,我又睡著了,等我醒來,那隻凶猛的獾狗子已經被我爸開膛了,我沒忍住好奇伸頭一看,獾狗子的肚子裏,一段段沒有消化的肉。

    我媽膽子更小,但是也沒忍住好奇,捂著眼睛從指縫裏偷看,然後對我爸說:“山哥,這獾狗子吃了蛇還沒消化完。”

    我爸沒說話,繼續忙活,我媽抱著我離開,等我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我爸在我臉上抹上一層油膏,說這就是提煉的獾狗油。

    一陣清涼沁入臉上的燙傷,我登時感覺好多了,吃完早飯,我爸拿出家裏的錢交給我媽,讓我媽收拾一下,帶我去海州玩兩天。

    我媽一邊給我縫衣服,一邊說:你不去,我自己帶孩子去算什麽,我不去。

    我爸把手裏的刀一下砍到昨天給獾狗子剝皮臨時搭的架子上,指著盤裏一截截的肉說:“這隻獾狗子,吃的不是蛇,而是望月鱔,昨晚這隻獾狗子還發出嬰兒叫,這次,咱們惹了大麻煩了。”

    我媽把針線在頭發上一蹭,淡淡的說:“我不喜歡吹海風,我不去海州。”

    我爸歎了一口氣,開始磨刀,在嗤嗤的聲音中,砍柴刀的鐵鏽被水淹沒。

    晚上的時候,我爸我媽如臨大敵,把我鎖在臥室裏,把窗戶也用厚厚的木板釘上了,他倆守在臥室門口,床上的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夜裏我就聽到門外不時傳來豬吃白菜的“梆梆”聲,我感覺我爸我媽是不是過度緊張了,說不定是死了的望月鱔,被那隻獾狗子撿到吃了。

    後來我下床想去外麵看看,剛剛把臥室門打開一條縫,我還沒看清外麵的情況,我爸臉貼著門縫對我一聲怒吼:滾回去!

    一直對我動手的都是我媽,我爸從來不對我說一句硬話的,他這一聲吼嚇得我一直後退到了床邊,仰天摔到了床上。

    臉上的清涼有催眠作用,睡著之後不斷的做噩夢,等我醒來已經天亮了,我媽走進來,扔掉手裏的剪刀,抱起床上的我親了又親。

    後來我洗臉的時候,看到我爸蹲在一堆玉件旁邊,一臉的疲倦,滿地的煙頭。

    從我爸我媽的對話裏,我聽說我爸抓住的獾狗子,是人腳獾的孩子,已經能發出嬰兒叫,但是還沒長出人腳。

    人腳獾,就是那種吃了死嬰的獾狗子,發出的聲音跟嬰兒一樣,它不但吃死嬰的肉,還連著嬰靈一起吃下去,慢慢的,它的腳就長成了嬰兒小腳一般。

    嬰靈是人腳獾最愛的食物,望月鱔不過是它的零食甜點,可想而知它有多厲害,昨晚,就是真正的人腳獾,來報仇了。

    有靈氣的活玉和嬰靈一樣,也是人腳獾的最愛,有靈氣的活玉經過人腳獾的舔舐,就被人腳獾舔走了靈氣,成了石頭一塊。

    我猜,昨晚我爸我媽玉件一件一件的喂給人腳獾,就這樣撐到了天亮,人腳獾貪食,陽光快要出來還不走,我爸我媽聯手,在陽光下把人腳獾打敗了。

    由於這段往事,貫穿這我的恐懼,在我心裏形成了不小的陰影,所以我媽一直試圖抹去我腦子裏這段回憶。

    但是這段記憶,還是刻在了我的腦海深處,隻是一般我不去翻動罷了。

    現在我還記得,當時我爸的昆吾刀已經不在了,人腳獾天黑就要來複仇,大難臨頭陰雲籠罩時,我家院子裏的場景。

    我媽坐在明媚的陽光下,手裏的針帶著線飛舞,收針之後把縫好的衣服放到籮筐裏,又把籮筐擺在青石磨盤上,淡淡的對我爸說:

    “我不喜歡吹海風,我不去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