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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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個在雪地裏步履蹣跚的身影朝我越走越近,別說當年那個風度翩翩佳公子,就連說他是個權傾朝野的人臣我都無法想象,此刻他隻是一個痛失愛女多年不得的父親。
“你倒是很守信用,”我定了定心神,將手中的匕首架在錦霜的脖子上,“果然隻有你自己一個人來了。”
趙廷瑞點了點頭:“你讓我埋在南城城門西側樹下的銀子已經取走了,數量想必你也清點過了,人我就可以帶走了吧。”
“趙大人做事就是爽快。”我低頭瞟了一眼錦霜,“不過大人可問過錦霜姑娘願不願意跟你走?”
趙廷瑞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錦霜身上,不由自主地朝著錦霜的方向伸出手來:
“你便是映柳的女兒?走,跟父親回家去。”
錦霜看著趙廷瑞的目光似乎也有些發愣,我的手在暗中拍了拍錦霜的後背,示意她清醒一點。
我看著趙廷瑞朝著錦霜走來的步子,還有十步,十步之後藏在暗處的弓箭手便可以放箭了。
“你可是叫錦霜?”趙廷瑞看著錦霜的眼神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錦霜的眼神與平日裏大為不同,讓我感到很是熟悉,就如同從前阿爹還在時看著我的眼神一般,“對不起,父親來晚了,父親……讓你和你母親吃了很多苦,你聽話,和父親回去,以後你的日子都會過的好好的。”
錦霜有些畏懼似的往後躲了躲,卻剛好撞在身後的我身上。我向後撤了兩步:“我沒時間聽你們父女在這兒扯閑篇,你們要道歉也好,要回憶也好,等你們回了家有的是時間,你趕緊來把她帶走。”
“錦霜,”趙廷瑞充滿希望地看著錦霜,“過來吧。”
我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在我手中匕首下的錦霜卻頗有些動容,我心下有些慌亂,忙將錦霜死死地拉住,伏在她耳邊輕聲說:
“錦霜,你不要忘了,是這個人害死了你的母親。”
“可他是我爹啊。”錦霜一反往日處變不驚的樣子,眼睛裏突然開始有淚水在打轉。
趙廷瑞大概聽見了錦霜的話:“錦霜,是父親對不起你,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不容易,所以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你,我們父女倆以後好好的生活,你也不必再為了生計發愁了。從前父親欠你的日後都會補給你,府上已經為你收拾好了屋子,你跟著父親一起回去看看,若還有什麽想要的,父親都給你置辦妥帖。”
趙廷瑞定定地站在離我們十步遠的地方不動,錦霜卻是一臉動容地衝動了起來,我不敢回頭,在心中默默算著弓箭手隱藏的位置,如此距離怕是難以開弓。
我隻得將匕首朝著趙廷瑞晃了晃,月光與雪地的映射下匕首顯得格外明亮:“趙廷瑞,你按照我說的做就是了,錦霜的命是不想要了嗎?”
趙廷瑞全然不理會我說什麽,隻是期待地看著錦霜一點點淪陷。我隻感覺自己的小腿開始無法控製地發抖,猛地將錦霜向後一拉,匕首在她的皮膚上印出痕跡來。錦霜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回身想要甩開我的手,我一麵用盡全力將她定在原地一麵壓低聲音說:
“錦霜,你清醒一點,你不要忘了今日是來做什麽的。”
“我不管。”錦霜的聲音裏驟然帶了哭腔,“你不要管我,我要去找我爹!”
我又驚又懼地看著眼前這個撒潑打滾的小女孩,錦霜趁我不備用力甩開我的手朝著趙廷瑞的方向跑過去,我想要伸手攔住,卻被她用力推開,眼看著自己將要跌倒在地上。
我的眼前突然一花,耳邊的風聲中鐵器碰撞的聲音格外明顯,在冰天雪地中甚至看得到幾星火花迸發出來。我一聲驚呼,發現自己已經被邸恒拉住了胳膊,在我腳邊不到三寸的地上紮了五隻熟悉的短箭。
“趙大人果然言而無信,說好一個人過來,怎麽還另帶來幫手?”邸恒看著趙廷瑞說道。
“程姑娘也算不得什麽實誠的生意人,說好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怎麽拿了我的錢卻死拉著不放人呢?”趙廷瑞得意地看著身邊的錦霜,臉上都要笑出褶子來,“我趙廷瑞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敢威脅我的,你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
“不過話說回來,邸大人如今難道不應該在獄中,怎麽還能正大光明地跑來城外逍遙?”趙廷瑞看著邸恒,胸有成竹地笑道,“難不成邸大人也要到深州追尋著令尊去了?”
“趙廷瑞,你最好不要太過張揚,你隻看得見自己榮盛一時,難道不知道盛極則衰嗎?”邸恒的臉色有些難看。
趙廷瑞無所謂地甩了甩袖子:“你不過一介晚輩,如今竟然也敢這樣與我說話,看來令尊的確是教導有方。不過你若有你父親那般膽識,早就不會屈居天鏡司了,更不會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邸恒頗有些恨意地看著趙廷瑞:“你以為你與我父親暗中的那些勾當隱藏地很好嗎?你不配做我長輩,更配不得我的尊敬。”
“那是因為你無知。”趙廷瑞傲慢地看著邸恒,“就如今陛下那病懨懨的樣子,若不是我他哪有機會坐上龍椅?就他也配讓我俯首稱臣?”
“因此你便可以不顧百姓死活,用深州之地作為你與焉宿交易,隻為助自己登上皇位?”我瞪著趙廷瑞。
“你一個女人,在這兒插什麽嘴?”趙廷瑞頗有些不滿地瞥了我一眼,便將視線移到邸恒的身上,“我做什麽了?不過是讓定國在戰場上小小地輸了幾次,你可知道我養兵蓄力的銀子不是個小數目,焉宿的騎兵武器又比中原好用許多,我需要他們的助力。至於那些死在戰場上的人,你倒不如去問問你的父親,自古哪有不死人的戰爭?他們隻不過是死得其所。”
“趙廷瑞,你果然枉為人臣。”邸恒輕輕搖了搖頭。
“勝者為王敗者寇,千百年後的史書上我便是榮耀加身,你們不過是被我踩在腳下的螻蟻罷了。”趙廷瑞自得地笑了出來,“你們也沒什麽過錯,不過是識人不準罷了,跟著那個病秧子還當自己能有什麽前途?若是你們抓住機會,趁早給自己選一條對的路,說不定還能挽救幾分。”
“你難道以為我會與你同流合汙嗎?”邸恒有些諷刺地看著他。
趙廷瑞很是大方地張開手臂:“邸大人這般賢才若要歸順於我,我自然是輟飯吐哺而迎。”
“恐怕趙大人太過高估自己了。”邸恒輕輕扯了扯嘴角,朝著身後的方向抬了抬手臂,廖勝立刻帶著一隊埋伏好的士兵在隱蔽處站起身來,每一把滿弓都對準了趙廷瑞。
“邸恒,你父親之事全部是他自願為之,你大可不必因此對我心懷有恨。”趙廷瑞似乎吃了一驚,向後不自覺地退了兩步,“若是知道你有今天,當初就應當讓陛下連同你府上的護院一同收繳,枉費我當初對你還留一絲憐憫,竟然是為了讓你今日對我金戈相向。”
“趙廷瑞,你最好還是不要再自說自話了,你可看仔細這些人到底從哪裏來?”邸恒搖了搖頭,“這次天鏡司乃是奉陛下之命,前來帶你回去問詢。”
“陛下?”趙廷瑞的眼神猛烈地震動,卻還是高昂著頭做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邸恒,你這一招或許還騙得過旁人,但你可知道陛下是我一手扶植坐上皇位的,這些年他是什麽脾氣秉性我清楚的很,他一個胸無大誌的病秧子,能坐穩皇位就不容易了,怎麽會輕易招惹我,怎麽敢招惹我?恐怕他還不想讓旁人知道他登基之下的那些勾當吧?”
“動手。”邸恒並不聽他多說,側過頭去朝廖勝點了點頭,廖勝會意,手中的刀還未出鞘,趙廷瑞急慌慌地向後退了兩步:
“都不許動?”
廖勝被他唬得一愣,隨即回過神來,剛要衝上前去便看到趙廷瑞從袖口抽出一把短刀來頂在錦霜的脖子上。錦霜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跳,腳下不穩,被趙廷瑞拎著衣領才勉勉強強地站住,廖勝瞬時停了動作,愣愣地站在原地,向邸恒投來詢問的目光。
“趙廷瑞,”我很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摸著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你還算得上是人嗎?錦霜就算……錦霜這樣信任你,你卻隻拿她當個籌碼嗎?”
邸恒伸手拉住我的胳膊將我向後扯了扯,冷靜地朝廖勝點了點頭。
“不行。”我反手握住邸恒的手,壓低了聲音說道。
邸恒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依舊給廖勝遞了顏色,我很是擔心地看向被圍困在中央的錦霜和趙廷瑞,錦霜看著我的眼睛,有些淒涼地笑了笑。
“錦霜……”我皺了皺眉,卻看見她突然伸手握住趙廷瑞拿著匕首的手腕,猛地向前扳開,回過身來讓趙廷瑞手中的短刀直直地紮進了他的胸口。
我趕忙跑上前去,隻來得及看到趙廷瑞不可思議地握著自己胸口帶血的短刀慢慢倒在了雪地裏,他胸口的血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格外耀眼。
“原來你的血也是紅色啊?”錦霜有些絕望地看著地上的趙廷瑞,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邸恒蹲在趙廷瑞身邊伸手探了鼻息,廖勝趕忙叫了幾個人圍過來將趙廷瑞的身體抬走。錦霜有些無力地靠在我的肩上:
“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我明白。”
“是我太天真了。”錦霜扭過頭去淡淡地說道。
我輕輕拍著錦霜的後背,雖然她很努力地在克製著自己,但我還是感受到她輕輕的顫抖。
“走吧,回去了。”邸恒的手在我肩上搭了一下。
我俯身在錦霜耳邊輕輕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