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打你是因為你慫

    在九七年的時候，手機還是一個稀罕物。特別是手機中的王者，諾基亞1011還是世界上第一款可以發送短信的手機。

    動輒一兩萬的價格，就讓無數人望而卻步，就算可以咬牙買一部手機，關鍵是電話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擔得起的。

    宋佳琳在光明機械廠配戰站工作，擔任九級電力檢測員。這種工作非常輕鬆，就是每天在計算機站，觀察著電壓、電流表有沒有異常，如果有異常，就通知檢修工段去檢修。

    不過，相應的，收入較低。她每個月有三百二十塊的工資，加上全勤獎、文明獎、安全獎，大約可以拿到四百二到五百塊之間。

    就算每個月可以拿五百塊，要想買一部諾基亞1011手機，至少需要五十個月不吃不喝，事實上呢，宋佳琳花錢向來大手大腳，她的工資最多一個禮拜，剩下的時間，都要吃食堂，要麽找陸文皓打秋風。

    當然，就算能買到這部手機，她也用不起，月租一百二，打電話每分鍾六塊，接電話每分鍾兩塊二。

    她一個月的工資，隻夠打不到半個小時電話。

    這麽明顯的問題，陸文皓卻一直當作不知道，而且還聽信了宋佳琳的鬼話，說這是她的同事劉潔送給她的。劉潔也隻是一個普通的職工，盡管工齡長點，資格老點，家庭情況好點，然而無論如何，也沒有送一台價值一兩萬的手機啊！

    這種饋贈已經超出了同事之間的範疇。

    這是非常明顯的問題，陸文皓卻選擇不相信。其實現在想想，陸文皓都非常怨恨自己，為什麽會愛上這麽一個渣女？

    背叛自己感情也罷，最關鍵的是，她居然和別人串通一氣，將自己推向無底的深淵。

    一九九七年是光明機械廠生死攸關的一年，也是陸文皓人生最為重要的一年，受到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各國紛紛設立貿易保護壁壘，大量企業經營陷入困境，光明機械廠也因而破產。

    因為自己放棄了升任副處級幹部的機會，當然，他考慮得比較簡單，二十七歲的正科級，完全有時間等，再等上兩年，他同樣有機會。隻不過，光明廠倒閉之後，對於副處級以上幹部進行了妥善安置，對於正科級以下職工，都采取了買斷工齡。

    這樣以來，陸文皓恰恰被一刀切。

    宋佳琳最可惡的是，她明明已經移情別戀，卻假裝非陸文皓不嫁，隻要陸文皓解決了房子的問題，他們馬上就登記結婚。

    考慮了再三，陸文皓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在未來的人生中，為自己活。

    陸文皓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i電話話，走向屋外，來到小區路邊的電話亭子，陸文皓將電話卡插入卡槽內，開始熟練的撥號。

    隨著一陣通話提示音響起，電話終於接通了。

    電話裏響起一陣悅耳動聽的聲音：“喂親愛的，你到哪兒了？”

    “是我我要跟你談談。”

    這部手機，隻存了一個手機號，這部手機的號碼，也隻有一個人知道，但是這個人絕對不會是陸文皓。

    然而，聽到對麵傳陸文皓的聲音，宋佳琳瞬間慌了。

    陸文皓為什麽會知道這個電話號碼？

    陸文皓肯定不會忘記，就是這個電話號碼，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給他無盡的羞辱，讓他成為光明市最大的笑柄。

    宋佳琳地聲音有些慌亂：“你要談什麽？電話裏說吧！”

    陸文皓笑了笑：“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來或不來，隨你！”

    “這麽晚了，我困了，明天還要上班呢！”宋佳琳正在說著，手機裏傳來陣陣盲音。

    陸文皓遲疑的掛斷了電話。

    他抽出電話卡，走到自行車車棚，騎著自己的自行車，沿著昏黃的街道，向前方行去。

    不知不覺，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陸文皓仿佛沒有感覺，一直來到公園的角落裏，石椅子上，早已被雨水打濕。

    陸文皓絲毫不在意，比起心中的痛，這根本就算什麽。

    陸文皓腦袋中不時的想起，他與宋佳琳相識，相戀的一幕一幕，仿佛像放電影一樣，在他心中一遍一遍閃爍著。

    他與宋佳琳相識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宋佳琳的父親宋書瑜犧牲在南疆的戰場上，民政部門將宋佳琳的母親安排在光明機械廠工作，當時李頌花就帶著時年剛剛九歲的宋佳琳來到光明機械廠的職工家屬院。

    作為一個外來的孩子，盡管小孩子宋佳琳長得甜美可愛，可是依舊會被大院裏的孩子排斥，欺負。

    每當宋佳琳被別人欺負的時候，她總會大叫：“陸哥哥！”

    每當，宋佳琳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身邊總會有陸文皓。

    突然，長街方向照過來一道汽車的照明燈。

    這個地方，這個時段，應該沒有人過來，來的應該是宋佳琳。

    果不其然，時間不長。

    轎車停在三四百米之外，陸文皓也看不出是什麽牌子，宋佳琳打著一把雨傘，款款而來。

    “你要跟我談什麽？”

    宋佳琳有點心虛的說道。

    陸文皓撇嘴，指著轎車方向道：“怎麽，不讓他過來，認識一下？香港交接，雙方還握握手呢！”

    宋佳琳有些惱怒的瞪著陸文皓：“你什麽意思？”

    “別在裝了，這樣沒意思！”

    陸文皓伸伸懶腰。

    陸文皓差點失控，十年戀愛，十七年的感情，這可不是說放就能放下來的。

    宋佳琳看著陸文皓的樣子，一臉掙紮：“希望你原諒我，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離開你嗎？”

    “這個還重要嗎？”

    陸文皓想起那個非誠勿擾上麵的女嘉賓：“寧願坐在寶馬車裏哭，不願意坐在單車上麵笑！”

    宋佳琳咬咬牙道：“你對我好，我一直記得，可是，現在光明廠快要完了，我們都三個月沒有發工資了，我們會下崗，我們不敢想未來的日子！我怕”

    “好吧！”

    陸文皓望著宋佳琳道：“我們分手吧，那個屋裏，你的東西，抽空收拾一下！”

    “那個東西，我不要了！”

    宋佳琳急忙朝著轎車走去。

    陸文皓卻沒有動彈。

    結束了這段感情，隻是開始。

    前一世，光明機械廠並非沒有機會起死回生，然而，最關鍵的時候，他把決定權讓給了付明澤。

    而付明澤根本就沒有心意在華冠一號上麵，他需要就是一個名義。

    光明機械廠是受東江省省委和中央經貿委兩重管理的大型國有企業，以生產機械設備、礦山設備、起重設備、金屬焊接設備以及煤炭掘金設備為主。華冠一號項目部則屬於副處級項目部，陸文皓現在這個副總指揮是正科級，但是總指揮周敬賢和黨支部書記杜援朝則是副處級。

    付明澤需要這個副處級的履曆，從而可以調出光明廠。而陸文皓卻需要華冠一號這個成績，他要力挽狂瀾，挽救這個企業。

    陸文皓回到家中，換了一件幹淨的衣服，精神抖擻的走出家門。

    因為他知道，今天他將接到一個好消息。

    陸文皓來到光明機械廠的時候，時間剛剛早上七點四十五分，他拿起自己的飯盒，準備去到食堂吃早飯。

    突然間，外麵傳陣一陣陣喧嘩聲。

    陸文皓看著前麵的一名職工問道：“怎麽回事？”

    “羅士明與李誌強打起來了！”

    陸文皓恍然大悟，這件事在前一世中也發生過。

    羅士明與李誌強都是八級技工李建民的徒弟，不過二人關係不和。特別是前幾天羅士明在工作現場抽煙，李誌強發現後，當場製止羅士明，正巧被陸文皓和杜援朝撞見。

    由於試驗車間內還有三百多公斤丙酮，容易引起火災，一旦出了事故，陸文皓和杜援朝肯定都會受到處罰。所以，項目部對羅士明進行了嚴厲的處罰，罰款五十，當月評為不文明職工，取消安全獎、文明獎以及績效獎。

    結果，羅士明早上來的時候，就刻意在李誌強麵前指桑罵槐，從而引發了這次打架。在國企裏，一般不會積累處罰，像羅士明這樣的職工，被處罰為不文明職工，當月獎金和文明獎取消，如果李誌強與其打架鬥毆，同樣也是不文明職工。

    羅士明就是抱著這樣的目的。

    陸文皓原本並不知道，其實李誌強家裏挺困難的，老婆因為身體不好住院，全靠他一個的工資養家糊口，被羅士明這麽一弄，李誌強這個三十大幾的男人，差點被逼得跳樓。

    陸文皓朝著人群走去。

    羅士明挑釁的望著李誌強：“來，往這打！”

    張朝死死的抱著李誌強：“李哥李哥，別上當。”

    羅士明滿不在乎的道：“老子反正是不文明職工，這個月獎金沒了。你打我，你也是不文明職工。”

    李誌強掙紮著：“張朝，鬆開我”

    “老子反正是孤家寡人，一個人吃飽滿家不餓，你他娘的試試，一個月不拿工資，你婆娘就得要飯。”

    看熱鬧的眾職工看到陸文皓到來，匆忙讓開位置。

    陸文皓走到羅士明身後。

    羅士明繼續挑釁：“來呀，打我啊，不敢吧，慫貨。”

    陸文皓揚起拳頭，朝著羅士明的腦袋砸去。

    ——砰。

    羅士明一個趔趄，差點跌倒，他歇斯底裏的吼道：“誰他娘的打我！”

    陸文皓揚起拳頭，再次朝著羅士明麵門打去。

    羅士明捂著鼻子，摘下安全帽，朝著陸文皓砸去。

    羅士明盡管人高馬大，卻不是陸文皓的對手。陸文皓可是從小打到大，別看瘦，渾身是肌肉，特別是他擅長打架。漸漸羅士明被打得隻有招架之功，毫不還手之力。

    杜援朝將筆記本重重的摔在辦公桌上，望著皆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羅士明，以及陸文皓李誌強：“說說，怎麽回事，為什麽打架！”

    李誌強正準備說話，陸文皓一把攥住李誌強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說話。

    這件事可大可小，放在李誌強身上，事情就大了。可是放在自己身上，罰點錢問題不大，與宋佳琳分手之後，陸文皓對錢的需要本來就不大了。關鍵是李誌強是一個人才，現在賣他一個好，以他的性格，他會感激一輩子。

    李誌強皺起眉頭，不解的望著陸文皓。

    陸文皓滿不在乎的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我先動手的。”

    陸文皓轉而望著羅士明，一臉不屑：“就他那熊樣，敢跟我動手嗎？”

    羅士明氣得臉色漲紅：“陸文皓，你說誰慫呢，我是慫人嗎？”

    陸文皓望著羅士明一陣冷笑：“你，難道不是嗎？你敢跟我動手嗎？”

    杜援朝望著羅士明鼻青臉腫的樣子很是滑稽，他故意板著臉嗬斥道：“陸文皓，你身為光明機械廠華冠一號項目副總指揮，身為黨員幹部，公然與職工鬥毆，影響極壞，必須嚴懲，必須”

    陸文皓指著自己的臉道：“羅士明，知道為什麽打你嗎？因為你欠揍，因為你慫！”

    李誌強張了張嘴，準備說話。

    陸文皓嚴厲的目光瞪著李誌強，李誌強趕緊閉上嘴吧。

    羅士明歇斯裏底的道：“才不是呢。”

    陸文皓目光咄咄的盯著羅士明：“不是什麽，不是你慫？為什麽我打你，不是你打我？”

    羅士明爭辯：“你就是替李誌強出頭？”

    陸文皓不屑：“別扯那些沒用的。”

    羅士明急道：“我找李誌強的茬，你才替他出頭。”

    陸文皓似笑非笑的望著羅士明：“這跟李誌強沒關係，還是你慫。”

    羅士明臉色急得通紅：“李誌強舉報我在車間裏抽煙，我一個月獎金罰沒了，我氣不過，我今天就想找個機會揍他一頓”

    說到這裏，陸文皓望著杜援朝道：“杜書記，你都聽到了吧，事情就是這麽回事！

    杜援朝指著羅士明：”好啊，打擊報複同誌，必須嚴懲！“

    陸文皓笑著望著杜援朝：“杜書記，我和誌強先回去了！”

    杜援朝點點頭：“你們都回去吧，等候處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