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真憑實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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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朱福, 朱家大管家,”道一打斷了他, “閑話休提,我留下來, 不過因你是個聽差的,要你好回去交差罷了。”
朱福忙搶上來,當地一跪:“我家大官人就一句話, 能不上堂, 必叫府上滿意。”
道一轉身到一半, 站住了腳,側著臉問道:“什麽意思?”
“先前的事兒,家裏已經知道了……”
“此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道一留下一句話,進門,關門, 送了這位大管家兩扇門板。
進了家門, 先去給趙氏問個好, 免她擔心打聽過問。趙氏被瞞得很好,猶不知情,見他過來,也是歡喜:“道一來啦?這回能住一晚麽?明天再回去。”
本地特色,端午不但過得長,還有一個項目,乃是初八這天, 一定要去城隍廟裏,搶個“頭香”。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反正現在人人都這麽幹。程玄不管事兒,初八的事情,就得道一早些回去打點。
道一依舊冷臉,不過點頭:“是。”
趙氏看他,也有幾分像是李六看養子,知道他的冷臉倒有一半是被程玄不管事兒給逼出來的,是以十分寬容。與他商議:“就與大郎同住,好不好?他那裏被褥都是新的。”
道一正想與程犀多說說話:“好。”
那就好,趙氏有些開心地道:“多福,去廚下吩咐飯菜。”
道一微微頷首,便去程犀的小院裏看程犀的傷勢了。
盧氏請來的郎中到得也快,正在給程犀看胳膊,一看便說:“這是怎麽了,戳到筋了。倒沒有大礙,不要用力,養些時日就好了。”
程素素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道,多虧了那剪刀紮完了人,已經不鋒利了。程犀仍然有些疼,郎中說了無事,便覺得這疼也輕了幾分。程素素還不放心:“有沒有什麽膏藥?又或是什麽湯藥的?藥油呢?”
郎中無奈地道:“什麽立時見效的法子都沒有,不管它,養著就好了。”
道一踏進門便聽到這一句,便說:“有勞了。”
程素素聽了這一聲,就開始翻錢袋。趙氏持家,也會發月錢,程素素一月幾百個錢,自己也沒個用項,就都盧氏收著,給程犀看郎中,她將自己的家底都搬了過來。
程犀道:“不用你的。”
道一已經掏了個銀角子,贈與郎中了,且說:“不敢叫師父、師娘擔心。若真個無事,還請先生……”
郎中點頭:“明白,明白!”
盧氏便過來給郎中引路,帶他出去,以避開趙氏。程素素往程犀床邊一坐,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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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打量了一下室內,程珪警覺地抱著床柱,程素素見狀,飛快地學習她二哥。程羽呆了一下,雖然不明白,但是哥哥和妹妹都這麽做了,他也跑去和二哥抱一根床柱。
想也知道,道一與程犀一個不笑、一個笑,掃一眼,三個人頓時覺得頭皮一麻。一、二、三,慢吞吞地放開手,排著隊出去了。道一在後麵提醒:“不許告訴師娘。”
三人齊齊一僵,整齊地答應:“哦。”
程犀道:“今天的是,是三郎的事,不是幺妹的事,明白了嗎?朱大娘子想害的是三郎,機智打了無賴的,也是三郎,記住了嗎?”
“是。”
程素素猜著原因了,讓三哥頂了她的“業績”,應該是不想她拋頭露麵去作證過堂,被人指指點點——剪刀紮的確實不是地方。大哥體貼,她也無意鬧大,乖乖地跟著程珪走了。
三人走後,道一沉聲道:“朱家管家來了,說是隻要不過堂,必叫咱家滿意,你看?”這事兒,他們倆商議出個結果來,告訴程玄一聲,也就得了。
程犀道:“他一個管家傳話,咱們應什麽?”
“不錯,我也這麽說。”
兩人商議一番,以為此事不等朱家當家人出麵,他們不去理會——相府公子親見的事情,縱他們願意私了,也不由他們作主不是?程犀的意思:“即使朱家人親自上門,也要向知府和那位相府公子透個消息。朱家大娘子,連著何家的事情呢。”
道一皺眉道:“總要讓朱家有所忌憚才好。”
程犀欲待說什麽,又止住了。道一道:“跟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麽?”
“要說忌憚……師祖……”
道一道:“可行。我來辦。”
“大哥?”
“你好好養傷便好!”
兩人才定下計來,當天晚上,朱大秀才便親自登門了。令程犀與道一十分詫異的是,來的不止是朱大秀才,還有朱大娘子的親爹,楊老先生。二人身後跟著家丁挑著擔子,扁擔沉甸甸的,程犀見了,便不許家丁進來,禮物也不肯收。
二人臉色都十分不好,見到道一與程犀,雖是客氣,話裏也透著絲焦急,對程犀拱一拱手,便說:“不知可否請出令尊一見?”
程犀請二人坐下,卻不答允:“二位知道的,家父向來不問雜事,命我二人處置此事。”
翁婿二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由楊老先生道:“家門不幸!”
程犀道:“老先生言重了,罹遭變故的,是舍下吧?”
朱大秀才咳嗽一聲:“是我們的不是,沒有看好人,叫她出去惹事兒了。”
道一冷不丁地說:“看二位臉色,是有急事罷,不如少些客套,如何?”他目光十分不友善。
楊老先生道:“這孽障做出這等事,老朽實是無顏見人!”
朱大秀才因被革了功名,本就對這妻子生出些不滿來。更因此事,家中忙亂,致使獨生子無人看管,外出頑皮,淹死在故河道裏。如今又若下這等事來,對妻子的情份,已減至若有若無了。
楊老先生雖是親爹,女兒闖禍牽連到了相府陰私,又有買凶之嫌,隻想盡快脫身。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雖還遮掩,意思卻也很清楚:“她身後的法事,還請道長不計前嫌。”
程犀與道一心中都是一驚——早知這兩家能有這樣大的家業,絕非積德行善而來,不想竟能狠心至此!朱大娘子因父因夫跋扈一世,今日卻被這兩人男人聯手決定了生死。
道一斟酌著道:“非是小子不近人情,令嬡似乎牽連進何家的事情裏,近日在李公子那裏,仿佛聽到提起過。”
楊老先生臉上更苦,不單是女兒,還有妹妹呢!何家長媳是他親妹子。朱大秀才同情地看了嶽父一眼,肯切地道:“隻要府上不首告。”
程犀道:“我今日當眾寫下的狀紙,難道要我收回?不過聽憑知府大人如何處斷。府上之難,不在於我。在何處,前輩心裏清楚。禮物也請帶走,程家不是收錢賣命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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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秀才與楊老先生此時無心在程家多費心,隻求程家不要添亂即可。至於其他,待事件平息,再說。兩人也不敢強留禮物,皆是苦著臉,拱手告辭。
程犀與道一也客氣,親自將二人送出門。心道,若能說通知府,算你贏!大門一關上,兩人的表情更是凝重。昏暗的燈籠下,對視一眼——回房商量一下。
道一當先推開門,立住微驚:“誰?”
程犀落後一步:“怎麽了?”
這許多人,這許多叮囑,也就隻有這一個是對程犀有幫助的。趙氏娘家是在京城的,趙永年舊年卻謀了個外任,兜兜轉轉,到底也不曾回到京城。在京城的房舍,或租了出去,或是久無人住,皆不堪用了。見道一有安排,趙氏頓覺輕鬆。
得知程犀將行,街坊各有盤纏相贈。知府那裏,也將今年要赴京的舉子,按著人頭,每人贈了一份川資。程犀因而戲稱:“這回上京,真是享福了。”
程素素的笑容就有些勉強,因為她發現,到得今年,她十一歲了,比起發誓要幫程犀的時候,又長大了不少,卻依舊是什麽忙都幫不上。休說程犀的前程,便是家中的家務事,她能做的也很少。
看賬算賬,她也會。閑著無事,動起腦筋,想多置一點產業,三個哥哥,就數三哥讓人揪心,想給他多攢點兒。去年年底,一算賬,發現多出來的收益,除了大部分卻是因為程犀中舉、程珪做了秀才,而得到的好處。
這令程素素對現實,有了更深的認識。是以程犀臨行之前,將她拎到書房,許她可以隨意進出,再命她有事與道一商議的時候,程素素再不敢打著包票說:“你放心。”而是十分謙虛老實地道:“有不懂的,我一定請教師兄,勤加鑽研。”
程犀也不感意外,程素素這兩年,較之先前內斂了許多。
“這世間的事,都是人的事,看明白了,就會覺得,也沒有那麽難了。”程犀安慰妹妹。
程素素原計劃著做程犀的智囊,如今發現自己與程犀差得太遠,跑腿都不占性別優勢,頓時感慨萬千。好在常在趙氏麵前糊弄,作戲的本事勉強能看,在程犀現在並沒有表現出來。
程犀將家裏家外處置妥當,待要動身啟程,卻不想道一自五行觀裏帶下來一位客人——遠在京城的師祖紫陽真人,聽說徒孫要赴京趕考,指令首徒廣陽子,派了四個可靠道士,來接程犀了!
真是意外之喜。
程素素還是第一次見到師祖那裏派出人來,不由揣測:這是要培養自己人麽?是不是京中將有變?否則何以派出四個人來接呢?
拿出聽壁腳的絕活來,偷窺這四個人,卻都是老成持重的模樣。
她擔心程犀的安全,又怕程犀分心,先悄悄找到了道一。道一有些意外,程素素對他,不如對程犀那麽親近。與程素素最能玩得到一起的,反而是程羽,也不知道一個缺心眼兒,是怎麽達成這樣的成就的。
道一挑挑眉,等著程素素先開口。程素素小心地試探:“師祖那裏,是不是有什麽變故呀?以前從來沒派人來接過的。”
道一伸手,揪揪她頭頂上紮的小包包:“多心。”
“那你說,為什麽呀?”
“唔,師祖、師伯,對我們恩重如山。要是沒有師祖,連我師父都沒有,你說,師祖圖什麽?”
程素素一噎,依舊有些不解的:“我總覺得怪怪的。就算是吧,準備下個清淨的院子,給哥住,還不已經是很好的了?為什麽還要派人來接?是怕會有什麽事嗎?”
其實,道一心裏也不是那麽有底的。京中種種爭鬥,就沒有停止過的時候。
這些,就先不要跟跟程素素說了吧。小丫頭心重,說多了,不定又要生出什麽事來。
他卻不知,他能想到的,程素素已經在心裏過了一遍了。程素素以為,紫陽真人與廣陽子所為,已經超出了此限。道一的理由,不能說服她。
“就算我親外公還在京裏,也做不到這樣的。派人出城三十裏接一接,已算不錯了。”程素素再次強調。
道一含蓄地道:“這是大人們的事情。”
程素素一噎,頓時明白,自己現在還是個邊緣人。然而對於京城還派人來程犀,心裏一直打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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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程犀走後,程家就關起門來,安安靜靜地過日子。程珪照舊去府學裏讀書,往家裏捎邸報的任務,就落到了他的頭上。不止是程素素要看,趙氏現在也急著從邸報上了解一些京城的消息,這原本是她極不想觸及的內容。
每旬,程珪從外麵帶了邸報回來,全家人湊到一起,試圖從裏麵找到一點程犀的消息。然而上麵卻一絲消息也沒有,直到一個月後,程犀從京城捎來一封家書,道是已經在玄都觀裏住下,一切安好。家中才算有了他的消息。
再一次得到程犀的消息,卻不是從邸報上了。而是端午前,快馬從京中帶來的好消息——程犀中了進士。
這消息是先傳到府衙,再由知府那裏派出人來,到程家報的喜。趙氏整個人軟在了椅子上,被王媽媽催著,才矜持地笑道:“快取上等的紅封兒出來。”
這紅封,是她早就悄悄預備下的,原本是想當個好兆頭,不想派上了用場。她京城人士,也見過不少次進士打馬遊街,當然知道十八歲的進士有多麽罕見。
如今這大大的紅包派上了用場,趙氏喜不自勝。又要多喜:“取筆墨來,我要給他外婆寫信!”終於熬出頭了!
趙氏來了幹勁,又要去五行觀酬神,又要準備宴賓客,忙得不亦樂乎。至於因此花費的銀錢,反倒是其次了,隻要程犀中了進士,以後銀錢的事情,總會比現在寬裕的。
程素素便負責做壁花。
打從知道程犀中了進士,趙氏準備完了程犀的事情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將程素素的道袍統統扒下來鎖了!
到了這個時候,趙氏做主母的精明勁兒,終於可以發揮了。十八歲的進士,多麽好的前途,本地上門提親的,統統被她給拒了。女兒也不用再裝道士了,趕緊喚來裁縫,做些鮮豔衣衫!
許久以來,由於曾經猶豫過,而對女兒產生的愧疚,終於爆發了出來。那雙嵌著珍珠的金鐲子,就到了程素素的手上。程素素近來都陪著趙氏,家裏管事的是趙氏,凡有京城來的消息,皆是從外麵傳到她手裏,由她讀給趙氏來聽。
這一日,趙氏正盤點著私房,細細地分類:“這些是給你的,這些得給你大哥預備著,他也好說親了。說好我的私房都給你,你別擔心,你大哥出息了,你以後會有更好的。”
程素素無可不可,她就沒打算跟她大哥分開。笑眯眯地道:“好呀。”
便在此時,外麵喧嘩起來:“是程道士家麽?”
母女倆對望一眼,近來,都是問“是程進士家麽?”如今說起程玄,又是為了什麽?
趙氏道:“快,去觀裏請大官人回來。多喜,你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兒。”
多喜跑進跑出,回來滿臉驚異之色:“大娘子,是前回那個相府公子來了!進門就叫親家!”
趙氏臉上笑容極盛,新科進士裏,平頭正臉,且年輕未婚的,從來都是有大好的婚姻等著的。當下派人去把程珪也叫回來,再叫人去把程玄和道一都給請下來待客。
李巽再次回來,也是十分詫異的,見到程玄,先執晚輩禮,再與道一、程珪見禮:“不想竟有這樣的奇事!”
道一心道:我師弟中了進士,被相府相中做女婿,有什麽好奇怪的?
李巽在程玄麵前是不敢擺譜的,乖乖地道:“老神仙,萬沒想到,您是昔年程公的遺孤!”
“大哥?!”
汗冷大滴地從額頭掉了下來,程素素被嚇到了——她一剪子把親哥給紮了。
這禍闖得可真不小!
程素素慌亂地甩手,想把剪刀甩掉了看程犀的傷勢:“大哥,大哥,我看看,你怎麽了?疼不疼?流血了沒?”再看程犀袖上點點血痕,程素素魂都要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四叔小劇場有人想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