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也要丁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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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眷裏打頭的, 是朱大娘子,娘家婆家都興旺, 她說話底氣也足:“我早便說,你是個有福氣的,如今果不其然, 兒子中了秀才,聽說將入府學了?以後還有前程呢,你便等著享福罷!”

    趙氏人逢喜事精神爽,順口也誇了朱大娘子的兒子:“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氣,日後許配令郎。”

    朱大娘子笑道:“那你把姐兒許給我家那小子,如何?”

    一起到來賀的娘子們頓時哄笑了起來:“這話趕話的, 怎地這般巧?!倒是門好親。二位就先換了定禮罷!正是雙喜臨門呐!”頗有幾分趁勢就要將此事坐實的意思。

    【什麽鬼?】“叭嗒”一聲, 程素素手中的梅花糕落到了碟子裏, 仰頭看著努力笑得慈祥的朱大娘子, 一時措手不及。

    程素素低下頭, 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趙氏心裏老大不樂意。朱家在本地宗族強盛, 凡大家族, 出的人才比小門小戶的多, 而一旦出個敗類, 敗家的本事也比小門小戶的更厲害些。十分不幸,三歲看到老, 朱大娘子的兒子,就是後者。

    且朱大娘子的性情也不能令趙氏喜歡,她兒子的性子倒有一多半兒像了她。施虐致奴婢身死的事兒也不是沒幹過。出了這等事, 縱然人人知道是她做的,家族也要為她遮掩一二。趙氏之所以知道,乃是因為橫死之人,終究有人會為她做場法事,趙氏的丈夫、程素素的親爹,恰是個道士。

    趙氏微笑道:“這等事,哪是婦道人家就能輕易作主了的?還要問過我家當家的。”

    朱大娘子一撇嘴:“這話說的,那指腹為婚的,就心是急了麽?不過是緣份到了。再者,誰不曉得你家程道士什麽事兒都聽你的?你真是好福氣的,我們都不及。我隻要你的實話兒,我家在學裏也還識得些人,到時候,讓他們一起進學。哼哼~”眾婦人又是一番附和。

    趙氏一怔,程素素心頭一緊——她聽出來了,朱大娘子這是威逼利誘全使上了,拿她大哥的前程來說事兒呢。程素素她爹是老道士揀來養的孤兒,外婆家從來都隻存在於那麽幾封家書中。

    所謂人脈,自然是沒有的。

    一個秀才,比起平頭百姓,那是強了許多,並且有著無限的可能。然而,在地方宗族這裏,要下個絆子,那也是容易的。腦筋清楚的人,是有成人之美的,而朱大娘子,顯然不是這樣的人。她會不會因此而報複,還真是難以預料!

    最讓程素素揪心的是,趙氏沒有立時反駁,似在思考。若是尋常七歲的小姑娘,大約是不明白這裏麵的意思的,程素素卻是個穿來的偽兒童,趙氏與朱大娘子的態度她卻能猜中幾分。

    與朱大娘子同來的一個婦人,也證實了程素素的猜測:“大娘子說的是,以後學裏有什麽人得罪大郎,大娘子也可相幫。”潛台詞便是,朱家或可對在府學裏上學的人施以顏色。

    趙氏慢慢開了腔,一字一頓,很慢很堅持:“大娘子,我可不是好勝婦人,專一轄製丈夫。大事,須得問過當家人。”

    朱大娘子心道,誰還不知道誰?你這是裝賢惠。口裏卻附和道:“是是是,他們男人的事兒,讓他們自己說去,不過咱們一處說話,我隻有問你想不想。做不了主,總還是有個喜歡不喜歡的吧?”

    趙氏作沉思狀,她顧忌朱家,也心疼女兒,未免要將利弊、後手都想清楚,因而沒有立時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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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得令人窒息。肚子裏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大盆冰,程素素慢慢地將梅花糕在碟子裏擺好,緩緩抬起頭來。

    朱大娘子越看她越合意,她可不隻是愚蠢暴烈,相反,她肚裏有一本賬。程家人口少,根基淺,原本朱大娘子是看不上的。程素素的大哥今年十四歲中了秀才,這就不一樣了。

    秀才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功名,但是——

    少年進士,能有幾人?中進士者,多是三、四十歲,至於五十多歲的進士,也不是沒有——這些人早便成家了。縱有少數年輕未婚者,也被高官顯貴家搶了去,是無論如何都輪不到我們尋常人家的。想要進士女婿,就得拚眼光,趁早下手,陪著他從秀才、舉人一步步走過來。”這是朱大娘子父親早年講過的話,隻可惜,朱大娘子運氣不好,丈夫到現在,也隻是個秀才。

    朱大娘子自家沒閨女,沾不上這一宗好處。可她有兒子,別人不識貨,想找個家世也出色的兒媳婦,略難。更兼娘家哥哥不肯親上做親,便把主意打到了程素素的身上——程家這一宗倒是很劃算。

    且看程素素,小小年紀,就是個美人胚子,皮膚白嫩,見人也不怯。大紅的綢襖,頸子裏掛著赤金嵌寶的項圈兒,手上小金鐲子,一看就是家裏精細養著的嬌兒。家裏人喜歡她,將來她夫家有事兒,就不能不管她。早搶早好,等到程素素的大哥哥程犀真個發跡了,再想結親就難了。

    這麽一想,便要將手上一對赤金的竹節鐲子褪下來,往程素素的手上遞。口裏說:“回去便教我家那個央了媒來,再正經下禮……”

    趙氏伸出手來要攔,她心裏亂了一回,終於被朱大娘子這土匪搶親的模樣給激怒了。

    程素素卻不敢再將希望放到趙氏身上了,她今天受驚不小,七年來,趙氏養她,自是沒得說,凡事無不順遂。弄得程素素便以為人生便是如此,一帆風順,平安到老。經此一事,她才發現,自己的麻煩,多了去了——這位親生母親,也不是很靠得住。

    程素素掛著一背的冷汗,決定靠自己度過這個難關。然而七年安逸生活,讓她的心理年齡不增反減,腦子也鈍了一些。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個應對之策來。眼見這鐲子便要遞到跟前了,程素素的臉,終於變色了。

    道一冷冷地看著她,字字切齒:“你、大、哥、上、次、回、來、對、我、說、了,要多看著你,不許淘氣。”

    程素素恍然大悟!

    拚命使眼色:大師兄,我有話說!快幫忙我!

    道一將程素素提到與自己平齊,依舊調子涼涼的:“你眼睛抽筋了?”

    二人你來我往,變化得太快。趙氏此時才找到機會問話:“素素,怎麽了?”

    道一提著程素素,對趙氏道:“怕是驚著了,師娘須給她煎些安神湯來喝。”

    此言有理。趙氏匆匆點頭,吩咐廚下去了。

    道一向程玄點頭致意,揪著程素素:“我給她看看。”

    程玄大手一揮:“去吧。”

    師兄還是靠譜的,程素素心下大定,被拎著走也不生氣了。

    道一很生氣!

    進了西廂,不等程素素獻策表功,先凍她一下:“想一輩子當神婆跳大神?我送你搖鈴手鼓讓你天天跳!跳斷你的腿!”

    你、你,道士不都是……”

    呸,”道一悠悠然呸了一聲,“少做下等事。鬼神多了,就不稀罕了,有事就見鬼,一聽就是騙子!”

    哦……”

    說吧,想說什麽的?以後有事,傳訊與我,或是大郎,不許再裝瘋。”

    程素素蔫了:“找個他們斷不能答應的事,不就行了?”

    何家必有準備,又有和尚指點,等閑事難不住他們。稍不謹慎,他們就越會報複。許諾越重,報複越慘!金銀財帛都奉上了,就等我們從閻王手裏搶人。我一輩子,小鬼都沒見到過一隻。還搶閻王!這是圈套,要解套!”

    官爵。”程素素不再磨牙,直指要害。

    道一頓悟!“妙!”

    何家因何能如此蠻橫?還不是仗著“親生”二字,給他們帶來了官爵?雖是虛銜,品級卻在,可免賦稅,有人捧著地契投到門下。隻要厚著臉皮死咬不放,就會一直得益。

    孩子改姓了李,不要緊,對他們不滿,沒能讓他們享受到父族該有的、更多的尊榮利益,雖然憤恨惋惜,也不是不能容忍。生父才是親爹!哪怕皇帝,也不能不管親爹!

    因此獲益的,乃是全族!

    道一越想越透徹,何家本貪婪無情,斷無放棄得得之理。老員外為了一時活命,答應了,別人也不會答應!

    不過……

    他要答應了呢?”

    離京千裏,一切順利,一來一回也要許久,我看他等不到批複了。就算等到了,幾十年了,得到那麽多好處,一時哪裏算得清楚?少吐一文錢,死了也活該。都吐出來,他也活夠本了。”程素素無所謂地說。

    道一微笑:“明白了,扶乩,就說原是天賜富貴兒與他,他不慈,才會……”

    程素素大力點頭:“就是!”

    是什麽?這樣就是將人往死裏得罪,麵上不顯,心裏恨得毒。你能滅他門?”

    那要怎麽辦?”程素素也犯起了愁。

    喝你的安神湯吧。這事兒我來辦,真能事事讓你個小孩子操心嗎?要我們何用?以後做事要多看一步,別以為一事畢,就不會有後患了。”

    憑什麽讓我吃藥呀?!”

    你腦子不好使,想當神婆,得治。”道一語重心長地說。

    接下來的事情,程素素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總覺得喝的不是安神湯,是安眠藥。喝完藥,一覺下去,午飯都錯過了,直睡到程玄和道一做完法事回來。

    程素素聽到聲音,推開門奔了出去,隻見程玄一臉的生無可戀,道一依舊矜持冷淡。程素素乖乖地叫了一聲:“爹!師兄!”

    程玄懶洋洋地輕抬手:“好。”

    道一多說了幾個字:“一切順利。”

    程素素極想問“一切順利”指的是什麽,何家接下來的報複,要怎麽應付?

    道一卻不肯再告訴她了,急得程素素抓心撓肝的好奇,生怕出什麽事兒。然而隻要程犀不在家,她問誰也沒人回答她。隻是知道,家裏人都挺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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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開心了,何家自然就不會開心!

    此時,何家正在一場大混亂之中。

    為了尋五行觀的晦氣,何家舍出臉去做局,還鬧得滿城風雨。程玄一張神仙臉,本就引人注目,此時更是聚了許多人來看,程玄扶乩之後,想捂住他的嘴,都晚了!

    何老員外的長子,先與兄弟、叔伯們爭吵了一回。

    即便他們肯,何大也是不肯的。隻是被吵得頭疼,哪個人又不敢先跳出來,明言寧願何老員外去死,那樣說出來不好聽。隻管哭訴年景不好:“不是不願,委實拿不出來!”

    都逼何老大這個親兒子先說話。

    何老大好不容易送走了本家,回到家裏見到妻子楊氏,氣便不打一處來。恨恨地一巴掌揮了過去:“都是你的好侄女!”

    楊氏挨了打,啜泣道:“我聽她說得,也是在理的。何況,那個觀、那個廟……”

    閉嘴閉嘴閉嘴!她要在理,你找她過去!”何老大愁事上頭,暴跳如雷。何家與五行觀有夙怨,原想借父親病危之機,為難了五行觀,一鼓作氣,壓垮五行觀。誰知被反將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