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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店訂在春華樓,兩人到時,家楨早已等在那裏,一見二人便即站起身,同蘭生握手說:“我回國時間雖不長,卻也聽說夏老板的大名,身邊的朋友中就有好幾位是您的戲迷。說起夏老板的藝術,都是極敬佩的。”

    蘭生笑著遜謝:“徐先生太客氣了。徐先生熱心慈善,昨天一番演講昭大信而揚仁風,才是令人欽佩。”

    在端端的心目中,這兩人都是不善言辭的,家楨狷介清高,蘭生敏感倔強,於時下社會未免格格不入,誰料不知不覺間,他們已能將種種場麵應付裕如,似乎隻有她自己停在原地,又或許在他們眼中,她也早不是最初相逢的模樣了。

    家楨讓客人點菜。蘭生推不過,和端端商量著點了兩樣。家楨又添了幾樣,蘭生注意到,都是端端愛吃的。席上陸續端上酒菜,兩人又談了幾句京華風貌,氣氛倒也融洽,端端則一直沒怎麽開口說話。

    家楨將酒杯斟滿,咳了一聲,向端端道:“端——林小姐,昨天是我說話太唐突了,希望你不要見怪,這杯酒算我賠罪。”說著一飲而盡。

    端端淡淡一笑,“徐先生太言重,我都要忘記了。”

    家楨見她神情,就知道她心中仍有芥蒂,但話既出口,悔亦無益,她縱然此刻見怪,過後細思總會明白他的道理,也不必再多說,又沉吟道:“其實這次冒昧打擾,不僅為了當麵道歉,是還有一件事情要和兩位商量。他略頓了一頓,“我們大使的夫人是一位美術愛好者,這次回國打算籌辦一次畫展,並不局限於名家,她見過林小姐的作品後,十分喜歡和重視,特別希望林小姐能夠參展。”

    端端有些意外,想了想笑說:“多謝大使夫人的欣賞,不過我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還是不要去獻醜了。”

    家楨的目光轉向蘭生,“林小姐很有繪畫天分,卻一直在浪擲才華,我想凡是畫家總是希望自己的畫作能為更多的人認可。如果……如果因為其他什麽原因而錯失這次機會,那實在太可惜了。”

    飯後蘭生陪著端端在附近公園散步,兩人沿著湖水從北岸走到南岸,最後在石橋邊一張露椅坐下。湖邊遍植垂柳,枝條輕輕拂打肩頭,蘭生替她將柳條拿開,笑勸道:“徐先生說的那麽懇切,我看你還是答應吧。”

    端端睨著他笑:“難道徐家楨一頓飯就把你給收買了?還是他馬屁拍得你太舒坦,所以一個勁兒的幫他說話。”

    蘭生不禁失笑:“你這一句話可罵了兩個人了。我是覺得他連他本人不參與畫展籌辦,一切都專人負責的話都說出來了,確是誠意相邀,咱們再要推辭,也未免太不近人情。

    端端摸了摸他的臉,嘻嘻笑,“若是對他近人情,就怕有個小孩子在心裏吃醋,嘴上又不肯說,有些難為情。”

    蘭生輕笑,“難道你丈夫我有那麽小氣麽?”

    端端笑啐一口,“什麽丈夫,不害臊。”

    兩人的婚期原本定在春天,因為李永勝找人在報上亂寫,耿小冬也組了一班宣傳人員,雙方正在大打筆仗,端端覺得這時候結婚未免太招搖,便把日期往後延了,想來到夏天的時候,事情也已經淡化了。

    蘭生心中雖不情願,卻也無可如何,這時卻故意蹙起眉道:“你看現在還不肯給我正名份,我卻讓你和一個全北京閨秀都喜歡的男人一起籌備畫展,這還不算大方麽?”

    端端咦了一聲,“全北京城閨秀都喜歡的男人,不是夏老板你麽?”

    蘭生忍不住笑起來,攬住她的肩頭,“隻要有你一個喜歡我就夠了。我知道你體貼我,所以避嫌。可是我嗬,也希望我的姑娘能夠高高興興地去畫,去參加展覽。”他貼在她的耳邊,低聲笑說:“再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從前我的確嫉妒過那位徐先生,不過以後,隻有他嫉妒我的份兒。”

    端端以手羞他的臉,吃吃地笑,“也就是你拿我當寶,說不定人家早把我給忘了。”輕輕靠著他,柔聲道:“你說的對,我心裏是想參加的。古人說:“賦到滄桑句便工”,詩畫原是一理,我從天津回來後,重新拿筆再畫,自己也覺得比從前少了幾分浮躁,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自己總是看不準的,還得拿出來讓大家評定。現在沒人認林秘書長的小姐了,大概總能聽到幾句真話罷。”說到後麵,不由帶了幾分淒愴之意。

    蘭生心下憮然,口中卻道:“你要想好了,咱們就算參加畫展,也不能畫得太多。”

    端端疑惑,“為什麽?”

    蘭生眨眨眼笑,“將來林端端小姐名滿天下,一幅山水總要值千把塊錢,如果現在太多作品散在市麵上,你說到時候,咱們是承認好呢,還不承認好呢?”

    端端又笑又嗔,自然把那些許的傷感拋灑在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