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互生兩虛無 人去緣盡皆空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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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那人離去,杜仲陷入沉思。他和半九就一直維持著這樣的關係,日暮而來,夜盡而走。世人的諷刺多了,他已經有些麻木,可那人偏學不會收斂,還妄想抬他進門。

    那人確實偏激,尤其在遇到這件事,但凡有些不同的聲音都能讓他火冒三丈。杜仲有些擔心,按照這個趨勢下去,會出大事的。

    半九立在門邊呆了片刻,窗外的杜仲樹沙沙作響,他握了握背在身後的雙手,目光陰冷而森然。直到燭火熄滅,窗戶再映射不出那人的影子,才舍得離去。

    日日晴的天,夜裏卻難得的下起了暴雨。良薑起身準備關窗戶,卻瞧見一道驚雷劈下,似乎要將城南的一座小商戶給燒個幹淨。

    一陣一陣的閃電映照著門戶,帶著些詭異和局促。商戶裏的門扉大大敞開,有人從裏麵走了出來,而後又消失在暴雨簾裏。隻餘下一閃而過光亮裏那一灘暗紅的血色,和一個滿臉血跡瀕死之人最後絕望的掙紮。

    一夜暴雨過後,空氣難得清新。阿銀帶著計都去采辦一些必需品,方便去和山的時候用。

    兩人手裏拎著剛出爐的香餅,吃的正歡,卻見告示欄麵前擠滿了人,也好奇地擠過去看看。

    “今有城南商戶李氏,被人謀害於家中。官府正著令調查,若有相關消息者可到衙門登堂。慶聞二十四年印”

    “是有人死了嗎?”計都探了個腦袋望了望,無奈身子太矮,看不清楚麵寫的什麽,隻能聽人們的言論猜測一二。

    “恩,與我們無關,走吧。”

    “抱歉。”良薑一路低頭走著,想著那日杜仲和她說的話,沒注意到迎麵走過來的人,硬生生地撞了去,那人手裏盒子分開放著的藥材全都掉在了地,混合在一起。

    “無礙。”

    良薑覺得這人大抵是她見過能將白色穿的如此幹淨瀟灑的第二個人,第一個自然是現在正在忙著掙銀子的孔某人。不同於孔陽對生人自帶的七分疏離,三分冷清,眼前的人總覺溫潤,給人一種溫和純良的感覺。

    精致的五官,眼耳口鼻都像是被天精心打磨過一般,完美的挑不出一絲瑕疵。一絲不苟的鬢發,柔順平滑的外袍,還有細小出挑的掛件,無一不昭示著其主人的涵養,即便是麵露為難之色的神情,也是依舊有值得人鐫刻入畫的神韻。

    “隻是…”

    “隻是如何?若是有我幫得忙的地方盡管說,是我大意了。”

    “姑娘是否懂藥理?實不相瞞我這是替別人帶的藥材,如今混在一起了,我卻不識得他們,分辨不出來。”眼前的人言語溫柔,一字一句說明實際情況,明明有錯的人是她,現下這副溫良謙恭的樣子倒讓人覺得情況反轉了。

    “恰巧懂的。”

    那人聞言,瞬間眉目舒展,笑逐顏開,似送來了一縷涼風,將入夏的燥熱吹的幹幹淨淨。

    “那真是太好了!”轉而又躊躇起來。

    “可是這樣會耽誤姑娘你一些時間,還望姑娘海涵。”

    良薑一聲嗤笑,“公子,是否經常被人占小便宜?”

    那人蹙了眉,“此話怎講?”

    “心善被人欺,這明擺了是我的過錯,你卻謙卑的不行。這麽好的性子,可不得被那些有心的人拉過去訛幾回?”

    聽到良薑的說辭,他不禁又笑了。

    “姑娘說的在理,確實被訛過不少。左右不過少許銀兩,就隨他去吧,全當破財消災了。”

    “公子倒真是豁達。”

    “過獎了,我們移步到茶肆去吧,這兒天熱。”

    “好。”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良薑。公子大名也快速速報。”

    “哈哈。在下言者。”

    由於藥材眾多,那日整個下午良薑都呆在茶肆替言者分揀,而言者也幫不什麽忙,就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她做,得了空閑替她滿空了的茶杯。

    良薑回去的時候已是夜和黃昏的交替,半邊天帶著霞光,半邊透著夜色,掛了零散的星星,還有悄然露出一個角的月亮,除去惱人炎熱的天氣,夏是良薑最喜歡的一個時令。偏生現在還有了個喜歡的人。

    良薑站在長街的一頭,看見另一半邊夜色天空下佇立在門口的孔陽,前一刻還燥熱的心被淺淡的暖意所代替,於她而言,幸福莫過於有人守候等她歸來。從前是天冬,今後是他。

    可能感受到遙遠的注視,孔陽別過頭,望著她的方向清淺一笑,微涼的夜風吹起他的發絲和衣角,也吹開等待一時的炎熱暑。良薑跑了過去,天空的餘暉越來越少。

    繁星見證她從日暮到夜色,從長街的一頭到另一頭,從一個人到兩個人。路途不是遙遠的距離,熱氣擋不住蔓延的笑意。良薑一個跳躍攀孔陽的肩背,埋在他頸窩哧哧笑道,空氣裏回蕩的都是她帶了蜜的輕柔嗓音。

    “我回來了。”

    “又到處野了吧?”雖然這樣說著,卻把背的人摟得緊了些,嘴角壓不下去的弧度還有擴大的趨勢。

    “回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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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三竿,阿銀和計都兩人趴在折穀的門邊,抓著門扉,往裏麵露出半個頭來。這幾日老頭兒的生活可謂是過得逍遙自在,風生水起,整日吃吃喝喝,連攤兒也不擺了。留著他們幾個時不時跑跑腿。

    折穀在椅子淺眠,身子在搖椅一晃一晃,很是愜意。計都和阿銀兩人悄悄咪咪靠近,手裏拿著捆紮成一束的狗尾巴草,笑得不懷好意。

    “讓你在這兒偷懶。”

    毛茸茸的草芯搔弄著鼻尖,折穀眉頭緊皺,嘴微張,眼看著一個噴嚏就要打了出來,計都和阿銀對視一眼,默契的收回手,讓折穀得以安寧片刻。

    而後又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師傅,我說什麽來著,計都大人是大勢所趨,現在認輸還來得及。”小仙童一臉幽怨地拿著掃帚,遠遠地看著三生銅鏡裏浮現的景象。雖然是小孩子的模樣,但是想想在天宮呆了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見大人笑的如此純真。

    月老拖著小板凳坐在鏡子前麵,腳底下是堆積如山的姻緣簽,他都無心處理,愁得他不停地摳頭。

    “師傅,在摳就禿了。”小仙童好心提醒,月老卻像抽了瘋似得大叫,氣的在大殿裏走來走去。

    “啊!!!氣死個人了!不對!氣死個仙了!”良薑和孔陽兩人一路平平穩穩,時不時給他塞滿嘴甜糖,倒不用他在操什麽閑心。原以為這段感情最讓他頭疼的就是阿銀不清不楚的態度還有遲遲未有動作的天冬,現如今好像又多了一個積極進取的計都?這到底是算是個什麽事兒啊?

    月老盯著鏡子裏的景象出神,兩人的笑容不假,難道這次真的是他失算了?

    小仙童抱著掃帚盤腿坐在他師傅身邊,寬慰道。

    “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師傅不用太過在意。”

    月老沉默了半晌,當小仙童以為他的老頑固師傅終於開竅了的時候,月老卻騰地一下從原地竄了起來。

    “我要去組織抗計都大隊!”

    小仙童望著莫名亢奮不已的自家師傅,默默搖了搖頭。不僅是老頑固,現在還有失心瘋了啊。

    阿銀瞥見門邊角的一抹青色身影,跟計都示意自己出去一下,讓他自己先玩兒著。不用多加思考,阿銀也知道那裏站著的是誰,近些日子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有一抹目光一直緊緊注視著跟隨者她,一度讓她有他是看得見的錯覺。

    這場景太過熟悉,讓她想起了以前,她就是這樣的。阿銀低頭苦笑,他們之間這樣來回繞圈到底是為了什麽。如果不是因為要找的東西有了著落,她可能會又一次跑掉吧。

    “天冬怎麽在這兒?要進來坐坐嗎?”

    “不了,屋子裏悶得慌,我就是出來透透氣。”

    “那你當心些。”

    “恩。阿銀和那孩子似乎很合得來?”雖然看不見,但是總能從他們偶爾的嬉鬧笑聲裏探出一些不同。而且阿姐有事無事總在他耳邊念叨,某日某日他們兩又去了哪兒哪兒雲雲,這麽強烈的宣講,想不知道都是難事。

    “那孩子乖得很,和他在一起很輕鬆,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不過有些時候還是挺皮的。”躲在門後的計都聽著阿銀的評價悄悄吐了吐舌頭,這人在背後說自己壞話。

    “不過別看他年紀小小,有時候還挺會照顧人的。”說著說著,阿銀彎了彎嘴角,想起那次他替她揉麵團時候的滑稽模樣。

    計都撅了撅嘴,知曉那人肯定又在取笑自己了。

    “那阿銀你小時候是什麽樣的?也這麽皮嗎?”天冬話語裏帶了幾分笑意,就讓他在一個新的環境裏重新認識一下吧。

    “我嗎?”說到自己阿銀也忍不住笑了,“我那時候可是比他還厲害的多呢。房揭瓦,打架翹課可是樣樣都精通的很呢,得虧老哥每次都替我擦屁股…”

    說到這兒阿銀的聲音不自覺的又黯淡了下去,他也不是沒有問過折穀和阿金有關的消息,可是那人卻一直拿著天機不可泄露的幌子來忽悠自己。直覺告訴阿銀折穀定是知道些什麽的,但是不管她怎麽死纏爛打相要挾那人就是抵死不從,她也就沒了法子。

    “來日方長,會找到的。”天冬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卻不敢再有其他逾距的舉動。

    “必須的,找到先揍一頓再說其他。”瞧著她狀似揮拳的動作,計都在門後勾了勾嘴角,又跑到折穀身邊不厭其煩地撓他癢癢,惹得他噴嚏連連,醒了直揚言要揍他。

    是夜的湯城格外寂靜,街隻有零星幾個趕著夜路回家的人,有一處地方卻並不太平。

    “逆子!你再給我說一遍!”茶杯順著身子擦身而過,在地碎裂發出刺啦一聲聲響,濺起的碎片彈到半九的手背,露出一道鮮豔的紅痕。

    “我說我要接杜仲進門。”半九一字一句,說的清楚明白。

    “混賬!”手掌與桌麵接觸發出巨大聲響,讓府裏的下人皆是一驚,半九的爹氣得不行,連呼吸都有些不穩固了。

    “哎,老爺您別生氣,為著這麽個不孝子傷著自己身子那可是萬萬不值當的。你!還不趕緊跟你爹陪個不是,瞧把他都氣成什麽樣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