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 改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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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對於那些暗衛來說,蘇家的外院,從來不是什麽不可逾越的禁地。如果不是因為那位病虎的存在,蘇家大院與其他勢力的聚集地,對他們而言,並不會有大太的區別。
隻不過是有沒有任務需要他們闖入而已,除此以外,並不會有什麽值得他們猶豫的地方,他們被培養出來的那一刻,這座城池裏已經沒有什麽地方可以阻攔他們了。
但是,這一次,他們錯了。
蔣成一掌擊在思定的後頸上,力道不重,但是已經足以讓身體日漸虛弱的兒子直接昏睡過去了。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孩子藏在了準備出府的送貨板車上,用幾個籮筐稍稍遮攔了一下。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但是這一刻,想到思定的未來,蔣成的手不禁又是一顫。輕輕的確認一下銀票被放在裏衣的內層,不把衣服脫下很難取出之後,他才緩緩的撤了回去。
這一切並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不過想來,那些暗衛如果他們並非浪費虛名之輩,那應該已經要到了吧,畢竟自己的那些小把戲,拖不住他們多久的。
而在蘇府外院,幾名麵色平淡,似乎隻是路過的平常百姓,像是漫步一般慢慢靠近了這個位置,兩個人轉身向外觀察,另外三人直接瞬間起身沿著牆壁飛躍了進去。
而這一切,隻發生在短短的一瞬間,他們之間甚至除了互相給了一個眼神外,竟是沒有任何交流。
而在三人進去後,另外二人則開始分頭向著這條很少有人路過的巷子兩端走去,他們的任務並不比裏麵的人簡單。
無論任務成敗,他們都需要為幾人的順利離開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路線。作為城主府的暗衛,他們深知自己被培養出來的過程中究竟花費了多少,而自己的價值又究竟有多高。
除了某些特定的任務,要求他們會必須成功以外,像現在這種可以算是比較輕鬆的追索任務,其實保護自身也算是任務的隱性要求之一了。
不過並沒有這幾人並沒有因為這些約定俗成的東西而放緩進程,既然這次選擇了他們幾個前來,他們自然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完成任務。
這幾日,可是有好幾個弟兄被那隻老鼠弄的灰頭土臉的,作為城內的有數的強力隊伍,他們一向對自己的人的實力有著充分的信心。
既然有人被落了麵子,他們自己會想著去負責將這個場子找回來。
至於蘇府,並不是什麽去不得的地方,更可況隻是外院而已,又不像內院那般防守嚴密,即使因為某些偶然而被發現了,他們也可以及時脫逃,並不是什麽大事。
若是放在往日,這些暗衛的想法自然沒有什麽問題。他們本來就有著自己的傲氣,對他們來說,整座襄城裏還沒有能讓他們如臨大敵的隊伍。
其他各個勢力雖然也有自己的力量,但是,隻有他們,擁有如此高的執行力以及紀律性,這是他們的立身之本,也是他們強大的根本原因。
所以他們一向是看不起同為被培養出來的其他勢力的那幾支隊伍的。
但是,今天的蘇家,可不是往日那般平和,隱藏在與平日相近的強壯下,內底裏卻是失去了支撐那份強壯的自信。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蘇家的那群人才悲哀的發現,除了那位病虎,竟然真的沒有人能站起來扛起蘇家這麵大旗。
而這種認知所導致的心虛感,也讓蘇家的防備比往日高出了不隻一籌。
“來吧,就讓你們看看,匹夫一怒,也不是那麽輕易能擺平的!”
沒有出聲,暗暗咬牙榨幹了自己最後一份力氣,用簡易的火把,將這臨近的兩間房子裏的易燃物全部點著後,蔣成的找了一個不那麽灼熱的角落,慢慢爬了過去。
他已經很累了,累到即使他聽到外麵傳來的呼喝聲,嘈雜的腳步聲,以及人開門的聲音,他都已經沒了力氣再去睜開眼睛看一看。
能將思定送上那輛板車,再接著點燃這兩件房子裏的東西,已經是他回光返照所得來的最後的力量了。
不知為何,最後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老錢的那張總是滿帶著笑意的麵龐,如果,當時直接帶著孩子離開,也許,現在所麵對的一切,真的會不一樣吧……
隨著房間內的溫度越來越高,明火已經遮掩不住,將房屋的主梁都點燃了之後,蔣成終是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而那幾位暗衛則是麵色難看的看著起火的兩間房子,這個位置來往的下人並不多,所以孫思沒有經過多少遮掩的痕跡很容易就被他們給發現了。
但是當他們一路追過來的時候,赫然發現蹤跡的最終去向竟然是那兩棟已經被點燃的屋子裏。
而且,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們再耗下去了。隨著時間推移,這個火勢隻會越來越大,到時候來的人多了,即使是他們,也不定能走的脫。
說不得,在這兒地方,就要發生一次減員了。這自然不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但是前些時日被這隻老鼠所溜的團團轉的經曆,讓落後半個身為的兩人同時看向了領頭的那人。
“……撤。”
沒有多少猶豫,雖然不甘心,但是他們對於城內最近的局勢也是比較了解的,如果他們今天被留在這裏,那不管守備大人的計劃如何,他們都極有可能為那個計劃增添幾分變數。
雖然他同樣不甘心,將這些時日終於逼近絕路的目標放開,但是若是在這繼續拖下去,他們也承受不起可能帶來的後果。
事實上,他們追趕的速度已然快的超乎很多勢力的想象了,若是換其他勢力的隊伍,隻怕早就被蔣成給甩拖了。
但是,他們終究是被蔣成最後的決絕擺了一道,當一個人願意用死去下一條畔子時,是很少有人能防的住的。
隻是,這一次,他們錯了,雖然他們退的果斷,及時,但是依然被蘇家的隊伍抓住了一些蹤跡……
蘇牧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了,每一個醫師都在用盡自己所學的東西,隻是為了延長他哪怕僅僅是一刻鍾的生命。
但是,這樣的努力,在重病連續爆發的蘇牧身上,顯的有些不夠看了,雖然屋內忙碌的醫師已經超過了雙手之數,但是蘇牧的病情,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絲毫好轉的趨勢。
蘇秦與蘇楚的大伯,目前蘇家的掌權者,這個平日裏因為斤斤計較而顯得有些蠅營狗苟的老者,在真正的危機到來之時,讓所有人見到隱藏在平日裏的麵龐下的另一副麵孔。
第一時間將所有有可能傳遞消息出去的族人收入宗祠,將下人全部處理掉,再在這段時日裏,做出了一係列並不太符合他往常的性格的決定。
他現在的目標,並不是進取,而是守成。為了穩住蘇牧突然離去而可能造成的各種不穩定的狀況,他這些時日簽署了一係列措施。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方向,將蘇家的局勢穩定下來。
事實上,他成功了。
外人雖然有些好奇蘇家怎麽會采取這般固守的姿態,有人聯想到了守備大人的態度,有人聯想到了也許是最近城內擴編令所造成的損失,蘇家是損失最大的幾個勢力之一……
猜測有多種多樣,靠譜的有之,不靠譜的亦有之,而更多的聯想,則是傳遞在各個家族掌權者的桌麵上,以及他們的腦海裏。
也許有人聯想到了,是不是那位病虎出了什麽情況,但是很快便自己講自己否定了過去,畢竟,就算那位病虎出了什麽情況,蘇家如今的體量,也不是一般勢力能起心思的。
不得不承認,這位老者的打算確實非常正確,因為不像是往常,若是蘇家露出了某些不正常的狀態,可能會引起某些試探之類。
現在城內的局勢是,每一家都在固守自己的勢力,以減少自己的損失,而蘇家的異常,在城內的眾多勢力之中,其實真的算不得多怪。
更何況他本來定下的一切計劃的基調,便是穩定。蘇家的穩定,在這種時刻,比任何其他東西都要重要。
隻是,今天擺在他案頭的消息,卻讓他到現在都緊鎖著眉頭。
外麵“走火”的兩棟屋子,其實損失並不大,那一塊本來就是空屋,留著在每年宗祠大會的時候,讓那些常日沒有時間回來的族人暫時居住所用的。
他很清楚,那裏並沒有什麽值得被窺視的地方。但是這一把火,卻像直接點在了他的腳下一般,讓他在這寒冬裏,卻仿佛置身於炎炎夏日之下。
因為,那些暗衛……
其他人的反應如何,他並不在乎,但是守備大人的暗衛,與這場火災聯係在了一起,就由不得他不得不重視了。
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經瘦削的快不近人樣的蘇牧,他到這個時候,越來越深切的感受當時他身上所承受的壓力。
也正是這種時候,他才如此真切的明白當時蘇牧看著他們的眼神,那種飽含深意的眼神,究竟裏麵埋藏著些什麽。
想象了一下自己承受的病痛的情況下,再像現在這般將整個家族的重擔壓過來的樣子,老者的臉上不禁又多出了幾分苦澀。
沒有任何時候,比他現在還要渴望這位病虎清醒過來了。因為即使到現在,他們都無法確認那幾個暗衛究竟是為何而來,而在他們逃脫的地方,他們究竟又發現了什麽。
而將其他的事情刨除,若是那些暗衛,知道了蘇牧病重的消息,並將這個消息帶了回去,那無論接下來的事情發展究竟如何,蘇家都將永遠的失去了主動權。
蔣成最後的事情,其實並沒有完全起了效果,因為那些暗衛撤退的太過果斷,而沒有留下太多蹤跡的他們,顯然讓蘇家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他們究竟知道了些什麽。
但是,他所做的,已經足夠,讓本來就已經失去了一大柱石的蘇家,從這些時日的緊張不安,進入另一個狀態了。
如果蘇牧還醒著,暗衛的到來,其實不過隻會是變成又一段與守備大人的扯皮而已。畢竟,在沒有什麽實際損失的情況下,蘇家也不願就這麽與那位位高權重的大人有什麽太大的矛盾。
而事情最終的處理結果,極有可能是黃守義給出一部分的補償,而蘇家輕輕的就此揭過,大家就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那麽多可能,最好的情況,永遠不會這麽容易出現。在蘇牧倒下了這個時刻,整個蘇家的神經都是極其敏感的。
而這種時候,黃守義派來的暗衛,無疑是火上澆油一般,讓已經沒有了多少選擇的蘇家,又少了很多本來可以做出的合理選擇。
離開了仍是通亮的,充滿藥味的房間,老者呈川字型的眉頭一直沒有放鬆過,他已然被這突然發生的事件打亂了心緒。
雖然蘇牧的事情,遲早會暴露出去,但是誰不希望這個暴露的時間拖得越晚越好呢。特別是城內如今矛盾的積壓,已經到了一個很深的地步,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在這種壓力下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當年“病虎”的名號,能夠以沒有武力的身軀,打出這麽諾大的名號,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正是因為他能頂住壓力,每一次都能做出對蘇家有利的決定,正是因為他的計謀,永遠是那麽的充滿威懾力,蘇家才會有如今這麽超然的地位。
即使是守備,與蘇家的談判,其實也隻是與蘇牧一人談判而已。
可是如今,已經沒有了這兒機會了。如果沒有意外,即使這群醫師再維持現在這種高強度的照料,蘇牧也很難挺過這段時光了。
而蘇牧的倒下,將是蘇家近些年來,索要麵臨的最大的問題。
這種時刻,他不能容許自己抱著太樂觀的態度去想那些暗衛究竟得到了什麽消息。
而一切紛亂的源頭,自是多起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