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七章 蘇家的表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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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的是二小並沒有如同那些老江湖一般,總是對著突然碰上的便熟絡起來的人充滿著本能性的不信任感。
或者可以這麽說,他被人騙的次數並不多,也不夠慘。他還沒有體會過那種剛剛與你明明相談甚歡,很有共同語言的“朋友”轉頭就直接將刀子捅入了自己的軟肋的痛楚。
若是他曾感受過,他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被眼前這個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滔滔不絕的女子給吸引去了注意力,事實上他對女子的話語這麽多,並沒有什麽反感。
也許是因為剛剛被撞了溫軟滿懷,那柔軟的觸感讓他本能性的增添了幾分好感,也許是因為女子所說的那些事情雖然不算觸動了他內心敏感的內心地方,但是至少做到了讓他認真的去傾聽了。
而迎春也是看重了這一點,二小的樣子本來就不像一個飽經風霜的老江湖該有的模樣,當然,若是她能看到二小除了露在外麵的那些完好而不像日常闖蕩的地方,親眼看看二小身上的那些傷疤,她應該會得出不一樣的結論。
隻是顯然,現在的她對二小唯一的興趣隻有二小腦子裏那位黃家長女的消息,至於其他東西,她現在並不關心,更不要說二小衣服下麵的身軀究竟是什麽樣子了。
雖然二小手上的繭子有些厚了,但是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話術上麵的迎春,因為最初定下的印象,並沒有對這些東西特別關注。
至少對於現在的迎春來說,她能感覺到二小對於自己的話並無反感,反而很認真的傾聽者,這已經是成功了。更多的她也不會要求什麽,第一次遇到能達到這個地步,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這種年輕人,怎麽可能能與西廠長大的自己相比較呢?
她的自信,並沒有給她帶來什麽壞的結果,至少現在沒有,因為她判斷對了二小對於這些事情,並沒有太多的防備。
而在看到後麵開始上來談了幾句,然後看二小有些談心便又默默退了回去的管事似乎有些不耐了,她便停了下來。
過猶不及的道理,她是知道的。今天已經成功為後麵的套取消息打下了一個十分良好的基礎,因為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二小對她並沒有太大的防備。
而這種年輕人,特別是一個盲人,並不會有太豐富的經曆的情況下,沒有了防備,想來離掏幹他腦子的東西的日子也不遠了。
所以迎春並沒有再繼續聊下去,而是又施了一禮,與二小打過招呼之後便直接離開了。她的腦海裏,已經想好了下次偶遇,究竟用什麽橋段比較適合了。
對於迎春來說,下次的偶遇唯一要注意的問題,便是那位管事了,那個年輕的管事防備心可不低,至少比二小要高的太多太多了。
當然,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並不會是什麽大問題。她在京城所見過的大風大浪,還不至於被這些場麵就給難住了。
至於二小,他可不知道剛剛那次邂逅究竟是什麽情況,而那位管事雖然戒備心有些重,但是並沒有對二小說些什麽,畢竟,二小是客人,他是下人,沒有要求的情況下,他的素養並不允許他貿貿然的便直接開口。
所以二小並不知道這個人這麽做竟是圖謀自己的朋友的消息,對他而言,這隻是一次偶然的邂逅而已,甚至這個女子所說的話,也很快被他拋之腦後了。
說起來,其實這個有一部分應該歸功於二小看不見,他雖然不是一個單憑外貌便去判定人的品行的人,但是在他這裏,失去了外貌這個加分項的迎春,顯然還沒有展現出足夠讓他記下的東西。
就像是曾經遇到的那些路人一樣,擦身而過之後,轉眼便會直接消失在腦海的記憶裏,而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繼續喝著茶的二小,稍稍打起了一些精神,安靜聽起了說書人所訴說的當年天下第二劍闖蕩江湖的成名之戰。
隻是,顯然,今天並不是二小的幸運日,在他聽的正津津有味的時候,兩道氣息讓他腦海中的心劍瞬間嗡鳴不止。
說書人口中那明顯經過了某些加工,但是讓故事的趣味性變得更高的談笑,卻沒有辦法拉回二小的心神。
兩個人,同時在二小的一左一右的位置直接坐下了,讓二小更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他拿著的茶壺剛準備往碗裏倒的時候,一隻粗糙的多的手非常自覺的從他手裏將茶壺接了過去。
熟悉的感覺,讓二小的聲音有些猶疑,“武魔?”
在二小還沉浸在驚訝中的時候,蘇府的大院裏,顯然黃守義的這一招,讓騎虎難下的蘇家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了起來。
蘇武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允許蘇家再重新投靠過去了。守備大人的動作,很明顯的,蘇家已經被當成了那個被立起來的靶子,而接下的動作,自然不言而喻。
一想到即將承受的,會比想象中重的多的重壓,蘇武眉頭的川字便越明顯,至於院中的那些蘇家人就更別說了,如果不是他用強硬手段控製住了不少人,隻怕在暴雨來臨之前,這個家便已經散了大半。
但是,即使他用重壓,頂住了來自內部的壓力,外部的壓力,依然是一個無解的難題。他沒有想到城主大人會選擇這樣一種堂堂正正以勢壓人的方法,或者說當初擺明姿態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沒有去想這種可能。
因為這種方法,對於勢弱的蘇家來說,將不會剩下任何可以取巧的機會。特別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種鋪麵而來的巨大攻勢,顯然有些讓他難以承受了。
以前他所負責打交道的,基本都是城內那些實力相盡,或者稍弱一些的勢力的掌權者,至於與守備為數不多的幾次交流,都是由蘇牧出麵的。
並沒有親自對城主大人做過深入而細致的了解的蘇武,現在甚至不敢想象,蘇家的未來,究竟在什麽地方。很顯然的,城內必然會有對守備大人不滿的勢力,但是,那又怎樣呢?
在即將到來的最強的攻勢下,作為一個被特意立起的靶子,蘇家如果沒有承受到足夠的打擊,顯然黃守義的話也不會再有什麽可信度,他的威嚴也將間接掃地。
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蘇武本來想的那些以抗擊守備大人的擴編令為大旗,拉起一批勢力的想法,瞬間已經隱沒了下去,至於在那個新的勢力中掌握重權,讓蘇家的勢力再上一個檔次的想法更是不知道扔到哪個爪哇國去了。
不得不承認的是,城主大人的落子,直直的打中了蘇家的軟肋,他明白,城內的這些勢力,還沒有被逼到全部要起來反對他的地步。
而他昨天的講話那些內容傳了出去,就給了那些勢力,有了喝一口湯的機會,剩下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說。
蘇武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那幾個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究竟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他們打了這個多年交道,判斷出這些東西並不難。
事實上,如果不是蘇家已經提前做出了錯誤的決定,蘇武相信,現在前去守備府拜會的人,肯定會有蘇家的一份。
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了,蘇家這一次,算是掉進了一個深坑內。而他,顯然並沒有將蘇家從這個深坑內拉出來的能力,反而將坑又挖的更深了一些。
沉默了半晌,蘇武眉頭上的皺紋慢慢鬆弛了下去,一時間老態盡顯的他看著空中的那輪明月,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其中心酸,著實不足以於外人道也。他知道,蘇家即將麵對的,會是比曾經的那次,更加猛烈的打擊,而這一次,蘇家可能再沒有一個病虎那般的人物守著蘇家了……
至於曾被無數勢力忌憚的赫赫有名的病虎,現在若是擺在那些曾有幸看到他本人的人麵前,隻怕他們也很難相信,眼前這個皮包骨頭的架子,便是他們曾畏懼已久的病虎,蘇牧。
而一直在一旁守候著的蘇楚,內心深處則是充滿著深深的悲哀。他在這個家裏,隻是一個小輩,而又沒有親族的庇佑,在堂叔倒下了之後,他隻能一個人獨自麵對風雨了。
而正是這樣,他才如此深切的感受到了,這個家,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富有凝聚力,那些平日裏合起夥來拖後腿的那些人,竟然會因為商量跑路時候的財物攜帶問題,而快要達到出手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大伯出麵,強行把這些聲音壓下去了,恐怕蘇家大院內,已經不會剩下多少了吧……
想著這些事情,蘇楚對自己並不擔心蘇家的未來毫無訝色,因為在他的心裏,有這位堂叔的蘇家才能叫蘇家。
而在堂叔倒下後,他仍是姓蘇,但是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家了。他隻是生在這裏而已,至於更多的,與他並不會有什麽關係。甚至往難聽些說,那些人,不配做他的家人。
他並不知道那位大伯殫精竭慮所作出的決定,究竟為蘇家帶來了什麽。但是他對這些後果毫不意外。因為這些年,同樣的事情,他所見到的不要太多。
可以說是從小跟著堂叔的他,對於這種事情,其實是最有發言權的。而他,也曾數次見過,堂叔是怎麽安靜的聽著那些人的計劃,再將其中的疏漏一條條點出來,或者為那些人的計劃的惡果而付出更大的心力去解決,去買單。
事實上蘇楚的內心中,不僅僅是對這個家沒有歸屬感,他更有些看不起那些人。堂叔的決定,永遠是經過思考的而確定會對蘇家整體有利的。
但是那群人,卻總是拖後腿,試圖隻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所以在明了蘇家現在的一些出境後,他並不會覺得意外,那位大伯,自然也是那群人的其中之一。
雖然這些時日他所做的決定,有些是蘇楚也認同的。但是蘇楚心底裏明白,這麽多年的思考習慣,是沒那麽容易改變的。
而在堂叔倒下後,蘇家的這個坎,肯定是會遲早要來的。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道坎會來的這麽早。
再次看了看躺在床上,呼吸越來越輕微,甚至如果不貼近前去都感受不到呼吸的堂叔,他的心底不禁一陣陣的發酸。
說到底,亦師亦父的堂叔幾近是他最後一個親人了,而現在,看著他一步步長大的堂叔,卻正在一步步離開這個世界,這讓他是如此的難過和心酸。
與不管事的蘇楚不同的是,蘇楚因為往日的經曆,所以他沒能力也不打算為這個家提供什麽計策,但是蘇秦是不一樣的,他是這個家族中毫無意義的年青一代的最優者。甚至挑遍整座襄城,想要找出一個比他優秀的年輕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隻是,在與溫侯交手之後,在大伯麵前反省了一次後他便悄無聲息的在自己的院子裏重新享受起了與平日無甚區別的平淡時光。說實話,並不是他不想做些什麽。
但是,蘇家所麵對的他也明白一些。所以這些日子裏,他對於這個願意離家千裏遠嫁自己的妻子,更是百依百順了起來。,因為他感受到了一些東西,所以他才會如此作態。
妻子是個聰明的人,所以她在明了這個態度之後,並沒有多說。反而是用更加熱烈的感情回應著他。
隻是兩人的心底,對於蘇家的未來,都埋著隱隱的一些憂愁。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句話套用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其實並沒有什麽問題。
而他們所能做的,似乎也隻剩下了,靜靜的保持著目前的狀態,靜靜的享受著這似乎將會離得越來越遠的平淡時光。
至於他們究竟對於即將到來的局勢,這些年輕人的心裏準備究竟做到了什麽程度,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對於所有蘇家人來說,那片陰雲,已經籠罩在了他們所有人的頭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