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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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吏!
    劉孝隻覺天旋地轉,整個屋子都翻轉過來,屋頂從他的頭頂轉到了腳下,他頭發暈,腿發軟,完全站不住腳,一下子暈倒在地。
    等到意識清醒過來,劉孝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臉上全是水,襠下也全是水。
    他聽到張五在哭喊“沒有!沒我的事!都是侯爺,侯爺一個人做的!我是好人啊,我最崇敬的人就是陛下。是我,就是我把那些人偶燒了,都燒光啦!”
    劉孝心裏罵道“沒用的奴才,還不等人問,就全都不打自招了。”
    可是他渾身無力,這些話竟是罵不出口。
    等到張五終於安靜下來,那主人說道“爾等犯了滅門的大罪,本該淩遲處死,但陛下寬仁,容爾等將功折罪,爾等卻不識相,自尋死路,那就怪不得我了。其實也不必你們說,這閹人巷百十號王侯,總有人願說。隻要隨便找一個人,說說爾等之事,也不難再來個巫盅大案,殺個百十號人還難麽?”
    他揮了揮手,說道“把這兩個狗東西拖走,扔到大街上去!再去工地上把那個石山侯叫來,唉,可憐一個堂堂侯爺,竟做了這麽久的苦力,也該讓他有個溫飽,享享清福了。”
    兩個黑衣人上來,拖了兩人要走。張五哭喊道“別,不用找石山侯,侯爺不說我說,我什麽都知道,我全說!”
    “閉嘴,狗奴才,你知道個!”劉孝終於攢足了力氣,爬起來道“他一個奴才,話都說不清楚,本侯行,讓本侯來講。”
    他看著案幾,突然咽了口唾沫,說道“能不能讓我先吃幾口,否則沒力氣,說不動。”
    劉孝和張五極其幸福地過了一個好酒好肉伺候的日子。
    他們不僅將昌慮侯結交奸人,替人散播流言之事一一說了,而且還做起了漢情局的內應,經過幾天跟蹤盯梢,成功幫助漢情局捉到兩個“奸人”。
    兩個奸人一個是昌慮侯的金主,為他金錢布帛,讓他泡製各種謠言,向外散播,還有一個是專門幫他張貼懸掛帛書的,這人並不識字,是被昌慮侯誘騙來的,聽說每天貼的東西竟是詆毀皇帝的話,他嚇得坐地大哭,大叫冤枉。
    漢情局的審訊效率是極高的,抓住奸人的第二天,他們便突擊了城中一處住宅,宅中有三個人,其中兩人在與漢情局吏員的搏殺中喪命,另一人受傷後被擒獲。
    當晚,就在這宅子附近,漢情局又捉住了一個人,那人到了這宅子附近,突然轉身便走,漢情局布置在周圍的人迅速行動,將其鎖拿。
    吳原感覺自己抓到了大魚,連夜突擊審訊,幾天後,他頂著滿眼的紅血絲去求見皇帝。
    “你是說,是邯鄲派來的間人?”劉鈺有點吃驚,沒想到這真的是一個大局,長安果然有關東勢力滲透進來。
    “回陛下,正是如此。刺殺長沙王之事或是方陽個人所為,但邯鄲間人利用此事,散播流言,詆毀陛下,危害我大漢社稷。他們收買前昌慮侯等人為其所用,而閹人巷中的前代王侯多對陛下不滿,本就有許多流言和傳聞,從前尚局限於閹人巷,不曾向外傳播,此次經奸人煽風點火,四處散播,竟在民間掀起了波瀾。其中傳得最猛烈的一條,是關於城陽王的。”
    皇帝點了點頭,這些沒用的王侯說點沒用的廢話,本來也沒什麽打緊,可架不住有心人想要借此做文章,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這些謠言中,最可恨最有殺傷力的一條是“當今陛下乃是幼子,不當得位,應讓位於城陽王。”
    皇帝有過兩次親征,每次都將近一年的時間,長安都是由城陽王監國,建武漢入長安不過三年有餘,其中有一半的時間,這長安城是由劉恭作主。
    除了對待劉玄之時有些感情用事之外,劉恭行事端莊穩重,為政中規中矩,萬事因循舊例,雖無大功,亦無大過,是合適的監國人選。又有宋弘、鄭深等人在朝中輔佐,長安城一向比較穩定。
    劉恭因此在朝臣和百姓中獲得了一定聲望,可百姓是把皇帝兄弟視為一體的,從來沒有想過他們該誰來做皇帝。
    但是有心人就因為劉恭是皇帝的長兄,開始宣傳城陽王上位論。在“立嫡以長”的繼承製度下,如果城陽景王一係當立,首要選擇當然是嫡長子劉恭,而不是嫡三子劉鈺。
    這種謠傳被邯鄲間人重點散播,因為它的確極有殺傷力,容易得到大眾的認同,也必然會在皇帝兄弟之間製造出鴻溝。
    他們三兄弟一向親近,有皇家少見的可貴親情,此事一出,恐怕不可避免地會對兄弟感情造成影響。
    在皇帝至上的時代,皇權的爭鬥血腥而殘酷,即便劉恭沒有非分之想,隻他有這種取皇帝而代之的資格,也足以招來殺身之禍。
    不得不說,邯鄲方麵這一招幹得漂亮,劉鈺沒想到,劉秀不僅在軍事和政治上是一把好手,在諜戰上還有這樣的能量。
    吳原低垂著頭,準備著領受任何命令,包括關注監視城陽王的舉動。在他的心目中,皇帝是必然會有所舉動的。
    可皇帝麵色不變,隻說道“朕知道了,這些天你辛苦了。朕料長安不隻這一處賊窩,你還再加把子力氣,把他們都挖出來!”
    半個月後,長安東市來了一場大熱鬧,許多人趕著去看這場斬首之刑。因為皇帝仁德,入長安之後,除了秋後的例行死囚問斬之外,少有當眾殺人之事。
    如今還是春天,皇帝便開了殺戒,看來這肯定是罪大惡極之人,必須立即懲處。
    百姓四處打聽,慢慢地了解到,被問斬的聽說是邯鄲派來散播流言,顛覆大漢政權的奸人,還有意圖謀反的前代王侯。
    東市是謠言高發地,最近每天早晨開門營業,時不時有店鋪見到懸貼的帛書,上麵全是那些坊間的謠言。
    “陛下多好啊!他來了咱們百姓才有了好日子,為什麽還有人說這些喪良心的話?”
    “這種人不好好過日子,不念陛下的恩德,還妄圖顛覆朝廷,這事兒要是讓他們幹成了,遭罪的還是咱們百姓,殺得好,該殺!”
    “要我說,陛下就是太仁慈了,才縱容了這些人胡說八道!早就該殺一批了!”
    百姓都受了建世皇帝實實在在的恩惠,基本都是擁護他的,對所謂造謠生事的奸人深惡痛絕。
    這時,剛從工地上下來的前石山侯正好經過東市,他費力擠到前麵,伸長了脖子向刑台上觀望,見那些死囚披散著頭發,帶著重鐐,一步步走上台來。
    石山侯有點興奮,沒想到勞累了一天,竟然看到這種好熱鬧,正好放鬆一下心情。
    他不錯眼珠地看著幾個死囚。
    突然一個人抬起頭來,半張臉從披散的長發中拱出,石山侯立時嚇了一跳。揉了揉眼睛,仔細去看,腦袋不禁嗡嗡作響。
    他不敢再看,掉轉頭就跑,一氣不停歇地跑回到閹人巷。
    建陽侯正在巷子口賣湯餅,見狀問道“石山侯,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這麽急三火四的是幹什麽?”
    石山侯喘著氣說道“東市殺人了!”
    建陽侯笑了,“殺個人把你嚇成這樣!”
    “是昌慮侯,被斬了!”石山侯說完就鑽進了巷子。
    “啊!什麽?”建陽侯目瞪口呆,然後趕緊收拾攤子,不顧還要買餅眾人的吵嚷,挑了擔子跑回家去。
    連續三天,閹人巷裏好像人都死絕了,巷子裏沒有人走動,家家悄無聲息,沒有人說話,所有的王侯都躲在家中的被窩裏瑟瑟發抖。
    昌慮侯因為散播流言被殺,可那種流言在閹人巷算是流言嗎?他們日常的話題就是罵皇帝,坊間的那些話都是從這些前代王侯口中傳出去的。
    他們說的時候圖個痛快,可王侯們似乎已經忘記了,劉鈺手中是握著刀把子的。
    皇帝不理他們,那是沒把他們放在眼裏,不願意輕開殺戒,如果這流言真的危及到了他,劉鈺隻需要輕輕的一句話,便能將他們所有人碾得粉碎。
    在絕對的力量之前,他們竟然不知道恐懼,而是大言嘵嘵,胡亂詆毀上位者,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一旦意識到自己麵臨的可能結局,這些王侯全都成了驚弓之鳥,生怕皇帝下一個拿來開刀的是他們,如今回想起自己從前說過的話,想起當時劉孝公布出來的那些告密信,裏麵一樁樁一件件記得多麽清楚!
    王侯們腸子都要悔青了,膽都要嚇破了。
    昌慮侯的腦袋在城門樓上掛了許多天,旁邊的牆上貼著他的罪狀,閹人巷沒有人敢去看,更別提替昌慮侯收屍。
    閹人巷過了許久才有人出來活動,但那些王侯落下了一個毛病,隻要見到官府的人就會腿肚子打哆嗦,走不動路,生怕這些官差是皇帝派來取他們的性命的。
    王侯們的舉動當然瞞不過皇帝,劉鈺在長樂宮中說道“他們的傳播力如此之強,不要浪費了,讓他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為大漢朝廷出力吧!去把宗正劉殷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