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籠中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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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 《奇異新報》刊登了一則駭人聽聞的滅族慘案,席卷了整個王都。
聖西約教堂突發詭異,絕大部分來賓全部做成了彩色人偶!
而且每一具人偶都失去了一隻眼睛!
人們悚然失聲。
聖西約教堂是王都久負盛名的第一教堂, 也是桑德斯家族曆經六個世紀屹立不倒的象征,為了阿納斯公爵的婚禮, 整整清場了三年的時間。
人們對這場世紀婚禮投注了無數的目光,有的貴族還不惜自降身價, 踴躍報名當服務生,隻為與傳說中的大人物邂逅一場。
婚禮來賓非常特殊, 隻有桑德斯家族的參與,連王都的凱瑟女帝沒收到邀請函!
何等的輕視!
然而王都沒有任何不滿的消息流出,凱瑟女帝親自派人送出了價值不菲的新婚賀禮。
這也足以說明——
桑德斯家族的權柄淩駕於王權之上!
“這是神罰吧?”
“不可能, 你沒看奇異新報嗎?人偶!那可是人偶!我們如此信奉聖地,神怎麽會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
“呃……我要是沒記錯的,你前一周好像把聖經墊桌腳了。”
“閉嘴!你這個把聖水當洗腳水的老屠夫沒資格說我!”
眾人爭得不可開交。
“這種彩色人偶,更像是小孩子的塗鴉呢!難道是某個年輕勢力報複?”
“可是誰敢得罪桑德斯家族?”
“據說王都想要將頑固野蠻的世俗貴族連根拔起——”
“噓!說得這麽大聲!你不要命了!”
人們議論紛紛。
其中他們討論的重點落在了那一對大難不死的母子上。
哦,準確來說,是繼母跟繼子。
公爵大人中年結婚,原夫人也是名門之後, 為他誕下一位男孩就因病去世了,他新娶的是捷列帝國的小公主,在當地她還有一個蛇蠍小公主的稱呼,寓意著她美貌狠毒,常常以折磨奴隸和愛慕者為人生樂趣。
公爵大人見到這位小公主第一麵就墜入愛河,從此斷了花邊新聞,像勤勞的老蜜蜂一樣終日圍繞著小公主,半年後終於得到小公主的點頭。
誰能想到, 這期待已久的婚禮竟然變成了葬禮,桑德斯的純血種全部死絕,隻剩下公爵大人的幼子澤維爾。
據說被抬出聖西約教堂時,幼子渾身是血,還被硬生生挖掉了一隻眼珠,慘狀令人不忍再看。
這是底層民眾為數不多的同情與憐憫。
而在有利可圖的商人看來,桑德斯家族遭遇滅族危機,不正是他們趁虛而入分一杯羹的好時機嗎?
他們的願望落空了。
捷列小公主作為新晉遺孀,全盤接手了阿納斯公爵的財產,她看起來那麽弱小纖細,出席葬禮時,更像蒲公英一樣,抖著腰肢,顫著眼淚,人們覺得她輕輕吹開就散了,跟她說話都放輕了好幾個調。
而那小公爵,戴著一隻保護眼罩,幼鳥般依偎著小公主。
當日,桑德斯家族的下屬集團反叛,捷列小公主先是摸了摸小公爵的小腦袋,輕聲細語,“等會小寶貝自己吃午餐好嗎?”
等到肯定的答案後,捷列小公主從水晶棺掏出一把剔骨刀,將反叛者追了十三條街,並且打斷了頭領的腿。
吊唁的:“???”
路過的:“???”
遲遲趕來想要最大限度收獲桑德斯女主人信賴的王都護衛軍:“???”
因為捷列小公主的強悍戰鬥力,窺伺桑德斯家族的惡狼們一哄而散。
他們可不想沒吃到一塊肉,還被剔骨刀打斷一隻狼腿!
葬禮不久,王都的凱瑟女帝讓人密切監管桑德斯家族的動向。
間諜:“不好了不好了桑德斯家族發生了大事!”
凱瑟女帝炸起了一頭蓬鬆紅發,如同驚怒的獅子,“難道他們想要奪取王都?!”
她越想越怒,“我就知道,能在水晶棺下藏剔骨刀的女人肯定不是好人,她對我的王座覬覦已久!”
間諜很冷靜:“那倒不是。”
間諜繼續冷靜:“捷列小公主,啊,也就是阿納斯公爵夫人,她把公爵莊園改成了豬舍。”
凱瑟女帝:“??????”
凱瑟女帝深深警惕起來。
桑德斯家族果然不容小覷,即便失去了一頭領頭羊,依然是盤踞在王都之上的龐然大物!她深吸一口氣,“你密切關注!不管什麽消息,都要向我稟報!記住,能不能扳倒桑德斯,讓我王都重新成為世界中心,就靠你的了!”
凱瑟女帝對心腹寄予厚望。
心腹信心滿滿去了。
起先的四年,他還能傳出點消息,比如說——
“日安!陛下!阿納斯公爵夫人研究出了一個新型的豬品種!叫戰鬥豬之無敵爆爆拳!一經上市後,爆爆拳頗得各大賭場的喜愛!”
又比如說——
“午安!陛下!公爵夫人培養出了麝香天使豬!現在我在奇跡之島負責除臭工序,相信不久之後,王都就會流行一款金珠咖啡,是時候讓我大豬豬占領市場了!”
或者比如說——
“陛下,金珠咖啡您覺得滋味怎麽樣?是不是很新奇?我為參與咖啡曆史的創造而感到自豪!您三十六歲的誕辰很遺憾我無法返回祝賀,隻能寄一條聖約翰小粉豬圍巾略表心意!啊,夫人是我見過最棒的培育天才,她總能把每一根豬毛用到最適合的地方不是嗎?”
接下來的十年,心腹熱情投身在豬之帝國的事業中,回複的時間頻率越來越長,回複的字數越來越少,到最後這一封,已經是一年前的舊曆史了!
上麵興奮寫著——
“陛下!夫人嘉獎我勤勉工作,已經放了我整年的年假,還帶薪的喔!我已經在前往豬龍嘉年華慶典的路上了,噢,老天,人也太多了吧!”
字裏行間,全是優秀員工獲獎感言。
“門票超級貴,而我擁有整整十六張,隔壁普通員工都羨慕壞了!我帶上了家人朋友,當然,還有我的新寵爆爆拳和飛飛胖!”
“是的,經過十五年的辛勤育豬功勞,我終於擁有了一頭屬於我自己的爆爆跟飛飛,相當於得到了一個隨身保鏢,還有一架私人飛機,這可是都是免費的發放員工福利!天哪,我簡直愛死了夫人!”
最後一句又被人小心翼翼塗黑,生怕惹來什麽不好的災難。
凱瑟女帝眯起了眼睛。
聽說繼母小公主跟繼子澤維爾的關係可是水火不容呢!
凱瑟女帝手指敲擊著權杖。
繼子澤維爾的成人禮就在今年,盡管女孩們的成人禮舞會才是普遍意義的集體傳統,辦得更加盛大華奢,但作為小公爵,踏入王國社交圈的第一步,以及成年恢複領地繼承權的第一日,肯定會異常矚目!
那位小繼母野心勃勃,十四年都把持著桑德斯家族,又會跟成年的、具備豐滿羽翼的繼子發生什麽衝突呢?
她很期待!
凱瑟女帝嘴角顯露弧度,正要將信件折疊起來,看到了心腹的最後一句。
“啊,陛下,不是我小氣,但嘉年華的vip門票真的非常非常貴,您擁有整個王國財富,買十張都綽綽有餘,我就不給您寄了!”
凱瑟女帝:“?!”
開玩笑。
她一國女帝,王都之首,還拿不下十張嘉年華門票?
凱瑟女帝將信件扔進抽屜,對一旁的侍衛官說,“去,給我買一百張桑德斯家族的嘉年華慶典門票!”她補充道,“要貴賓係列的!就從我的私庫出!”
侍衛官去了。
侍衛官又回來了。
侍衛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陛下,您,您的私房錢好像……不太夠用呢!”
凱瑟女帝氣得拍桌,“荒謬!我攢了三十七年的私房錢怎麽可能不夠用!”
侍衛官抹了一把汗,歎息著說,“這也沒辦法,桑德斯家族的豬龍係列太火了,幾乎是一上新就在各國各網銷售一空,現在推出的十八周年嘉年華,連捷列帝國老皇帝,也就是桑德斯夫人她父親哭哭啼啼都沒搶到呢!還有就是黃牛——”
侍衛官憤憤不平,“這群流竄的職業票販真是太可惡了!居然哄抬票價,膨脹了一千倍還不止!”
凱瑟女帝深邃美目噴射出怒火。
“好啊!果然是厲害對手!竟然妄想用一頭小豬撬動我的經濟大權!我以為她老老實實想當個騎豬小公主,沒想到最後還是要騎到我的頭上,成為籠罩王都的陰影!”
侍衛官:“?”
陛下,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真的是在認真發展養殖事業,對爭權不感興趣?
人家紮根聖西約城,十四年隻來過王都三次,三次都是開養豬產業可持續展覽會呢!
般弱並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王都陰影,她正在苦惱小西敏的成年禮。
說起來也很巧。
般弱開局是一個貴族家的小奴隸,要跟貴族家的少爺開展一段跨越階級的、可歌可泣的、偉大愛情故事!
當然,在當上貴族夫人之前,她還得經過三百章的《貴族少爺的暖床小魅寵》,三百章的《霸愛成癮:少爺好難纏》,三百章的《帶球跑後少爺發動整個莊園來找我》,三百章的《罪愛:愛上殺父仇人的那個夜晚我懷了他的第二胎》……
噫。
要素過多。
然後般弱發現自己身上留著墮落神族的羈絆,她深沉思考了一整天,並且得出了一個結論。
——滿級神裝都送上門了老娘還走什麽劇情老娘要裝逼!!!
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般弱揮一揮手,送殺父仇人進了噩夢模式,不帶一絲雲彩離開了莊園。
再轉一轉身,她成為了巴頓帝國的重點通緝犯。
這不重要,重要是她在路途上聽到一件驚天秘聞。
竟有家族賄賂神明,要分享新生兒的血肉,以此獲得新生兒的青春、壽命或者神秘能力!
般弱第一反應:“謔!膽子真肥!”
隨後這群人探討了各種方案,其中包括什麽遊行慶典啊,把神明禁錮在人偶軀殼裏,什麽婚禮儀式啊,用戒指放出迷霧藥暈神明……
般弱第二反應:“謔!創意真牛!”
等他們敲定了婚禮的方案,像模像樣擬定了一個花童的身份,般弱的臉色逐漸詭異起來。
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許穿回了神明弟弟的原初世界。
般弱摸了摸自己為數不多的良心。
隔天,般弱改頭換麵應聘了侍者崗位,混進了這場婚禮,經曆了足足一年水深火熱的侍者培訓,般弱拿到了檢查請帖的工作。
又在一個夜黑風高夜,般弱將自身的神力提取出來,注入了客人的徽章當中。
接下來就是寫滿了她一個小本本的作戰計劃,先是黑掉了桑德斯家族的數據庫,斷了他們的網,隨後炸飛了附近據點的武器庫,靠著聲東擊西,將監察隊跟護衛軍給忽悠到了武器庫,再順水摸魚,偷了鑰匙溜入教堂,見到了幼年體的小西敏。
隻能說大佬幼年也是大佬,般弱全程見識了祂人造彩偶的手段,以及從一位老紳士的腸子裏撈出祂的眼珠子,重新安裝到眼眶上。
小綠茶絕不承認她的腿有點抖!
隨後小聖殿露齒一笑,如同聖潔美好的天使。
“你是不是要在桑德斯家族的莊園建造豬圈呀?我幫你呀!”
般弱:“!!!”
般弱春心狂跳,差點就要對祂一見鍾情了。
然後她低頭一看,小屁孩還不到她腰。
嗯,四歲,男友連幼兒園都沒上。
般弱泛起一股淡淡的惆悵。
般弱對幼崽是沒有什麽非分之想的,沒有腹肌的通通都是她黑名單的不可食用對象。
所以她沒有負擔就接受了小聖殿的安排,從頭到腳偽裝成了那一位美貌狠毒的公爵夫人,而小聖殿則是撿了一具跟祂身高差不多的幼崽身體,倆人就這樣繼承了桑德斯家族龐大的財富,並且將莊園改造成了養殖研究基地。
披皮母子開始快樂放飛。
但不得不說——
每一個幼崽都是天使與惡魔的結合體!
神族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教堂獻祭刺激的,她發現小聖殿正在快速開發邪神的潛力,到祂手底混的仆人們,沒一個能堅持到第三天,哭著跑到她麵前求她賜死。等到她拎到正主麵前質問,仆人們又一個勁兒說起祂的好話,說是誤會一場雲雲。
般弱哪裏還不知道這群人被洗腦了。
小聖殿也很乖趴在她的膝頭,用一雙金紅異色瞳,軟軟地認錯,讓小綠茶一肚子火氣沒地方發。
她左思右想,重金出擊,召集了全國最有名的教育專家組。
經過一番激烈的探討,般弱就把人踢到了封閉式的貴族學校,小朋友就該好好上學,玩什麽惡魔調/教遊戲!
這方法果然奏效,小聖殿消停了不少,不再捉弄仆人。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粘她粘得很緊。
不過到了小聖殿十六歲,這種和諧的局麵又一次發生了轉折。
小聖殿變得異常冷酷。
具體表現在,祂見了她就跟見了空氣一樣,冷漠地擦肩而過,不回她一句話。
般弱床頭放著花瓶,每天都會自動更換一束燦爛的鮮花,自從倆人冷戰後,鮮花迅速枯萎,不管仆人換了多少次花瓶,插遍了城裏所有鮮花品種,就沒一朵花能在般弱的床頭活過一分鍾。
莊園的植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好在般弱的豬豬勇敢隊沒有受到影響,不然般弱早就把墮落神族吊起來毒打一頓。
哦,口誤,祂現在還沒墮神,隻是眼珠受到了汙染,變成了異色血瞳而已!
般弱想不通祂變臉的原因,為此又一次出動了教育專家組,他們嚴肅地探討一個十六歲少年的青春叛逆期,並且建議她不要過度刺激少年的自尊心。
般弱好像聽了,又好像沒聽,感覺養崽跟養神明一樣難搞,何況她養的還是幼崽神明,因此她的重點落在了“給足少年私人空間”。
嗯!
她悟了!
叛逆的少年需要勇敢去飛!
般弱低調大度退出了祂的生活,專心發展起了她的大豬帝國事業,然後一不小心,她發現自己整整掉線了兩年。
而十六歲的冷漠美少年變成了十八歲的陰沉美少年,殺傷力與日倍增。
“……”
書房內,般弱又望了一眼窗外迅速凋零的鮮花,嘴角微抽,“你怎麽回來了?”
回來也不告訴她一聲!
她好連夜把值錢的鮮花運出去啊!
“你都不理我了,你還在意我回不回來?”
美少年即便陰沉著一張臉,那也是一副陰鬱美麗的神聖油畫。
黃銅雙排扣的學生製服讓腰身收窄,本是古典老氣的款式,被少年異常耀眼的美貌與長腿生生拔高了氣場,當花窗的陽光瀑灑進來時,便看見美少年那靡靡長睫毛被刷出絲絲縷縷的金線,那隻異色的眼睛如同一簇燃燒鴿子血,連眼尾的陰影都是驚心動魄的美感。
神族那蓬勃輝煌的、近乎春/藥效果的美貌是真的!
般弱艱難抗住了第一波衝擊。
“誰說我不理你的?這不是在籌辦你的成人禮舞會嘛!”
般弱恢複理智,拖出了借口。
美少年嘴角有了一絲笑意,卻是冷的,“你確定是給我的成人禮舞會,而不是你的未來丈夫開屏會?”
般弱:“……”
這小鬼的占有欲強到什麽地步呢?就連六年前一隻雄孔雀朝她開屏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並且翻了不止一次的爛賬!
而且自那以後,般弱再沒有見到一隻雄孔雀了。
仆人用震驚的口吻告訴她,一夜之間,所有的雄孔雀都變成了雌孔雀!
般弱足足自閉了好幾天。
又比如,他們去某地考察,因為沒有聲張身份,般弱這種年輕美貌的、隻紮了一條頭巾的低調小寡婦很自然成了流浪漢的調戲對象,趁著男仆去跑腿,隻有女仆隨行,那家夥就當著她的麵猖狂拉開了風衣。
女仆們驚嚇叫了起來,捂住般弱的眼睛。
流浪漢得意嚷嚷道,“怎麽樣,小寡婦,我是不是比你那死鬼棒多了!”
般弱老實嫌棄,“醜就別出來嚇美女了。”
流浪漢:“???”
流浪漢受到了強烈的侮辱,正要進一步動作時,男仆回來了,將流浪漢打發走。
本以為這件事到此告一段落,隔天般弱再出來時,全城男士都畏懼繞著她走,就好像她頭頂了一個“深淵女士”的遊戲紅名。
般弱:“?”
後來般弱才知道,那風衣流浪漢被不知名的存在沒收了作案工具,聲嘶力竭哭了整整一夜。
是誰搞的鬼,自然不言而喻。
小綠茶也不是好惹的。
通常他們的戰鬥力都是四六開,她占六,小鬼占四,於是她臉不紅心不喘的,“嘿,小鬼,我今年都守寡十四年了,找個成熟可靠的丈夫怎麽了?再說,我也沒有虧了你啊,我邀請的都是各國最美麗的公主小姐——”
一根蒼白纖細的手指強硬鑽進了她的嘴裏,指尖像刀尖一樣,冰冷壓著舌尖。
神令,禁言。
刹那之間,般弱的鮮紅舌頭蔓延上了一層黑紋,轉眼勾勒出一個複雜圖案。
般弱瞪眼。
過分了!
每次說不過她,就仗著自己是神明就來封她的嘴!
般弱沒好氣拍掉祂的手,將椅子轉過去,留給祂一個有理也要取鬧的背影。
美少年收回手掌,表情有些陰暗。
般弱正抱著胸,裝出一副老娘超生氣的樣子,聽見祂冷不防地說,“母親,您喜歡我的,對麽?不管是身體還是臉,都是最喜歡西敏的吧?”
般弱:“?”
話題怎麽能跳到這裏的?
祂語氣裏的情感被飛快剝除,冷靜得像是機械合成音色,“那您是喜歡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呢?”
般弱:“??”
這啥問題呀?!
她剛要轉過椅子,少年長腿一伸,嘭的一聲,把她椅子踹到書架旁,正好卡住輪子。
神族是金發的,連皮膚都是一種寂靜的蒼白,身後籠罩一片美到虛幻的光芒,般弱卻覺得那是一個吞噬的深淵,陰冷的風吹拂著她的脖頸。
祂從後麵彎下腰。
進入少年的熱情氣候之後,那綿羊般的卷曲金發也變長了,纖細了,柔軟地垂到腳踝,又被般弱剪到腰部,最後考慮到男孩子住宿洗頭發麻煩,又哢嚓掉到了短發,她還別出心裁發揮創意,在美少年的左耳留了一小撮長的,細細編成了小辮子。
於是這時候,神族的耳邊就滑下一條蛇骨般細長的金色發辮,柔順的發尾咬合著精致雕琢的月桂銀環。
發辮像小蛇一樣爬到她的肩膀。
般弱頓感不適。
她竟然感到了一絲攻擊性。
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小西敏還從未對她展露過強烈的侵略性,這一瞬間她汗毛直立,身體的本能告誡她盡快逃離對方!
般弱裸露在外的肩頸冒出了細細的皮膚粒子。
祂看了一眼,又放軟了嗓音,如同小時候趴在她的膝頭,輕輕軟軟撒嬌起來。
“說話呀,弱弱。”
陰冷不再,般弱又跌入了溫暖如春的氛圍裏。
出於人身安全的考慮,般弱沒給祂真名,免得一不注意,靈魂就被偷家。
小聖殿生氣起來是體麵的,漂亮的小嘴說的全是禮貌疏離的話,比如“母親”,比如“您”,但祂大部分時間都是很無害的,幼年時期更會用那柔柔的、甜甜的嗓音喊她弱弱,配合那燦爛的沒有陰霾的麵孔,堪稱聖西約城第一小甜心。
如今小甜心快成年了,也沒有改掉這個奶聲奶氣喚她小名的習慣。
般弱則是瞪他,你都給我禁言了我說個屁!
祂嗤笑一聲,又給她開放了權限。
“午安,夫人,你的下午茶,呃?”
女仆震驚看著這一幕。
那高大修長的小公爵,正伏在夫人的耳邊,淡粉色的嘴唇誘惑開闔,幾乎要吻向夫人的嘴角!
外界傳言夫人與小公爵的感情不和,勢如水火,但仆人看來,夫人就像是野獸囚籠的鑰匙,也是唯一能讓小公爵聽話的馴獸師。
仆人們天真地以為,這是一本單純簡單的升級種田流,哪裏想到自己會誤入小媽文學的劇場!
她還來不及尖叫,就見小公爵緩緩轉過頭,寂冷的紅金瞳讓周圍的一切模糊起來。
女仆雙眼無神走進來,將下午茶的托盤放到桌麵,又退出房間,嘴裏說了一句,“祝您享用愉快!”
般弱無語,“你又給人洗腦了?人家就送個下午茶至於嗎!”
她的員工精神世界得有多堅強,才能在她身邊無怨無悔服務十四年!
西敏聖殿歪了歪頭。
“腦腦?”
“又在裝蠢!”
“蠢蠢?”
“……”
小公爵的成年禮舞會在聖西約島舉行,正好是嘉年華即將結束的前三天,慶典遊行過後,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熱烈。
第一支舞當然是和她跳。
祂握住她的指尖,蝴蝶般翩躚,滑入了舞池。般弱後背是鏤空的,祂自然觸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膚,脊骨像一條起伏的小山脈。
“怎麽穿這條裙子?”
祂有些不滿。
“人家都在看你!”
般弱精神不已,“哪裏哪裏?這麽有眼光一定要交個朋友!”
“……”
小公爵麵無表情,捏緊她的手掌。
“咳!好了!”
般弱端正後媽心態,給祂介紹小朋友。
“你看到左邊的小姐了沒?她是我那老爹地介紹過來的,捷列帝國的公爵小姐,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
“還有你右邊的,是凱瑟女帝的小侄女,掌管了全國一半的商行,估計是帶著政治任務來的,你要是喜歡,可以談談戀愛,至於結婚,嘶,那也行,就是有點難搞,沒關係放著我來……”
小公爵垂著長睫毛,“您不要我了嗎?”
“啊?不是,當然不是啊寶貝。”
般弱能感覺到小聖殿的濃烈眷戀,就像是失巢的幼鳥,總會依戀它的第一個主人。
但這種……應該不是愛情吧?
而且在成長的過程中,小聖殿除了偶爾的調皮,對她還是恭敬的,最出格的動作就是學著其他紳士一樣吻她手背,或者小時候趴在她的腿上午睡,每次看到這張天使般的麵孔,般弱的正太控屬性就會進一步加重。
般弱靠近他,罕見露出了姐姐的溫柔,“這是西敏第一次長大,不要被過去與噩夢束縛,戀愛也好,結婚也好,隻要你感到快樂,那就去做吧。”
祂身軀微頓。
很快,小公爵睫毛微顫,瞳孔被遮了半邊,顯得羞怯又秀氣,“……隻要快樂,什麽都可以的嗎?”
這種小心翼翼試探禁忌的語氣……難道祂想要出櫃?!
般弱的眉毛快要飛起來,後來又想了想,神靈沒有性別,隻會為喜歡的人分化性別。
“當然。”
般弱給予了肯定的答案,不就是神靈前男友變成小女孩兒嘛,她心髒強大,經得起風浪!
般弱也試探著問,“那……你不會反對我找小丈夫了吧?我也需要一點點的快樂呢。”
小公爵很柔順點頭,“小丈夫很好,會疼人。”
雙方溝通良好,都很滿意。
般弱自覺報恩任務完成,拉著祂就興衝衝奔到自己看好的對象前。
般弱:“這是休陛下!”
西敏聖殿:“晚上好,休陛下,您的發際線英年早退,要注意保養。”
皇帝休:“?”
般弱忍痛放棄了英俊但可能會頭禿的皇帝陛下,轉而投向新任教皇。
在神靈沒落的年代,信仰不再,教皇就相當於一份頂尖高薪職業,並不用遵守嚴苛的信徒規定,當然明麵上教皇也是不能結婚的,但談個戀愛嘛,還是可以的。
般弱很吃教皇的清冷矜貴顏,正要開口,小公爵張嘴問好,“晚上好,教皇大人,您還在為勃/起而煩惱嗎?”
般弱:“???”
教皇:“???”
在教皇的權杖砸過來之前,般弱捂住西敏聖殿的嘴,拖到了舞會主場的一側陽台,沒想到外頭有人了。
青年一身筆挺禮服,端著紅酒,神色詫異,“澤維爾大人?”
他又迅速向般弱問好,做了吻手背的姿態,卻沒有真正觸碰她,是一位修養良好的小紳士。
般弱有些糾結,難得遇上了喜歡的臉,對方卻是“繼子的同學”!
怎麽辦,她還要不要老綠茶吃嫩草?
“夫人?”
青年見般弱走神,不由得看向同學,“夫人宴會操勞太辛苦了嗎?”
隻見同學微微一笑,“你有興趣當我後爸嗎?”
青年:“!!!”
當惡魔校霸的後爸?!
半分鍾後,陽台空蕩蕩的。
般弱回神,“人呢?”
“跑了,可能是沒臉當同學的爸爸。”西敏聖殿補充一句,“他討厭野豬。”
愛好不同,怎能戀愛。
般弱立馬轉移目標,小公爵也很積極給自己找後爹。
整場宴會結束後,般弱腦海裏多了一連串的“陽痿”、“口臭”、“手氣臭”、“不愛洗澡”、“睡覺打呼嚕”等等標簽。
她生無可戀,無法直視。
這已經是全國顏值圈裏最有牌麵的選手了!她想找一個身高腿長、興趣相同、器大活好、沒有不良嗜好的男友就這麽難嗎?
般弱愁的一批,都睡不著覺。
“篤篤篤。”
有人敲門。
“進來。”
她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
進來的是小公爵,祂換了一身絲綢的柔軟睡衣,端著一杯溫牛奶,順帶將她的床頭的明日香變成了迷迭香。般弱看祂坐在床邊,金發暈開溫暖的光澤,領口露出的肌膚同樣白皙如雪,淡細的血管仿佛是繪製的神秘紋路。
般弱的牙齒有點癢。
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撲了上去,咬在祂的脖頸血管。
“……唔!”
祂顯露出了一絲驚慌,作勢推她,手掌卻是軟綿綿的。
從未經曆過情/事的神靈聖殿並不知道,女性的手指如此靈活溫暖,竟從祂睡衣的衣擺鑽進去,褻玩並不開放的禁區,祂驚奇瞪大了眼睛,隨後就是複雜的情緒,羞恥、疼痛、茫然,夾雜著一絲絲愉悅。
祂不受控製地叫了起來,如同一頭軟嗒嗒的小奶貓。
“嘭!!!”
花瓶落地,碎片濺得四處都是。
般弱惡狠狠推開祂,渾身發燙,指著那一堆迷迭香,“你給我催情了是不是?”
西敏聖殿眼眸水波粼粼,祂的睡衣被淩亂卷了上去,粉紅色聖峰若隱若現,祂起先是迷茫看著她。
“還裝!”
般弱氣到口不擇言,“我當初把你從教堂救出來,是讓你長大之後對你的長輩下催情香的嗎?!要不是敏西,你以為老娘我會多管閑事——”
她意識到了什麽,猛然閉嘴。
美少年沉默片刻,壓抑許久的情緒驟然爆發。
“敏西!敏西!敏西!又是他!!!”
“我呢?我是什麽?你收集的敏西替代品嗎?!”
兩年前那一天下午,她誤食了果酒,醉得一塌糊塗,逮住人就要親,祂好不容易把她拖回了臥室,卻被她壓在花架上親吻。午後的日光盛烈,鮮花綻開,祂驚慌失措,全然被她支配,到現在祂還記得她嘴裏的甜果酒味。
隻是少年神祇尚未品嚐到愛情的滋味,就被打入了深淵。
她在祂耳邊親熱地取笑。
“敏西,好癢呀,不要咬我……”
祂不是敏西。
祂隻是一個自以為得到命運眷顧的失敗者。
她的舍身,她的鍾情,從來都不是為了祂。
他們的過去,祂並沒有經曆,他們的感情,祂也隻能是旁觀的資格,不管祂怎麽欺騙自己,未來即我,也難以遏製那腐蝕心靈的嫉妒與怨恨。
祂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問——
你看著我的臉,想的是誰的笑?
般弱愣了一愣,努力安撫,“西敏,你先聽我說……”
“我知道的,你不用可憐我。”
祂打斷了她。
是的,我知道,再怎麽學祂,再怎麽像祂,我始終不是你最愛的西敏。
我隻是一段難堪的過去的陰影。
所以,我很清楚我的地位,你不必可憐,也不必同情。
祂伸手一攏,花瓶恢複原樣,又是那一束明日香,祂沙啞地說,“您早點休息,今晚的事情,不會再有了……母親。”
祂退出了房間,經過走廊時,窗外就能俯瞰島嶼與海邊,人們還未結束一天的冒險,在不夜城裏熱情洋溢地擁抱情人。
美少年跨上了窗,從夜風中墜落,失重感包裹著身體,那些疼痛的記憶好像也能變得支離破碎,減輕了祂的酸楚。
落地的瞬間,祂四肢輕盈著地,化成了一隻異瞳白貓,留戀望了一眼身後,便從人們的皮鞋與褲腿旁躥過,消失在璀璨的燈火裏。
無家可歸的小貓咪能去哪裏呢?
祂不知道。
祂封閉了記憶,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最初因為它一身漂亮的毛色,得到了少女們的青睞,她們投喂祂,用機器籠子捕捉祂。
祂警惕不已,跳進草叢逃跑。
經過數天的流浪,祂淋過雨水,睡過髒兮兮的下水道,雪白美麗的皮毛很快變得髒汙一片。
為了爭一口吃的,祂被野貓圍毆,被商戶驅趕。
小孩撿起石頭,笑嘻嘻往祂尾巴上扔,砸得皮開肉綻。
深夜,在王國城市的陰影裏,小貓咪餓得饑腸轆轆,仍舊不緊不慢舉起爪子,舌尖舔著血漉漉的傷口,等處理好了,再甩著尾巴趴下來,肉乎乎的貓爪抓起一塊發黴的麵包,慢吞吞地進食。
後來,祂越來越適應貓咪的流浪生活,那些微末的記憶細節更是模糊。
祂慢慢遺忘著世界的一切。
某一日微冷的清晨,它從下水道鑽出來,貓舌舔了舔積水,熟練地鑽進草叢,跑向人類的街道。經過多日的盤旋,它知道街角有一家水產店,老板有惡趣味,總在開店前撈出一條小魚,扔到地麵,笑著看一群流浪小貓咪爭得你死我活。
“嘿!小家夥們,命運之魚來了哦!”
老板照舊甩出一頭活蹦亂跳的小魚,貓兒一哄而上,尖叫聲此起彼伏。
“咦?”
老板驚奇地發現,那一隻灰撲撲的小傷貓奪得了最終勝利,它咬著小魚,血水迸濺,很快腳邊隻剩下一堆魚骨。
老板一陣心悸。
日子一天天過去,水產店的門口已經沒有野貓了,那一隻新來的異瞳灰貓成了當地一霸,它們怎麽搶也搶不過它。
水產店老板發現,自從這條貓吃了他的魚後,店內的生意肉眼可見好了起來。
老板欣喜不已,把它供了起來,給它準備的盆子裏全是新鮮的活魚,並囑咐小工空盆也要記得隨時加餐。
這天也不例外,老板看它懶洋洋踱步過來,加滿水盆的小活魚後,友好打了招呼。
他不敢擼貓,這隻貓凶性十足,每當人類靠近它,都會被撓得一臉血。
在鄉下的小鎮,水產店老板跟熟食店老板湊在一起,他們的日常繁瑣又無聊,此時津津有味觀看貓兒優雅捋了捋須,再叼起魚。
熟食店老板感歎不已,“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覺得很神奇,與其說是貓,更像是一個落魄的小貴族,瞧這進餐的禮儀!”
水產店老板哈哈大笑。
他們又從貓貴族討論到人類貴族。
“聖西約城的夫人真是太可惜了,她還不到四十歲啊,怎麽就去侍奉聖主了呢?”
“據說是小公爵失蹤了六年,夫人也一病不起。”
“啪——”
小魚掉進了水盆裏,暈開猩紅。
倆男人轉頭看去。
那隻流浪多年的小灰貓雕像般凝固了半天,瘋了一樣狂奔出去。
“哎?小灰!小灰!”
任憑水產店老板喊破嗓子也沒叫回來。
聖西約城下了一場暴雨,郊外田野泥濘,卻仍有許多人自發前來,參與捷列小公主的葬禮彌撒。
應夫人生前最後的要求,葬禮彌撒在聖西約教堂舉行。
人們來來往往,參與聖餐跟告別儀式。
途中有一位女客發出驚叫,“哎呀,有個髒耗子!”
滿堂騷亂。
最後是神父出麵,趕走了這一隻髒得看不出毛色的小貓咪。
小貓咪鍥而不舍,從神父腿邊跳過去。
“快走!快走!你這髒東西!別打擾了小公主的安寧!”
高大的騎士憤怒拔劍,又在同伴的勸阻下,伸出一腳重重踢了出去。
小貓咪嘭的一聲砸到石柱上,貓爪翻折,爬了半天,都沒爬起來,它腹部微弱起伏,發出細微的呼吸。
雨夜裏,人們啟靈,護送公主出城,教堂又恢複了以往的寂靜。
小貓咪滿身血汙,蜷縮在角落裏,雨水漫過台階,濡濕了毛發,它的體溫逐漸下降。
“滴答。滴答。”
是鍾表走動。
又像是尖塔的雨滴。
某一瞬間,萬物的聲音都消失了。
它的世界竟鮮紅奪目。
女人蹲在台階旁,放下一把小紅傘,將濕漉漉的小貓咪籠罩其中,她伸出一根手指,戳著它的濕潤鼻子,“總算把你騙回來啦,咦,你是小公貓喔?你分化性別了嗎?”
說著就將它的爪子拖回來,好像要仔細研究它的性別。
“——喵!”
半死不活的小貓咪瞬間炸毛,在小紅傘下亂跳。
“喵喵嗚嗚喵喵!!!”
“西敏。”
她帶著笑意,呼喚祂的神祇名諱。
“我的聖殿。”
小紅傘跌落積水裏,勾勒一輪血月。
小神明渾身赤/裸,遍布傷痕,那一頭被造物主偏愛的金發如今已長到腳踝,灰暗的汙穢洗去,重新露出它的輝煌神聖。
祂仰著臉,雙眼濕漉漉望著她,出口的卻是——
“喵?喵嗚?”
祂驚恐地尖叫起來。
“噓,小聲點,那些人還沒走遠呢。”
般弱捧起祂的臉,輕輕啄了下祂冰涼的嘴唇,她說——
“我們來重新戀愛吧,西敏。”
“我是姐姐,我帶著你,不用怕,嗯,剛才就算是我們的初吻啦!”
“喵……不……”
般弱叉腰,很猖狂,“不準不行,我是姐姐你得聽我的!”
小神明聲嗓嘶啞,“……不算……初吻喵!”
祂跪著,挺直了腰,在雨後的教堂,孩子氣咬著所愛的嘴唇,新長出的小犬齒被摩挲得發癢。
自此以後,聖西約城隻有春天的氣候。
在吟遊詩人的神跡詩篇裏,這代表著——
當春日永恒。
神永浴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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