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春日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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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途般弱翻了底朝天,燕恨水迅速罩了回去,手掌擋住她的腹甲。
    十九皇子眼鋒冰冷看向僚從。
    後者一個激靈,“我什麽都沒看到!”
    小主人平常的占有欲也沒有那麽明顯,但自從小麝香龜能大搖大擺霸占在小主人的頭頂之後,他們就能明顯感受到小主人的護食。
    是的,護食。
    小主人似乎真的把一隻龜當成了小妻子,這難道是中毒之後,小主人對所有少女喪失了興趣,從而轉移到一隻陪伴的小龜上了嗎?
    僚從越想越草,連忙搖頭。
    又過一陣子,般弱離家出走,忽悠起了大蟒蛇當她的腳力。
    沒錯,她要去找龜男友了!
    最好是一隻成精龜,年齡大小無所謂,能化成人形宜家宜室就行……
    哎!
    龜也不想太挑的。
    怪她,第一次開葷就啃了隻俊俏周正的小和尚,從此以後她心氣兒被慣壞了,胃口也被養叼了,就喜歡生得俊俏周正模樣的人類。
    那些沒化形的妖魔精怪她看一眼都寒磣,更別說下嘴了!
    不過當時下山,她一株葉子都沒爆盆的茶花妖懂什麽呀,對什麽都是稀罕的。
    小和尚光溜溜的腦袋多好哇,跟別人的與眾不同,她舒舒服服繞著他的小光頭做窩,小和尚身體也是熱烘烘的,她也喜歡往他襖子領口鑽,但老被那破珠子扯掉一兩片葉子,她不滿嚷了很久,小和尚才不舍摘掉了那破珠子。
    那時候她更中意他了。
    般弱抬起倆前肢,搭在下頜前,望著滾滾而去的水流,看上去有點憂鬱。
    跑路中的大蟒蛇:“?”
    老大這又是怎麽了?
    般弱:“蠢蠢,要不你偷個和尚出來,然後我再英雄救美,打爆你蛇頭,虜獲他的芳心?”
    大蟒蛇:“??”
    燕十九第一時間門發現了般弱的消失,他給她買的衣裳首飾,她啥也沒帶走,就是廚房的魚蝦被打劫得幹幹淨淨,像模像樣留了一枚金錠子,那是燕十九發給她的零花錢。燕十九翻身上馬,在京郊的一處湖邊逮住了一龜一蛇。
    般弱咕咚一聲跳進湖裏,點絳唇反應有點遲鈍,等它也想跳進去時,主人冷冷道,“你要做蛇羹?”
    點絳唇哆嗦了陣,慢慢遊開。
    般弱經過一番鬥智鬥勇,被人濕漉漉撈出來,她連噴口水的力氣都沒有了,兩隻手臂軟軟抱住他的脖頸。
    “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哼,明知故問!”
    般弱扭過頭。
    燕十九想起之前的話,有些驚愕。
    這小母龜還真需要?
    最後小瘋子捏了捏她的小翹臀,神色古怪,“你跟我回去,我們……試試。”
    這回輪到般弱震驚了。
    您接受能力這麽強的嗎?!
    回去之後,般弱被拉去洗了鴛鴦浴,小瘋子不經意地擺弄,“我知道你們龜都喜歡水下亂搞的。”
    被嗆了好幾口水的靚女龜:“……”
    並不。
    少年的黑發浮了起來,眼珠似墨,周圍略帶一圈暈開的桃花水,卻是殺氣騰騰衝般弱而來。般弱這頭還在努力克服跨物種的交流呢,冷不防被他叼住唇角,吃痛地抽氣,下意識放出了自己的龜殼防禦。
    於是燕十九摸她的背,摸到了一條陡峭又厚實的刀背。
    一人一龜麵麵相覷。
    般弱看他憋得眼珠都紅了,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緊張,這龜殼就收不起來,水兒,要不下次,我再克服克服……”
    水兒倏忽低頭,猛地咬住她的龜殼邊緣。
    臥槽?!
    從未設想的道路在般弱麵前鋪開了。
    像一條性貪的蟬蛇,他雙臂盤著龜殼,張口啜吸著她的唇舌。小麝香龜也不甘示弱,蹬著兩隻小短腿,抓著他的長發,就要攀爬那一座光滑雪淨的玉山。
    “……嗯?嗯!”
    水兒把般弱給搬開了,眉間門紅痣豔得妖冶,隨後切換到了動物教育頻道。
    “你是一頭小母龜知道嗎?隻有雄龜才爬背的!你又沒有,你亂爬什麽!”
    小麝香龜嘟嘟囔囔。
    “知道了!小氣的水兒!”
    “……”
    盡管她是那麽保證,但燕十九並沒有放鬆,因為接下來半個時辰,這頭小麝香龜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做劣跡斑斑。趁他不注意時,總是妄想從後頭爬跨他,被他發現之後,非但沒有收斂,反而理直氣壯觸咬他,把人咬得青青紫紫跟破布娃娃一樣。
    般弱還狡辯,“水兒,我這是天生的龜龜習性,改不了!”
    “就你廢話多!”
    水兒不耐煩拍著她的龜殼,咚咚作響,“想要亂搞就老實點,沒見過吃人肉的小母龜還挑三揀四的!”
    般弱嚐到了甜頭,迅速乖巧起來。
    跟著水兒混,有肉吃,他說的,沒得抵賴!
    般弱吃了一段時間門白飯,整個龜被暴躁小漂亮養得油光水亮,噴射的水箭也從一米遠變成了三米遠,傳為水神之龜。
    皇子們現在都怕了她了。
    般弱委屈極了,我一個龜每天天還沒亮,就被捉出去陪你們讀書,又因為你們太蠢了,經常被大儒遷怒留堂,導致我一隻龜吃了上頓兒,又沒下頓兒,四肢都瘦了一小圈,看你們不順眼噴你幾下口水怎麽了?
    做人真不大方!
    而且每日都三點一線的,你們宮鬥不是下毒就是使絆子,很無聊好不好!
    燕十九看得出小龜悶了,跟平常都昂著頭不一樣,現在每次回家就用尾巴對著他。
    燕十九轉頭就領了差事,帶著般弱去南塘。
    “去南塘?”
    小龜表情微妙。
    要是她記得沒錯,那位未來的小狗皇帝就這疙瘩角落裏貓著呢!
    但她是個心大的龜龜,向來不計較這種事,於是爬到小瘋子的腰帶上,隨便窩了個兜,就跟著他嘚兒嘚兒出發了。般弱暗歎,她真是個好養活的龜龜女友,每天一兩桶魚蝦就吃得飽飽的,坐馬車還不帶占位的!
    到了南塘,水兒很忙,嗯,為了造反事業忙得腳不著地。
    據說是他那老爹,越老越昏庸,被枕頭風吹得顛三倒四的,好像想要傳位給老三,水兒非常不滿,準備讓他掛機,並且還貼心為老皇帝準備好了太上皇這個養老新號。
    於是在緊張凝重的密謀氣氛當中,般弱爬到他頭發準備睡一覺長的,水兒專門抓下來,興致勃勃跟她探討,“來來來,你說我是拿劍架在那老頭的脖子上呢?還是拿一顆人頭拍他桌上比較好?”
    眾幕僚:“???”是不是草率了?!
    般弱:“……”救命我隻是想找塊地兒睡覺。
    他好像也拿不定主意,於是拿出一張紙,寫寫畫畫後,把般弱的龜殼放到正中央,他手指一撥,她像陀螺一樣,嗖的一聲旋轉起來。
    眾幕僚:“!!!”為什麽造反還沒開始他們就覺得要輸了?!
    般弱:“……”這個神經病。
    這一天風和日麗,趁著小神經病外出辦事,般弱脖子圈了一條蛇圍巾,同樣偷溜出門。
    難得碰上城隍廟會,這邊猴子耍關刀,那邊大猛男吞長劍。
    她東瞅瞅,西瞧瞧,稀罕得不得了。
    另一邊,她的出行動向同樣被人密切關注。
    “你是說,這是小叔叔藏著掖著的心肝兒?”
    茶樓的一扇窗戶,投下了涼涼散散的目光。
    “不就是個沒長大的奶娃兒,也是,小叔叔那樣年歲,中意這樣的小奶娃也不出奇。”
    眾人皆是輕咳。
    “主人慎言,那位……畢竟是京城來的。”
    他們久居南塘,但在京城也有耳目,對一些消息也頗為靈通,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老皇帝有十九個兒子,最小的一位燕十九,頗受帝後寵愛,隻是小皇子生來多病,伽藍寺預言他的命數斷在二十歲之前,與皇位無緣。
    可誰知道呢,這位歲之後竟恢複了身體,如今十六歲更是風骨秀異,來之前還把伽藍寺拆了一輪狠的,全國的和尚們不敢吭聲。
    就連算命的都溜個沒影,生怕被牽扯進去。
    他們作為南塘名士,前不久才見了十九殿下一麵。
    那日下了場小雨,在官員簇擁的江邊,十九殿下擎著一把油紙傘,銀蟒箭袖,骨發皆豔,眉間門落了一點美人祭。
    傳聞中,燕十九的美貌極盛,說是神仙落凡,難辨雌雄,他們不以為然,直到見了真人,才知道名副其實,哪怕是頭頂亂糟糟爬了一隻小龜,也絲毫不影響十九殿下的美貌,畫舫裏的花魁都得黯然失色。
    當然,這種話他們是不敢當麵說的,背後也不太敢。
    十九殿下的脾氣可不好,最討厭人家說他長得像姑娘,扭人腦袋的事情也經常做,不過隻要身邊帶了一隻龜,大家就能鬆口氣——
    十九殿下從不在小龜麵前殺人。
    每當十九殿下暴怒,小龜就會伸出懶洋洋的四肢,把他的腦殼拍得啪啪作響,十九殿下不耐煩地回應,“知道,知道,我嚇嚇他,不殺他,你別拍了,腳都沒洗還老拍頭,什麽毛病!”
    以上,是南塘官員從京城好友那裏收集的第一手情報。
    這頭眼珠滴溜溜亂轉的小寵龜,他們自然是有所耳聞的,據說它極通人性,除了是十九殿下的小克星,凡是被它口水噴過的,都容易倒黴!
    官員們登時離般弱遠遠的。
    備受人們關注的,除了受寵的小龜,就是燕十九房中偶爾出現的少女,他們放了多日的長線,才終於窺到了一分蹤跡,頓時精神一振。
    “要不要讓甄家小姐與之交好?”
    眾人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夫人外交比較靠譜。
    他們嘴裏的甄家小姐,是太傅之女甄山黎,跟小主人也是青梅竹馬,而且甄家小姐可了不得,五歲就能七步成詩,才驚四座。八歲開了一家美顏鋪子,被南塘的夫人小姐們奉若上賓。十歲,她燒光了家中奴仆的賣身契,揚言眾生平等。
    到了十三歲,放出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豪言壯語,令女子們更為追捧。
    燕弱衣狹長的眼眸裏掠過一絲陰寒。
    “不必叫她。”
    燕弱衣冷冷道,“事到如今,你們還不知道甄山黎是鬼上身嗎?還跟我裝什麽?”
    他嗤了一聲。
    “跟一個不知道什麽地方出來的孤魂野鬼周旋,你們倒是不怕被拖下水。”
    甄家小姐如此高調,世人也不是蠢人,太傅的府邸被各方暗探滲了一輪又一輪,她是什麽貨色眾人心裏有數,隻是為了明麵的利益,他們都藏起了鋒刃,一個裝得比一個糊塗。孤魂野鬼乍聽瘮得慌,可歸根究底也是死去的敗者,被活人埋在地下,踩在腳底。
    她生前就鬥不過活人,難道死後還會比活人聰明嗎?
    而且披了活人的皮囊,受了活人的恩惠,便要遵守世間門的規則,可甄家小姐屢次挑戰底線,已經有不少人把她視為眼中釘了,偏偏她還不加以防範。
    若非他們暗中保護,這甄家小姐說不定又得走一回閻王殿!
    想到這裏,大家神色各異。
    甄家姑娘雖有問題,但他們的窘境也迫在眉睫,要是三皇子無法最終稱帝,他們作為三皇子長子燕弱衣的幕僚,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那……咱們就白白放過這位姑娘?”
    仍有人不甘心。
    燕弱衣皺起眉,甩袖離開,“我來會會這位小嬸嬸!”
    燕弱衣混入了人群中,遠遠墜在了般弱的身後。
    燕弱衣比自家的小叔叔大了五歲,自然這位小嫂嫂在他麵前也小了一輪似的。
    藕絲衫子,榴花小裙,壓著一雙青彩小靴,活脫脫一個天真無邪的閨閣小千金,她從城東溜到城西,腰間門塞滿了淘來的玩意兒,她甚至不知從那裏找了一個麻袋,見到喜歡的就往袋子裏裝,摞起了一個小山丘,除了那一身好料子,跟走街串巷討生活的貧苦少女也沒什麽兩樣了。
    事實上般弱也憑借這一番灰撲撲的滄桑形象,成功混入了街頭賣藝團,免費看完了好幾場表演,人家非但不收錢,還把熱氣騰騰的大饅頭跟她一同分享。
    “多謝!你們真是好人!以後一起會走大運的!”
    般弱吃得半點都不含糊,連肩頭的大蟒蛇都被塞得蛇嘴都合不上了,忘記自己還是個吃葷的。
    燕弱衣臉頰抽了抽。
    這小嬸嬸,真是一言難盡……
    城隍廟會的重頭戲還是晚上,男男女女戴上麵具,尋找意中人一起出遊。這並不是一項傳統,而是甄家小姐搞出來的活動,她最近開了一家麵具鋪子,借著廟會燈節不斷推出新品,搞了不少噱頭,人們也很受用。
    “來啊,看一看,瞧一瞧嘍,這是鈴鐺小鋪推出的幸運半臉貓,快來邂逅你的前世意中人吧!”
    “公子,您是來找意中人的吧?要不要來一個?”
    攤主很是殷勤向燕弱衣介紹。
    “不用了!”
    燕弱衣跟著般弱,從白天跟到夜晚,簡直可以說是心浮氣躁。
    這小嬸嬸就像是耍著人玩的,混進賣藝裏拿別人饅頭吃也就算了,別的姑娘賣身葬父她依舊要踮起腳尖看熱鬧,就連經過青樓時,她也不閑著,膽大包天摸了摸姐兒的小手,把那一群姐兒逗得花枝招展。
    燕弱衣的額頭青筋直跳。
    “公子真的不要嗎?難得佳節盛會,辜負了良辰美景……”
    偏偏攤主還在喋喋不休。
    燕弱衣實在不耐煩了,“我全要了,你閉嘴!”
    攤主得了重金,笑得見牙不見眼,順便把手上的麵具塞給燕弱衣,“好好好,公子大方,這板車就當是送給公子的添頭了,那就祝公子佳緣天成了!”
    攤主丟下攤子,溜個沒影,生怕燕弱衣反悔。
    燕弱衣吐了一口氣。
    他轉身就走,被人扯住了衣袖。
    “欸,小夥子,這麵具怎麽賣啊?”
    燕弱衣:“?”
    說得什麽玩意兒?
    他麵色不虞轉過身。
    碩大蛇頭跟他麵對著麵,眼對著眼。
    “嘭!”
    燕弱衣後退一步,哪裏想得行人正匆匆往前,兩人撞了個狠的,雙雙撲街。
    “走路不看路的啊!”
    行人一手扶著半臉麵具,顯然急著相會佳人,罵了幾句就跑了,而燕弱衣同樣怒火中燒,單手撐地,準備起身,麵前多了一隻纖細的手掌。
    他頓了頓。
    裙邊的榴花灼灼欲燃。
    風中的秦腔,湖裏的彩舫,熙熙攘攘的長街短巷,誰家的牆頭逸出了一枝粉彩,竟開得繁盛如火,就連不遠處清冷的廟宇梵音,也壓不住這一簇月下煙霞。嘈雜的聲音消失了,隻剩下他的呼吸與心跳。
    嘭。嘭。
    某個聲音驀地響了起來,從心底深處。
    燕弱衣額頭滲出冷汗,視線往上延伸。
    來人一雙藕色軟袖,密蓬蓬的長發係進了一條朱草絲絛裏,麵目怎麽會這麽模糊不清,他眼睛有些澀痛,使勁睜大著,而裏麵隻有一片被揉得碎裂的燈影與人群,又延成了波光粼粼的湖。看不清的,都生出了霧氣,在碎裂的鏡麵裏。
    “大侄子?大侄子?”
    般弱在他麵前晃了晃手,嘀咕著。
    “不會吧,摔了一跤就傻了?”
    他啞澀張嘴,“我們……是不是見過的?”
    “見過?”
    “我們今生這可是第一次見麵。”般弱歪頭,“看來是你小叔叔給你說了不少我的事情嘛,夢裏見過我呀?唔,叫聲小嬸嬸聽聽?”
    她放下麻袋,插著小腰,等著受禮,“跟了小嬸嬸一天了,就當是賠禮謝罪好了!”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家夥一整天都在她屁股後頭轉悠!
    不是……不是這樣的!
    他嘴唇灰白,猛地抓住她的手指,青筋暴起,本能用力。
    “嘶嘶——”
    大家夥不客氣吐著蛇信子,威脅著他最好趕快放開。
    而下一刻,般弱手背吃痛,被人強行斷開,“你在這裏幹什麽?!”
    般弱立馬縮回手,無辜眨眼,“小叔叔,我沒幹什麽呀,我跟你大侄子打一聲招呼嘛,這也不行?”
    隨後她就閉嘴了。
    水兒屁股後邊也是一大串蘿卜,老的少的都有,伸長了脖子瞧著這邊。
    “跟我回去!大晚上在外邊跑什麽!”
    燕十九很不客氣牽走般弱,同時瞪了點絳唇一眼,“看都看不住,做蛇羹算了!”
    大家夥委屈不已,拱了拱般弱的腿,現在它見風使舵得厲害,知道自己是誰罩的。般弱趕緊抱住大蟒蛇,“說什麽呢,不準吃蛇蛇,要吃也是吃你!”
    她朝他齜牙咧嘴。
    大蟒蛇也得意昂起頭顱。
    “……哼,回去再收拾你們!”
    燕恨水拖著一人一蛇還遊刃有餘。
    般弱撲騰了下,“等等,我的寶貝!”
    燕恨水一個眼神,隨從會意,替般弱扛起了麻袋,後者也滿意了,乖乖跟著他走。
    後頭傳來一道微弱的聲音。
    起先是含糊不清的低喃。
    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篤定。
    “……般弱!”
    燕弱衣驟然爆發,隔著重重人影,他脫口而出。
    “般弱!!!”
    般弱聽見自己的名字,正要回頭,但黑暗中有人摁住她的後腦勺,手背拔起青筋,死死地不讓她轉過頭。
    “……不是麽?怎麽……不是呢?”
    燕弱衣捏緊手中的麵具,茫然又失落。
    奇怪。
    他衝動之下,怎麽會喊出這個名字?
    這明明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還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他怎麽會覺得——
    在滿城火裏,在浮屠祠前,他的前世已歸來。
    如觸之即碎的夢。
    而般弱回去就被關了小黑屋。
    “說說。”
    水兒居高臨下抱著胸,“我那大侄子跟你什麽關係?第一次見麵他怎麽會知道你的名字?”
    他可是從來都沒跟人說,旁人都稱她一聲九九姑娘。
    般弱還是那副無辜樣子,“叫錯了吧?可能他是在念佛經?”
    “佛經?看來你不老實了,哼!”
    水兒明顯不信,把般弱撥到自己的身下,靠著特殊的技巧,硬是磨出般弱的龜殼,隨後雙腿一攏,在對方震驚的表情中,把她露出的那條細細長長的小尾巴飛快夾進腿心,不緊不慢地摩挲著。
    這可真是要了龜龜老命!
    般弱當龜之後,小毛病多得連她自己都沒注意,比如這一條光溜溜的小尾巴,動情時總會歡快揚起,又或者纏住對方的身體,這時間門一長,小瘋子有事沒事就愛繞她的細尾巴。多數時候他會給她一個痛快,像今天他有意折磨,般弱很快臉紅發燙,脖子出了一圈小汗珠。
    “說不說。”
    他嘴裏的小尖齒也不放過般弱的耳朵,“不說不給你爽。”
    “……”
    般弱隨後幾句粗口,被他學得極溜,而且還能舉一反三用到她身上。
    般弱的尾巴纖細又敏感,被迫投降,“……好啦!我說!不就是個前世情緣嘛,他看我眼熟而已,但肯定想不起來的,你別吃醋啦。”
    水兒的臉更青了,“你到底還有幾個前世情緣?你一頭小母龜怎麽這麽能惹爛桃花!”
    小綠茶四肢敞開,直接耍賴,“那我有什麽辦法,人家人見人愛嘛!”
    燕十九哼了一聲,把般弱夾得更緊,張嘴咬住她的龜殼,嘴裏含糊著威脅。
    “下次再見他……剁了你尾巴燉湯!”
    也許是危機感漲了,般弱發現這小瘋子更瘋了,從南塘回去之後,他直接發動了宮變。
    十九歲,新皇登基,定紫微,拓疆土,修仙飛升。
    這個轉折是般弱萬萬沒想到的。
    她十九歲在幹嘛?
    她在池塘裏玩泥巴。
    至於修仙飛升,那更是機緣巧合。
    那是小瘋子稱帝的第九年,他暴力推平諸國,壘起血河江山,以龐大的國運為根骨,領悟道法九要,引發天劫異象。正是這一發天穹異象,引來了外界的窺伺,於是有一對師兄弟乘著雲箋而來。
    他們遍觀諸國,草木凋零,還殘留著戰爭過後的腥氣,然而其中卻生出一股蓬勃的靈機。
    他們很快發現了關鍵。
    此間門竟有人如此魄力,敢以王命竊道,悖逆天命!
    師兄弟來自手段殘酷的修真世家,自然不肯放過這一頭剛成長起來的肥羊,他們駕臨京城,見到了一位年輕得過分的人間門帝王,錦衣輕裘,眉心一點相思痣。
    喜好男色的師弟當場就要燕恨水侍寢,而師兄則是矜持一些,說他們隻要王朝上貢的十分之七,便可庇護此界,否則休怪他們師兄弟生靈塗炭。
    “喲?來打家劫舍的呢?”
    帝王頭頂爬出一隻小龜,懶洋洋撐著四肢,“還十分之七?很好,你們全身上下連帶褲衩子,都得留下來!”
    燕十九臉色陰沉,“我還喂不飽你?不準要他們的褲衩子!我全殺了!”
    般弱尬笑,“別介啊,我就是說說而已,我當然不會要他們的了!”
    師兄弟臉色一變。
    這頭平平無奇的龜……竟然有了千年道行!
    師兄弟對視一眼,師兄率先暴喝,“大膽,你貴為人王,掌管蒼生,竟敢與妖孽勾搭——”
    他們試圖以正道的氣數壓人。
    然而——
    麝香小龜額前凝著一枚通天厄印,早就脫離了蒼生道,入了洪荒道,前者為蒼生立命,後者奉行天道輪回弱肉強食。而人間門天子的身後則是一卷星辰明滅的王命錄,冰冷駭然,殺氣浩蕩。
    這倆,都不修正道。
    師兄弟都傻了。
    事後,般弱蠢蠢欲動,想要扒屍,被水兒扔進了太清池裏,“吃你的蝦去,別亂摸其他男人。”
    般弱吐著泡泡。
    “小氣!”
    燕十九從師兄弟裏扒出了不少的內幕。
    比如天分九界,前三界為諸天界,中三界為登仙界,下三界為凡生界,而他們的大晉,正是下三界裏的最後一界,微塵界,也難怪出身登仙界的師兄弟敢有恃無恐闖進天下禁地。天子一身血衣返回禁庭,宮人皆是俯首帖耳,不敢直視。
    般弱吃得不亦樂乎,腮幫子塞滿了烤得酥嫩的小魚肉,頭也不抬,“回來啦?我給你留了一碗魚頭,蠢蠢都沒有,看我對你好吧!”
    她腳邊是一頭望眼欲穿的大蟒蛇。
    燕十九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問出來了,那師兄弟是登仙界太玄派的外門弟子,在小界遊曆百年,專門逮住凡人薅羊毛,美其名曰是庇佑蒼生。這種蠢貨,以後會越來越多。”
    “那你的意思是?”
    “殺回去!滅了門派,斬草除根!”
    “咳咳咳,倒也不必如此。”
    燕十九雙眸沉沉,“那你就放任蠢貨們讓我侍寢?”他抽筋扒皮都難消他心頭之恨!
    般弱:“……”
    這是一道送命題。
    般弱親了又親,睡了又睡,以為這件事就過去了。
    直到五年後——
    “轟隆!”
    睡覺的般弱被一道雷火劈得外焦裏嫩。
    她靈氣壓製不住,瘋狂暴漲,般弱瘋狂尋找原因,跑到外頭一看。
    得!
    那修成元嬰的小瘋子把師兄弟的屍體給點了,硬生生開啟了界麵通道。
    “走!上天去!”
    燕十九把般弱揣他兜裏,跳進通天光柱裏。
    般弱還是一臉懵的。
    “等等,水兒,咱們就這樣走了?你不要你的國家跟子民了?”
    水兒臭著臉瞥她一眼,語氣很是暴躁,“你個蠢貨龜,你以為瞞得了我嗎?你的修行早就圓滿,再待在凡生界,沒有足夠的靈氣,你隻會一直衰老,受到天道反噬!這裏的事情我早就安排好,亂不了!”
    要不然他才懶得修煉呢!
    般弱恍然大悟。
    “難怪你最近修行那麽上心呢,原來是要帶我破界啊,我還以為……”
    “還以為什麽?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最近水兒的修行風格很激進,以至於他的行事都變得霸道瘋狂起來。
    “還以為你想變成小公龜跟我龜龜交/配!”
    般弱認真臉。
    “……閉嘴!!!”
    通天光柱傳來一兩聲惱怒的叫喊。
    而人們敬畏看著這一幕天降異象。
    隻見那一道巨大的光柱內,遊動著一隻深褐色的大龜,它嘴裏叼著一頭時而扭曲時而繃直的小蛇,而仔細一看,大龜腹甲下,多了一道人影,他雙手托舉著大龜,緩慢又有力送她上了青冥天。
    此事傳為大晉第一異談。
    而在觀星樓上,已是新帝的燕弱衣怔怔看著光柱消失,天穹如洗,青碧萬裏。
    好像,我前世今生,從未來過。
    又過了百載,登仙界有新人橫空出世,與太玄派公然叫板,人們隻見一人一龜一蛇,紛紛嘲笑自不量力。
    而千年之後,諸天界換了新主宰,巍峨宮闕,眾仙跪迎。
    “嘶嘶——”
    蛇大爺昂著腦袋,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般弱則是扒了水兒的頭發,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想起前幾天她聽的評書,跟水兒偷偷咬耳朵。
    ‘嘿,水兒,你說以後的人怎麽說我們的呢?’
    水兒毫不猶豫。
    ‘蛇龜一窩,狼狽為奸!’
    般弱:‘……’
    誰又惹你這個瘋子了?
    般弱後來才知道,原來因為這段時間門她跟點絳唇外出燒飯,龜蛇形影不離,被稱為玄武真帝。
    她啼笑皆非,“不是吧,那頭蠢蛇的醋你也吃?它連我龜殼都敲不開欸!”
    “要是它能敲開呢?!”
    水兒怒目而視。
    “那也不給!”
    般弱抓著他的頭發,龜殼熟練滑了下去,她在他麵前化成了人形,裙擺的蝶黃流蘇墜在腳踝邊,似一群黃蝴蝶從日影裏翩躚而過。般弱壞心眼把他推倒在秋千上,對方掙紮著起來,“水兒,我好像沒給你念過情詩。”
    “……哼,你現在才知道嗎!”
    他順從坐了下去,露出一副你今日休想蒙混過關的傲嬌樣子。
    於是般弱邊吻他,邊揚著調子。
    “春日宴,宴流水,水長恨,恨……”
    “恨什麽?”
    “恨歸遲。”
    燕恨水睫毛微顫,交織細碎金光。
    他知道般弱的意思。
    待他修行到天地同壽的地步,前世的情由早已明了,什麽前世情緣,全是她哄自己的,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他有些生氣,但又不知如何發泄。
    “……下次早點來找我!”
    水兒臭著一張臉,“還有,別隨便改人家的詩!”
    般弱得寸進尺,“那怎麽念的?你念給我聽呀。咦,水兒臉紅了。”
    午後,一架白荼蘼,青絲與霓裳交纏。
    “你這隻龜真難養,吃得多也就算了,還要念什麽破詩!不念!”這頭小母龜當他傻子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水兒大聲地嚷著,眉間門小痣紅得滴血。
    “還有,不要在外麵叫我小名,你見過諸天大帝叫水兒的嗎!”
    “水兒!水兒!水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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