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氣陰，愁雲慘淡，是個適合在屋簷下看雨，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安靜日子。

    隻是……

    “啪！”

    官堂內，如陰天現驚雷，炸得整個會議室內餘音作響。

    王蘭陵和十幾個同僚們安靜的坐著，安靜的看著身前的茶杯和作業本，表情肅穆認真。

    狗縣令，又在嚇唬人了……

    東方衛拍的不是驚堂木，是直接暴躁的用手在打磨的光亮的檀木桌上猛拍。

    “說啊！你們到是說點什麽啊！！”

    東方衛怒極了，看著這些一聲不吭的下屬們，急的想打人。

    明天就是三月四日了，本地有個節日，叫做“三月四日天氣晴”。

    晴了的話就是一個逛廟會，看戲踏春遊樂的好日子。

    陰了也沒事，照樣就可以了。

    但若是下雨的話，就是縣令的問題了，是需要下水遊泳請罪的。

    規矩就是規矩，不管之前淹死幾個縣令，反正就是這個規矩。

    迷信不迷信不說，陋習不陋習也不說，隻要沒人打破這個規矩，大家就繼續吧。

    反正下去玩水的是縣令，哦……還有知事。

    就像是人死了爹一樣，這種事情不能由別人說反對，因為和別人的關係不大啊。

    當事人更不能反對，因為你死了爹，怎麽能剛輪到你死爹，就說為爹守孝是迷信陋習呢？

    縣令和知事都是大官，老百姓是樂意看到這些人下水的。

    因為是本地的規矩，還隻有山州有，而黑水縣是遵循山州的習俗，所以雲州其餘地方沒有。

    這就完蛋了，上麵的人根本就不想改變什麽，反正下水的也不是他們。

    這種違背民意的事情，大家其實都不想做的。

    堂內鴉雀無聲！

    東方衛急的想要掀桌子！

    他迅速的在這幫苟日的下屬麵上看了一圈，隨後看向了最年輕的那個。

    “王蘭陵！你！站起來，說！”

    小王大人一臉的不願意，他現在一屁股的爛事要處理，大清早的就被叫過來，都坐到十一點還半點散會的意思都沒有。

    天天喊我喊我，我一天到晚拿一份工資幹兩三份差事，真不想伺候你們這幫苟日的了！

    “下官剛執掌水務司不久，對個中事情還未熟悉，實在是不懂的觀測天氣之事，這明天下雨不下雨，實在非是人力所及。”

    王蘭陵繼續推脫。

    我又不是神仙，別總找我啊！

    東方衛卻是死盯著王蘭陵，“若是明天下雨了，會如何？”

    那你下水唄……王蘭陵覺得縣令和知事都是強人，下水喝幾口水又能怎麽了？嗯？幹嘛老實為難我這個小孩子呢？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王蘭陵迅速說道：“知事大人更懂此事，這種事情，還是應該聽取有經驗的能官之言。”

    郭巨力自打升了知事之後，就基本上啥事都不做了，整天就是混日子。

    就算是開會的時候，也是安靜的聽著縣令在咆哮。

    反正縣令也不好直接找他麻煩了，所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比起在水務司的時候，現在更加輕鬆，雖然說權利沒啥權利，但有名頭就夠了，他也快要到了告老還鄉的時候了，現在一切求穩。

    天下哪裏有不散的會議，郭巨力正眯著眼等著吃飯散會的時候呢，就被小王大人給推出來了。

    眾人都看向了郭巨力，盡管這人這些年來沒啥存在感，但畢竟是當過那麽多年的水務司司長，確實是比王蘭陵更適合發言。

    盡管不報什麽期待，但還是想聽聽他能說什麽的。

    “這個嘛……”郭巨力抽了口煙，滿臉的疲憊和憂愁，他隻想混日子，比小王大人更透徹的混日子。

    但是這混日子的人之間，永遠不存在相互理解，隻有相互詆毀和排斥。

    “嗯……”郭巨力開始想著說什麽好，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又抽了口煙，愁著臉想著應該說什麽，“嗯……”

    周圍像是王蘭陵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都耐心的等著，反倒是縣令大人看不下去了。

    “王蘭陵，你想個辦法，明天下雨了怎麽辦？”縣令直接把事情推到了王蘭陵身上，沒有讓知事繼續丟人。

    王蘭陵很認真的說道：“這個……下官無能，實在是想不到好辦法，最近水務司的事情太多了，下官每每想到將來發大水之後的事情，就寢不能言，食不能寐，常因自己無能而痛惜悔恨不在學校裏好好讀書，嗚呼哉……”

    王蘭陵說的亂七八糟，一臉的痛惜。

    他雖然說的亂七八糟，但是發牢騷和打亂節奏的效果是達到了。

    縣令本來就很煩，此時聽到王蘭陵的抱怨，也隻能是安撫住：“行了行了，坐下吧！”

    王蘭陵迅速坐下，一臉死了爹的沉痛表情。

    這下子縣令也不好讓王蘭陵回答問題了。

    官堂內又安靜了下來。

    天是陰的，沒有陽光。

    空氣有些沉悶，大家安靜的坐在椅子上。

    狗縣令死不肯散會，大家隻能陪著。

    過了幾分鍾，王蘭陵實在是撐不下去了，舉手說道：“大人……”

    東方衛眼前一亮，激動的說道：“快說，可是有主意了？”

    王蘭陵一臉的難受，“大人……我想去廁所，咱們在這裏坐了快四個小時了，下官實在是……”

    小王大人真的是受夠了，也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在開會之前都能尿出來，偏偏自己還沒有掌握到這種開會前想放水就能防水的基本功。

    縣令一臉的煩躁，“去！快去！”

    王蘭陵迅速站起來跑了出去，在跑出會議室到了院子裏後，隻覺得仿佛是走到了外麵世界一般，空氣都是自由的。

    在小王大人跑出去之後，其餘人也陸續要上廁所，很快人心就散了，隊伍也散了。

    不管是什麽事情，隻要有一個帶頭的，那麽權威很快就會崩塌。

    這個帶頭的，往往都是自己人。

    換成是別的司的人，隻能是提前做準備，再有就是忍著憋著。

    又是一場沒有意義的會議，縣令也愁的不得了，他會遊泳，但這不是會不會水的問題。

    自己這個縣老爺，在那些刁民的注視下，去黑水河裏的遊泳，被那些人議論，這麵子上實在是過不去！

    本來因為桑田的事情就夠倒黴的了，這次再下雨，之後再淹水，自己這……唉！

    在所有人都走後，東方衛看著窗外的陰天，愁的吃不下飯。

    ****

    “老郭！這頓你請！你瞧你給我丟下來的爛攤子，真是苦了我了啊！”

    “臭小子，請什麽請？我春餉還沒發，還有你苦個什麽勁！日子不比老夫我舒服多了？老夫我明天還要下河淌水，要請你也是你小子請我！”

    王蘭陵等人在縣衙外麵聚在了一起，連著知事郭大人一起，吵吵鬧鬧的去吃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