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的雨稀裏嘩啦的，程星桃靜靜坐著，問：“項家的事情，會牽連到你嗎？”

    蕭裕陽也靜靜地看著程星桃，看她熟悉的眉眼，這麽多年，程星桃沒什麽大變化，他見過很多以前的同學，大家都變得成熟不再是曾經的模樣，可唯獨程星桃，與多年前的她，不差分毫。

    也許是她那張娃娃臉的緣故，一點也不嫌老，永遠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年輕。

    “程星桃，你知道我認識項真真的時候，多大嗎？”頓了一下，蕭裕陽自問自答，“16歲，最單純最美好的年月。”

    他在最單純的歲月裏遇見了項真真，並且和項真真度過了最美好的少年時期。

    “我是真的愛過她。”

    十六歲到二十六歲，時光如水，悄悄流過，今日忽然回首，才發現，十年彈指而過。

    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十年裏，他從一個單純的少年，變成了如今心思深沉的青年，他對項真真的愛，變成了恨。

    “那她是真的愛你嗎？”一直靜靜聽的程星桃開口。

    從心底裏來說，她一點也不想聽蕭裕陽與項真真的故事，因為他們的故事越真實，代表著她曾經的單戀越荒唐。

    那個時候，她一腔熱血，一門心思，卻從來沒有想過，蕭裕陽或許是已經有女朋友的人。

    人貴有自知之明，可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卻完全不明白這個道理。明知道蕭裕陽對自己冷淡，百般推脫，卻還是煩人的纏上去。

    那個時候的自己，在蕭裕陽看來，肯定特別不要臉！

    這些年來，程星桃是恨蕭裕陽的，因為蕭裕陽讓她的生活墜入了黑暗與深淵之中。可同樣的，她也恨自己，她又何嚐不知道，這一切有一半是自己咎由自取。

    蕭裕陽從來沒有對她親近過，總是帶著淡淡的疏離。

    是她自己讀不懂他委婉的拒絕，還傻乎乎的以為，隻要堅持，就一定會打動他的心。

    蕭裕陽的身前擺了一杯咖啡，早已涼透了，大致是出神了很久，一直沒有喝。

    他無意識地用勺子攪動咖啡，金屬的勺子碰在白色的瓷杯上，發出鈴鐺般的聲響。

    “也許愛過，也許沒有。”蕭裕陽的聲音悶悶的，壓得很低，隨後聲音又變得悠遠：“她的出身跟我不一樣，因為什麽都不缺，所以對什麽都不在乎，不珍惜，她隻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而一旦得到，就可以輕易舍棄。”

    說著，蕭裕陽看向程星桃，道：“我從小就缺少很多東西，所以，一旦得到了，我就死死抓住，不想再放手。”

    說完，蕭裕陽垂下眉眼，用勺子在杯子上敲了幾下，招呼了一下服務生，道：“換杯咖啡。”順便問程星桃，喜歡喝什麽。

    程星桃還沒有吃早餐，空著肚子，原本就餓了，這會有些餓得發慌，她拿著菜單看了看，發現這裏隻有喝的，沒有吃的。

    不得已，點了一杯橙汁。

    服務員端走了蕭裕陽的那杯冷咖啡。

    程星桃終於直麵蕭裕陽，她雖然那麽熱烈地愛過他，可是她對蕭裕陽一無所知。

    認真來說，她從來沒有了解過蕭裕陽的點點滴滴，這麽一想，厲遠岫也許說得對，她對蕭裕陽，不過隻是迷戀上他的外貌而已。

    這樣想來，忽然發現有些可笑。

    一個曾經她那麽深愛和深恨的人，她不過是迷戀對方的容顏，這樣難到不可笑嗎？

    可是在看到對方臉的那一刻，她的心還是一陣悸動。

    厲遠岫說，讓她看清楚蕭裕陽的容顏，直到閉著眼也能回想起他的容貌。

    她直直地盯著厲遠岫的臉看，她一向臉盲，可蕭裕陽的臉她從第一次見麵之後，就一直記到現在也沒有忘記。

    而如今，當她目不轉睛盯著蕭裕陽的臉看時，赫然發現，蕭裕陽的容貌在她的眼前漸漸發生變化，就好像她看蕭裕陽之時一直擱著一層蒙霧的玻璃，而當她一直盯著看時，玻璃上的霧漸漸淡去，最終消失不見。

    “程星桃？”

    蕭裕陽大驚失色，臉上有難以掩飾的慌亂神色，因為他親眼看到程星桃眼裏對他那熟悉的戀慕正在以可見的速度消失！

    “程星桃，不要看！”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至少是因為程星桃看見了什麽，所以才發生了變化，就像是曾經施加在程星桃身上的魔法，就在剛才，魔法緩慢地失去了效力。

    蕭裕陽伸手捂住程星桃的雙眼，這種行為像極了掩耳盜鈴，他以為他捂住程星桃的雙眼，就能自欺欺人的相信，程星桃還會如以往一樣，看見他就會動搖，眼底流露出坦率直白的愛戀。

    與蕭裕陽一樣驚怖的還有程星桃。

    她並沒有阻止蕭裕陽遮住她的雙眼，因為她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就像是她曾經一直以為是天上星星的那個亮光，其實不過是遠方的一個燈塔，待濃霧散去，才露出了燈塔本來的模樣。

    蕭裕陽另一隻手抓住程星桃的手，慌亂的說著話，極力想要挽回他即將失去的程星桃的情感。

    “程星桃，我剛剛跟你說，我能抓住的東西，抓住了，就不會放手。從你追求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一直想抓住卻沒能抓住的人。現在我終於可以抓住你了，有能力抓住你了。所以，你到我的身邊來好不好？”

    程星桃從來沒有聽蕭裕陽如此焦急的說過話，最後那一聲好不好甚至聽出了祈求的顫音，她的心一陣酸楚。

    她在心裏想，蕭裕陽啊，這句話如果在學生時代的時候，你說給我聽該多好啊，那樣我一定會很開心，非常開心。

    那個時候，我的生命裏還沒有喬躍。

    可是，我曾經愛過的蕭裕陽啊，那個時候的你有項真真，而現在的我，有了喬躍。

    “項家垮了，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在此之前，我已經和項真真辦理了離婚，所以項家的事不會影響到我。程星桃，我可以跟你保證，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所以，你還會愛我的，是嗎？”

    聽到蕭裕陽如泣如訴的聲音，程星桃的眼淚流下來。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被蕭裕陽看見。

    他終於鬆開了手，望著淚眼朦朧的程星桃，問：“你能告訴我，你是開心還是悲傷所以哭泣？”

    程星桃並沒有哭出聲，隻是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

    “我開心，我也難過。”程星桃回答。

    你沒事，我開心，不能愛你，所以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