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望峽堡(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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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切猛然跺腳,巨大的暗勁震蕩隨著地麵傳導向前。這原本是人仙武道中依靠瞬時爆發的筋肉之力和內力造成的震波,此刻在玄土真身中雄厚的元氣震動下與地麵產生共鳴,效用被放大增強了百倍,以肉眼難見的高速朝著兩人席卷而去。
白玲虎和韓樂隻能跳起,之前的慘痛經驗讓他們知道這種巨大的力量差異根本不可能正麵抵擋。所不同的是白玲虎是朝著阿德切跳著猛衝而去,韓樂隻是原地輕跳而起。
白玲虎的一隻腳已經斷掉,但她借著手中的鐵尺借力,跳得比任何一次都高,衝得比任何一次都猛。在她的怒吼聲中身後的破軍虛影再度顯現,將她包裹其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金甲巨人帶著她一起向前跳躍猛衝,手中的金光巨鐧也再度亮起,前所未有地渾厚耀眼。
阿德切笑了,對方這樣高躍過來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他鼓掌,一雙房屋大小的巨掌猛地朝中間合攏拍擊,就在白玲虎麵前丈許的位置上鼓出了一個很響亮的巴掌。
這玄土真身再是龐大有力精微玄妙,終究不是血肉之軀,無法以精血神魂交融進一步引動天地元氣形成外罡去隔空攻擊,這是根本性的缺陷。不過阿德切還是可以采用一些變通的取巧方式,比如就像這樣的鼓掌。
原本堅硬的石質的雙掌在互擊的瞬間以極高的速度抖動,以入化境的內力震蕩在這一刻將至剛的石質打出了柔軟而極有韌性的勁力來,雙掌之間的空氣被抽爆,然後帶著暗勁衝擊震蕩而出。流風之間的勁力傳遞自然是遠比不上地麵,不過依然可以將人震成漫天的肉渣。
但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這玄土真身的運轉出現了一絲滯礙,就像忽然從一個氣血充盈精神健旺的十八歲少年變成了骨衰力竭走路都吃力的百歲老人,這一巴掌的鼓出的震蕩也隻有小半力量傳了出去。
而半空中,原本應該采取防禦的白玲虎卻壓根沒有理會這一掌震蕩出的巨大波動,揮舞出的金光降妖鐧在這一刻猛然變得更大更長更耀眼,化作一道數丈之長猶如實質的巨鐧打在了阿德切的頭頂。
一聲巨響回蕩在雄鷹雙翼環繞而成的山巔中,整個望峽堡也在隨著這巨響而微微震動,這既是阿德切雙掌鼓出的巨響,也是白玲虎那一擊敲在阿德切頭頂上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散修都捂住了耳朵來抵禦這個驚人的聲波,甚至有幾個人仙武道薄弱的鬼仙修士直接就被震得暈了過去。而直麵這一個聲音最近的白玲虎則是被震得飛出,身周的那一個破軍幻象瞬間支離破碎消失不見,而還在空中,她的全身上下就開始湧出鮮血,等她落地之時則像是一個浸透了鮮血的布娃娃,將體內的鮮血摔得四散濺射,在身周開出一片丈許的猩紅之花。
“師妹!”韓樂一聲悲號。但他並沒有跑向白玲虎,而是以罡氣在腳下踩踏變向,人劍合一再度化作一道白色的劍光虛影朝著阿德切斬去。這是他和白玲虎在之前就說好的,他深知這是讓白玲虎九死一生,但他並沒的選,這幾乎是唯一能擊敗這個以護堡大陣護身的堡主的機會。
這一劍的劍光比之前的更為凝實,更為鋒銳淩厲,他將心中的不甘和傷痛也全數融入在這一劍中。
而阿德切所化的那一尊巨大石像卻沒任何的反應。如果這時候有人能靠近了仔細觀看,就能發現整個石像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如蛛網一般的細微裂縫。
阿德切自己則陷入莫名的驚恐之中,原本來自護堡大陣源源不絕的元氣忽然消失,讓他這具玄土真身力量全無,那金光巨鐧的迎頭一擊更是雪上加霜,破軍仙靈之力既能降服妖獸,也能鎮壓五行法術,這一擊中蘊涵的破軍之意居然讓他連這具玄土真身都有維持不住的趨勢。
劍光閃過,阿德切的巨大石像從頭頂一直到左腳,一道光滑之極的裂縫將之分為兩半,然後這兩半慢慢地滑開,向後倒去。轟然巨響中,這兩片身體後仰砸倒在地,之前堅實無比的身軀徹底崩塌成無數大大小小的石塊。
一個肥壯的半裸男人從碎石堆中爬了起來,滿臉的驚慌和愕然,左右四顧,然後抬頭看向塔樓頂端的堡主房間,正是真正的阿德切。但他還來不及從這震驚中清醒過來,韓樂就閃現在他身後,劍光連閃,他的雙手雙腿便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他的軀體。
驚聲怒嚎中,阿德切就像是個肉葫蘆一樣滾落在地,四肢斷口裏噴射出來的血又將他淋成了一個血葫蘆。韓樂卻沒有再理會他,轉身朝著白玲虎飛奔而去。
血泊中的白玲虎雙目緊閉毫不動彈,似乎連呼吸都沒了,隻是一個被血浸泡得透了人偶,韓樂顫抖著伸手輕輕放在她的手腕處,臉上的驚喜和驚恐交織著閃過。
白玲虎還活著,脈搏和呼吸盡管微弱,卻都是還有著。但以暗勁探察,韓樂也清楚地感覺到她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每一處的骨骼筋肉乃至於內髒器官都受到了重創,處於崩潰的邊緣,全憑著武道人仙強大的活力和一股莫名的力量勉強維持著完整和基本的運轉。他甚至不敢去搬動白玲虎,因為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塊嫩軟的血豆腐一樣,稍有不甚的外力過來就可能將原本脆弱到了極處的身體拉碎撕裂。
韓樂縱身一躍又來到了阿德切的身邊,用劍抵著他的下巴厲聲問:“這堡裏儲存的傷藥在哪裏?能治愈傷勢的先天符咒在哪裏?”
阿德切好像還對這突如其來的敗亡不知所措的樣子,對韓樂的喝問毫無反應,隻是驚恐地左顧右盼著,好像在找著什麽東西。
“我問你有沒有傷藥!能療傷的符咒!”韓樂幾乎沒忍住出劍削下這家夥的鼻子耳朵,眼看他似乎傻了一樣毫無反應,隻能站起來朝著遠處的散修大叫:“你們誰有傷藥和治愈的符咒的?快快拿過來!”
剛才匆忙靠攏過來的散修都已經成了一地的肉醬,剩下的大多數都已經逃去屋舍裏或者其他地方想辦法躲藏了,現在還在遠處觀望的散修並不多,這時候也隻有幾個膽大和心思活絡的散修靠了過來。
散修身上一般來說都有些止血之類的傷藥,隻是韓樂看了看他們所拿出來的傷藥卻又搖頭。白玲虎這樣的傷勢肯定也不是普通的傷藥能起作用的,而濟世教在這納法提領中幾乎絕跡,一般散修就算想去買些他們的治愈符咒也是不行。
“木行和水行的先天符咒也可以,你們有麽?”韓樂急聲問。但看周圍幾個散修茫然無奈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普通的散修哪裏會有這種東西。
那些之前還圍在外麵的守衛這時候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還是要將這些著落在這那個堡主身上。韓樂重新將視線移到地上血葫蘆般的阿德切身上,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那剛被切掉的手腳斷麵居然已經完全停止了流血,顯然是他自己已經回過神來,運轉內力收縮了筋肉血管止住流血。
“無常!無常!無常!”但還沒等韓樂去開口詢問,阿德切自己就開口喊叫了起來,他的聲音淒厲焦躁,在這望峽堡上空回蕩不休。
韓樂怔了怔,和周圍的幾個散修對視了一下,卻見他們也是一臉茫然,顯然並不知道這個稱呼是什麽意思。
倒是有一個散修這時候認出了地上的白玲虎,失聲驚呼:“這不是那個賣肉的小哥麽?原來他們是濟世教的人?”
“什麽?”韓樂一愣。“他們?是不是還有一個年輕人?”
這散修似乎是肉攤的食客,也對肉攤的被撤有所關注,這時候點頭:“對。他們前幾天原本在集市那邊賣肉,不過後來被衛戍所取締了,這兩天都被招近了衛戍所裏去了。”
韓樂抬頭看向塔樓,他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麽白玲虎剛才是從那上麵跳了下來。隻是應該和她在一起的張宏正卻至始至終都不見人影。
塔樓頂端的房間中。張宏正喘著氣,剛剛從一場悠長之極的大夢中醒來。
這場夢古怪之極,他似乎夢見了洪荒開辟,宇宙誕生,萬物滋長變化,然後再逐步地扭曲畸變衰亡,隻是衰亡之中又有新生孕育,然後再一輪地滋長蔓延,似乎是無窮無盡的循環,但又有更深邃的意義包涵在其中。和普通的夢境不同,那些幾乎無窮無盡的體驗和景象似乎並不是單純的幻象,而是不斷和意識糾纏在一起,好像要紮根在他的精神裏,肉體裏,和他的存在本身融合在一起,前所未有地真實不虛。甚至於這清醒過來之後,他都依然有些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另外一個更虛假的夢境。
旁邊破碎的石台上滾落而下的石子砸在地板上,發出格拉格拉的聲音,他在這夢境中感覺似乎過了億萬年之久,但是這現實中卻應該隻是一兩個呼吸之間,他用力調動有些昏沉乏力的腦袋,回憶起是自己剛才一刀劈碎了這個石台。
甩甩腦袋,張宏正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木一,這個女人還是在吃著手裏的肉串,不過同時卻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就像看到了一隻有三個腦袋七張嘴的青蛙一樣,好奇詫異又覺得有幾分好笑。
“你在看什麽?”漸漸回過神來,張宏正忙問。
“你看到了什麽?”木一卻是笑著反問。“未入先天就能這樣近距離地體悟荒神殘韻,天地真靈,你看到了什麽?是什麽感覺?”
“額……”張宏正頭腦還是有些發暈,不知道怎麽回答,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本身就大有問題。
忽然間一陣腳步聲從下麵由遠及近傳來,幾息之後就是一群守衛衝進了房間,守衛中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威武雄壯的老者,正是這望峽堡的守衛統領慕容錘。
眼看到房間中的兩人,慕容錘那威嚴的神情頓時就猙獰暴露了起來:“果然是你們!想不到我一時大意,居然將你們這些賊人放了進來!”
之前慕容錘和這些守衛追殺韓樂出衛戍所,但又在阿德切出現後插手不上戰鬥,然後白玲虎從塔樓上現身跳下,這位守衛統領看到了探頭的張宏正,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將兩個居心叵測身份不明的人放進了堡中重地,連忙帶領剩下的守衛返回衛戍所來追索張宏正,這就一路追到了這裏。
“將這兩個賊人拿下了!如有反抗格殺勿論!”慕容錘爆喝。他早已經看到了那破碎的石台,現在外麵的情況如何他還不知道,但這守衛不力的責任他無論如何也是擺脫不了的。他大手一揮,身後跟著的守衛就朝著張宏正和木一衝來,那原本作為屏障的石壁在石台被劈碎之後就變得鬆軟脆化,被前前後後湧上來的守衛們一推就粉碎,十多個守衛如狼似虎地衝來。
張宏正的位置在房間深處,木一就橫在這些守衛和他之間,這些衝過來的守衛自然先朝著她圍過去。
“哎,哎,等等,大家有話好說嘛,這個可不關我的事……”木一笑著後退幾步,一邊連連擺手,嘴裏還嚼著肉。而那些守衛自然不會理會她,其中兩個身手特別矯健的更是縱身一躍朝她撲來。
咚的兩聲,這兩個勢如猛虎的守衛似乎是沒有對準目標一樣,卻是直接撲到了地上,不過後麵的其他守衛並不怎麽在意,這女人看起來也不怎麽準備反抗的樣子,有一個以刀背朝著她後頸猛擊,三四個則是伸手朝著她胳膊腿上地扭去。
噗通噗通,這幾個守衛也全都摔倒在地,或者說是軟倒在地,他們之間就像是被人剪斷了牽線的木偶一樣,忽然之間就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和氣息變成了地上的一堆堆垃圾。後麵的守衛們都是一愣,隨即悚然後退,能當上守衛的自然是有一定修為和眼力的,立刻知道了這女人絕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麽無害。
“都退下!”慕容錘森然喝到。守衛們立刻朝兩邊退開,此刻這個雄壯的老人全身筋肉鼓脹,一層肉眼隱約可見的罡氣浮現在身體四周,宛如一個透明的罩子一般將他全身都裹在其中。這是先天罡氣運轉到極限的征兆,先天武者的精元氣血最大限度地與天地元氣結成罡氣,攻守一體,諸法難侵。
作為守衛統領,先天境界的武道人仙,慕容錘的眼光自然比守衛更高,一眼就看得出這女人絕不是尋常的守衛們能對付的。那些無聲無息倒在她身邊的守衛已經徹底死去,數十年苦練修煉出來的人仙武道就像燈火中的螻蟻一樣無聲無息地化作青煙。
一聲怒喝,渾身被罡氣籠罩的慕容錘邁步前衝,他每一步踩下,堅實的石質地麵就迸裂出一個腳印,隻是幾步之後整個人就已經宛如一顆靈火銃射出的巨大彈丸,以肉眼難見的速度朝著前方的木一衝撞而去。
這是一個先天大成武者的合身全力一擊,普通的城牆也是足以撞出個缺口來,慕容錘相信絕不是什麽人都能接下來的,而不管是淬毒的暗器還是偏門的邪異法術,他運轉到極致的先天境界的罡氣也足以抵禦。
“哎,我說……”木一臉上還是帶著那似乎很親切的笑容,最多就是這時候多了點無奈,眼看著那被罡氣包裹著衝鋒而來的巨大身軀,她似乎也知道說什麽也是無用了,隻能用手中還拿著的那隻串肉的鐵簽在麵前一劃。
這似乎隻是隨手的一劃,但那猶如一隻發狂的大象一般衝到她麵前的慕容錘就被劃做了兩半,就像隻是一張不大牢靠的折紙玩意被人輕輕就撕成了兩片。
咚咚兩聲,被劃分開的慕容錘撞上了房間的牆壁,巨大的力量將以靈石為核塑造出的牆壁也撞出了裂痕和凹陷,也將自己撞成了滿天四濺的兩團模糊血肉。原本無堅不摧,可輕易撞毀城牆的罡氣在他被分成兩半的時候消散了,剩下的不過隻是被慣性帶動著的兩片屍體。
“……有話先好好說嘛。”滿天飛濺落下的血雨裏,木一微笑著搖頭歎氣,吞下嘴裏的最後一口肉,又將手中的鐵簽對著遠處目瞪口呆的守衛們一劃。
噗通噗通,還站在這房間中的所有守衛都如同剛才那幾個一樣忽然間就失去了所有的生機,軟泥一般地癱倒在地,那明明隻是堡裏鐵匠隨手抽出來的鐵簽,此刻就像和他們的性命相連的神奇符咒一樣,隻是這樣的輕輕一動就將他們的所有生機都抽得涓滴不剩。
“啊……那胖子在外麵叫個不停,看來這賬終於能收到了。”木一微微側頭聽了聽,臉上的笑容更開心了。她忽然好像又想起什麽似的,轉頭看向張宏正。“對了,我都差點忘了,答應了隻要你帶我進來吃肉,就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嘛。怎麽樣,想知道嗎?”
“嗯……是什麽?”早已經看的目瞪口呆的張宏正抽動著嘴巴,勉強擠出回答來。
“尊主說了,湖東城的事不怪你們。要怪也隻會怪在唐家的頭上,不會有人來找你和小白兩個小輩計較的。怎麽樣,知道了這個很開心吧?”
木一臉上的笑容高興得就像剛剛又吃了幾十斤美味又免費的妖獸肉,親切得就像是用臉來磨蹭張宏正的臉一樣,但張宏正卻感覺一股透骨的寒意從尾椎一直衝出了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