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渡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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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小兄弟怎麽稱呼?之前你是說過的,隻是兄弟我腦袋不好使,都忘記了……”
中年男子帶著張宏正在通道中前行,寬大的通道邊緣上都是散修,對於走來的張宏正和那中年男子則是視若無睹,最多看上兩眼就不再理會。他們或坐或站,有些在療傷更多的是在交頭接耳議論著下麵貨倉中的戰鬥,能偶爾從他們口中聽到‘森羅殿’‘李家’‘雇人搗亂’之類的詞句。這些人修為也許不算太高,但都是在外闖蕩多年的老江湖,眼力見識都不低,消息更是靈通,單論頭腦靈活其實更勝於不少世家中人,下麵那莫名其妙地冒出來的怪人,還有突然失控的妖獸,在他們眼中多少都能看出一些脈絡出來。
但是張宏正卻沒留意到這些,他現在的心思很亂,耳邊全是旁邊的那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很是親切,但心底老是有什麽極不對勁的感覺。他仔細回憶著旁邊這個感覺很熟悉的陌生人究竟之前在那裏見過,同時隻能下意識地隨口回答:“我乃公孫家旁係公孫長佑,跟隨慕容錘大人前往李家辦些事情……”
“啊,是公孫兄弟。對了,看我這記性,我記起來了……”中年男子笑眯眯地點頭應道,同時手從後腰上拔出了一把尖銳的短刺。他落後張宏正半個身位,動作輕微而沒有半點聲息,沒有讓張宏正察覺到一點。然後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就將短刺朝著張宏正的腰間捅去。
這之前不久才宰殺過一個先天高手的短刺當然不是把普通的利器,短刺的中間中空,鋒銳的刺尖上開有數個小孔,而手柄中放置了混合的木火靈砂,用暗勁激發或者猛力撞擊就能爆燃,這和靈火銃的道理是一樣的,隻是在靈火銃中爆燃的勁風會將彈丸猛烈彈出,但這個卻隻會從尖刺頂端的小孔中噴射出來。若隻是在體外被這氣流噴中最多隻會是灼傷表皮而已,但如果是被這尖刺刺入筋肉軀體之中,爆發出的灼熱氣流瞬間就會將筋肉髒器給攪亂得一塌糊塗,這可比單純的切割傷害更為致命,隻要被這短刺刺入體內,練出了罡氣的先天人仙武者在沒有提防之下也能一擊致死。
麵前這個不過十多歲的小家夥自然不可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看他的樣子也絲毫沒有防備,所以中年人絲毫不擔心能不能一擊放倒。他心中已經在開始考慮如何對付後麵那個叫做慕容錘的先天鬼仙了,先天境界帶來的精神清明會對孽情之力有相當程度的抵抗,他也是靠著話術為副才將之穩住,現在他的孽情印是全靠著自身精血來撐著,必須少用一分是一分。
尖刺入肉感傳來,中年人手腕微抖,暗勁送入,碰的一聲悶響炸起,一片血花從張宏正的腰間炸開,他的人也立刻朝旁翻身跌了出去。
中年人卻是微微一怔,這聲音和往日裏在人體內炸響的有些不太一樣,這時候翻身跌出的張宏正的一隻腳也朝著他的頭猛力掃來,他匆忙間向後一仰身,腳隻掃過他的額角。
跌倒在地的張宏正再度一個翻身跳起,後退閃身已經是在數丈之外,他的腰間確實是一片血肉模糊,但並沒有怎麽妨礙他的動作。他伸手朝後腰上摸了一把,除了爆碎開的衣衫之外,還有巴掌大的一片皮肉不知所蹤,鮮血正在不斷湧出。
張宏正背後已經被冷汗所浸透,並不是痛出來的,這點傷痛對常年和妖獸打交道的他來說還不算什麽,他在後怕。如果不是心中那股怪異的感覺讓一直不自覺地保持警醒,習慣常年置身妖獸出沒的荒野讓他下意識地對周遭的變動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在腰間感覺到這一刀刺入的瞬間就翻身卸力避讓,結果絕對是不堪設想。現在這一刺中爆發的氣流隻是炸飛了他的一層薄薄的皮肉,沒有傷到筋骨和內髒,隻算是輕傷而已。
再看那陰毒詭異的中年人,張宏正卻發現他那原本給人感覺可親可敬的臉上此刻全是驚恐和憤怒,好像被偷襲了一刀的人是他自己一樣。他連連後退,伸手捂住了額角那塊被張宏正踢到的地方,五官扭曲猙獰,好像是被踢到了命根子。
退了幾步之後他將手放下,順手揭下的還有一張麵具,他也從一個麵目平凡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相貌陰鬱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盯著手中的麵具,那麵具的邊緣上已經有了幾道裂縫,顯然是張宏正的那一腳所致。年輕人再將頭抬起將視線轉向張宏正,眼神中盡是憤恨和陰毒。
“你是……?”張宏正認出了這個麵具,雖然五官神情大小皆有些不同,但那獨特詭異的氣質和效用,和湖東城中那骸極道方胖子和手下的麵具顯然是同一種東西。
陰鬱的年輕人眼角抽搐嘴角緊閉,並沒有回答張宏正的意思,腳下一動身子微微一矮正要合身衝來,忽然遠處通道中傳來一聲悶響,讓他微微一愣之後不禁側頭看去。張宏正也不禁看向那邊,那是通道的一處拐角,兩人的視線並不能直接看到最裏處發生了什麽,隻能從剛才的一聲悶響,還有拐角處幾個散修的神情來判斷那邊顯然是發生了什麽令人極為震驚的事情。
就算向那邊看了一眼,張宏正的絕大多數注意力還是放在對麵的年輕人身上,他能看到那年輕人的神色明顯地變得焦躁起來。而他心中也是微微凜然,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和距離來判斷,似乎正是他們之前所呆的甲字八號艙室附近。
通通通通,沉悶又密集的腳步聲從拐角之後的通道中傳來,似乎一頭憤怒的犀牛正在朝著這裏狂奔,拐角那裏的幾個散修也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那邊。旋即一個紅色的小小身影率先從拐角處衝了出來朝著這裏疾奔。這身影顯得有些朦朧不清,似乎被籠罩在一層水霧之中,但是張宏正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正是伊芙雷亞家的那個銀發少女。
隨即跟著衝出拐角的是一個高壯野蠻如同巨熊一般的巨漢,他好像是立足不穩又好像是沒看清前方的拐角,徑直一頭撞在了拐角的牆壁上。
碰的又是一聲悶響,連腳下的甲板都在這巨漢的撞擊下微微顫動,那處被撞擊的牆壁也微微凹陷下去了一塊,原本站在那裏看戲的一個散修就像是被重拳砸中的雞蛋一樣粉碎稀爛,剩下旁邊的幾個則是嚇得連滾帶爬地朝旁邊讓開。
巨漢微微後退了兩步晃了晃腦袋,似乎這一下撞擊也讓他有些頭暈,隨即他轉頭看了看,重新確定了那銀發少女奔逃的方向,立刻怒吼一聲發足狂追而上。
“這蠢豬蠻子。連個水相幻術都看不透。”陰鬱青年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聲,隨即轉過來瞪著張宏正,做出了一個極盡陰狠惡毒的表情陰聲說:“小子算你運氣好,沒空理你了。森羅殿辦事,不想死的滾遠點。”
張宏正捂著後腰上的傷口,臉上露出恐懼之色,一瘸一拐地步步後退,似乎當真是被森羅殿的名頭給嚇到了。
陰鬱青年最後瞪了張宏正一眼便不再理他,似乎確定這樣的少年隻有嚇得屁滾尿流一途,然後轉過去麵對迎麵奔來的紅色身影。他雙手一揮就有一大團水球從空中凝聚而出,在他雙手之間流轉不休。原來這青年在鬼仙道上的修為赫然也相當高明,至少是生法境的巔峰,看起來就是要用這法術將這逃來的少女給製住。
而就在他轉身過去施法的時候,後退不迭的張宏正就停下了腳步,臉上的驚恐之色也瞬間消失,拔刀在手猛地朝著背對著他的陰鬱青年快步而去。他的腳步貼地挪動,細碎而輕柔,雖然不能算是悄無聲息,卻被前方狂奔而來的巨漢的腳步聲完全掩蓋。
等接近到兩丈之內,張宏正的速度陡然增加,人刀合一朝著陰鬱青年的後背斬去。
“就等著你來呢,蠢貨!”就在這時,原本背對著他的陰鬱青年猛然轉身,臉上滿是得意的獰笑,原本在手上流轉的水流已經化作了十多隻尖銳的冰淩,朝著飛撲的張宏正飛射而來。
原來這陰鬱青年早就猜到了張宏正絕不會就此罷手,他雖然不知道這少年的底細,但能在那樣緊急的情況躲過他的背後刺殺,還順手反擊打傷了他的麵具的對手,又如何會被幾句狠話和森羅殿的名頭就給嚇住?他這轉身過去的作勢不過就是個陷阱,而張宏正還就真的一步踩了進來。
身在半空的張宏正已經躲無可躲,這十多根冰刺不止從不同的角度射來,他縱然能以手中刀劈碎五六根那至少也有七八根會將他刺成一個大號肉串,而隨著這冰刺一起襲來的還有一股凍徹骨髓的寒意,讓人筋骨僵硬血肉遲緩。這絕對是一個生法境巔峰的鬼仙修士蓄勢而發的全力一擊。
但半空中的張宏正並沒有驚慌,這陰鬱青年能猜到他定然會返身偷襲,他又如何猜不出這青年將後背這樣的空門露給一個剛剛準備不死不休的對手是在故意賣弄破綻,是在布設陷阱?但他依然一腳踩了進來,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將故意賣出的破綻變成真的破綻。
一身低喝,張宏正在半空中斬出的長刀忽然綻放出猛烈的雷光,就如同一片小小的雷雲風暴,將迎麵而來的冰刺和寒風吞噬席卷粉碎一空,然後餘勢不歇地朝著那陰鬱青年狂卷而去。
天雷九擊中的怒雷勢。即便張宏正現在還遠遠沒學到這神仙道秘傳的真髓,但靠著這長刀中的雷法之力,擊破一個生法境的法術也是綽綽有餘了。
陰鬱青年臉上的猙獰得意瞬間僵化,然後又化作恐懼,眼見長刀帶著一片雷光轟然而至,他匆忙之間隻能用手中的短刺格擋,同時側身朝旁急閃,身法動作居然也靈活迅捷流轉如意,赫然在人仙武道上也至少有了化勁大成的境界。
噌的一聲,那柄精心打造專門用於刺殺的短刺被斜斜地劈成了兩段,不過刀鋒也被帶得稍稍一偏,剛好從陰鬱青年的身邊擦過,刀身上跳動的雷光電蛇自然也波及到了青年身上,青年大叫一聲,朝旁翻滾在地,想要爬起卻是手腳酸麻全身無力,隻能勉力在地上再滾動幾下躲得更遠些。
張宏正站定,心中暗叫可惜,沒能一刀將這背後陰人的家夥給宰了。這青年在人仙鬼仙兩道上的修為都頗不錯,即便是在世家中也能算得上是人才,再加上那森羅殿詭異的能蠱惑人心的能力,用來暗中刺殺人當真是防不勝防。
現在再要乘勝追擊將這人給斬殺卻是不能了,雖然剛才的怒雷一擊已將他震傷,但這時候卻已經來不及追上去,因為後麵那巨漢正如同一隻犀牛一樣踩著轟隆隆的腳步聲狂奔而至。
當然比巨漢更先一步的是那個伊芙雷亞家的少女,她全身依然籠罩在一片水霧中,看起來隻是一個朦朧的紅色身影,飛快地從張宏正身邊掠過,居然絲毫都沒有停留也沒有招呼他一聲的意思,隻留下一股幽蘭般的熏香味。
“別放過那小子!一並殺了他!”滾在不遠處的陰鬱青年半支起身來大叫。
就算沒有這青年的這一聲,張宏正可也沒有任何想和這個巨漢正麵對上的意思,他自然也是跟著那少女朝著通道來處的方向拔腿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