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渡海(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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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天蓋地的絲線宛如一場兜頭而來的紅色暴雨,那是巨大妖花的一隻手臂如禮花爆竹一樣地炸裂成無數頭發絲一般的細針再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這是避無可避的攻擊,剛才那守衛隊長即便已是先天境界的武道強者,縱然有罡氣護體,在這無窮無盡的紅色細針之下也隻能化為一具枯骨。
如果是張宏正獨自一人麵對這樣的情況自然是毫無抵抗之力,不過一旁的墨無名卻是早有準備,一個實戰經驗豐富的鬼仙修士絕不會等到戰鬥開始的時候才動手,在一旁靜觀的時候他身周就不停地有灰蒙蒙的霧氣在湧現,這時候他雙眼中精光閃爍,立刻就有一層灰色的半透明水晶罩將他和張宏正以及少女籠罩在其中。
轟然巨響,就像磅礴到極點的暴雨打在屋簷上,又好似洪流猛然衝擊堤壩的聲音。無數的紅色絲線衝擊在灰色水晶罩上被彈開,隨即又有更多的絲線繼續衝擊而來,不過一兩息間,灰色的水晶罩上就出現了無數細小的白點,然後這些白點鏈接起來,陸陸續續形成大片大片蛛網似的裂痕。
“轉金行真元。”墨無名冷峻的聲音在這巨大的聲響中依然清晰可聞。
這句話並不是說給張宏正聽的,張宏正也聽不大明白,隻有一旁的銀發少女聞言一怔,隨即展開手掌,掌中的那顆圓球浮空而起,原本在圓球中閃爍的綠色火光轉變成了白金交雜的顏色。
少女臉上的神色極為複雜。雖然張宏正帶著他一起逃到了這下層,墨無名出手掩護他們,但她其實從沒將這兩人當做同伴,甚至還很有提防之心,她絕不相信這兩個素昧平生來曆不明,而且其中一個顯然是粗鄙不堪的人會幫助自己,就算之前確實向自己伸出過援手,但這種人在形勢變動之下多半會利欲熏心地將自己出賣掉,所以她困於局勢隻能和他們一起被擠在牆邊,卻盡力和他們保持一段足以防備和警戒的距離。
但是麵對這滿天而來的紅色暴雨,她自己都已經絕望之際,這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各自橫移一大步將她擋在身後,然後這水晶護罩也將她護在其中。
墨無名的話她當然是明白什麽意思。她手中的這枚由真人鬼仙精心煉製的法寶,雖然以她的修為還隻能勉力驅動一些最基本的能力,但真法的基礎威能也早已超越了一切先天靈法的層次,直接溝通天地真靈,操控周遭元天地氣在五行之間運轉變動,這並不能直接變化出法術,卻可以讓法術運用更為靈活,威能極大地提升。她能在上層的通道中一邊逃跑一邊施用法術迷惑阿托托的視線就是仗著這法寶,而之前激發紅針花變異將阿托托給吞噬,也正是她全力驅使這法寶提升木行元氣的原因。
墨無名自然也看出了這法寶的大概功用,這時候用出法術將少女一起遮擋在其中,也存了借助她那法寶之力的意思。
果然,那圓球中的火光一轉為金白色,光芒照耀之下那水晶罩上的蛛網蔓延的速度立刻就大大減緩,幾乎完全停滯了下來,周圍怒濤狂湧一樣的紅色浪潮並沒有減弱,但灰色水晶罩卻如同浪濤前的礁石般,穩固得不動分毫。
“隻是守不是辦法,而且遲早會守不住。”洪流轟擊的巨大聲響中墨無名的聲音還是冷峻平穩,不過他這話卻是看著張宏正說的。“你有什麽壓箱底的手段必須得用出來了。”
“……我就知道,隻耍嘴皮子是沒用的,還是要多虧你墨大哥……”張宏正一邊歎氣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鼓囊囊的靈晶袋,扯開之後將其中的靈晶全部倒出在手掌間。
他壓箱底的手段當然是李煜給他的那枚玄晶中蘊含的三道真人劍法。但那可是化神真人的全力一擊,以他的修為別說是駕馭自如,能不弄傷自己都要全力以赴,一旦啟用祭出,旁邊的墨無名和少女說不定就要瞬間灰飛煙滅,而這跨海巨舟多半也要被重創甚至徹底崩潰。所以現在也隻有退而擇其次,全力以赴以天雷九擊去試試了。
但即便是這無奈之舉,也是讓後麵的銀發少女看得瞪大了眼睛。那些靈晶在張宏正掌中堆積得老高,看起來足有近百粒,這就算是對一般的世家子弟來說也是一筆相當了不起的財富了,在散修來說絕對可以令之瘋狂,但就這樣一大把靈晶,卻在他另一隻手所持的長刀刀鋒掠過之下紛紛粉碎化作烏有。
若不是法寶已然啟動轉化元氣,無須如施法一般要隨時以心念牽引操控,少女這一下就要心神失守,受元氣衝擊精神反噬。她以生法境巔峰的鬼仙修為感知得清清楚楚,那可是實打實的靈晶,絕不是什麽徒具外表的樣子貨。
靈晶崩碎化作五色煙霧,那是最為精粹的天地元氣,或者說是極為靠近天地真靈的本源振動,隻是雜亂混沌無序完全無法形成法術而已。原本這些天地元氣會慢慢散逸消失,但在那刀鋒劃過之後卻好像被吸收了一般,轉眼間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長刀上開始有雷光電蛇開始跳動,好像那些崩碎的靈晶全都化作了雷電纏繞在這長刀上。
“大概四五息之後這一擊應該就會力竭。”墨無名看著水晶障壁外那仿佛無休無止的紅色洪流忽然說道。張宏正和少女看不出的變化,他卻能憑借先天境界的元氣感知和經驗判斷出來。“我會伺機放開這金土玄界,你把握住機會。”
張宏正深吸一口氣,雙手握刀,紮馬而立,全身氣血運轉勁力遊走,筋骨微微發出嗡鳴。
果然,五息之後,水晶罩外的紅色洪流忽然減弱下來,就如同狂暴的海嘯轉變成為了山間溪流。透過那些稀疏的紅線,能隱約看到那紅色人形妖株的一雙手臂已經沒有了,那已經爆碎成無數紅色絲線並散落得到處都是,正在如溪水回流一般地重新流淌會那紅色的軀體中去。
乒的一聲輕響,已經布滿了無數細微裂痕的水晶罩破碎了,隨後張宏正的身影激射而出。
半空中依然還有零零散散的紅色絲線朝著張宏正而去,其實這些細如牛毛看似不起眼的絲線對於普通的武者依然有著極大的殺傷力,可以輕輕鬆鬆地破開皮肉順著筋脈直入髒腑,但是此刻一旦靠近他卻是立刻崩碎飛散煙消雲散,因為他身上正旋繞著一層雷光。
這不是張宏正自己所散發的雷法氣勁,他的神仙道修為還遠不足以造成這樣的護身雷法,這是他手中的長刀,他這即將劈出的這一刀所帶出的餘波。
張宏正剛剛從水晶罩中衝出的時候還是隻有長刀帶著耀眼的雷光,在半空的時候雷光已經蔓延到了他身周的一尺之外,而等到他舉刀而起的時候,刀上的雷光已經蔓延到方圓丈餘的範圍。猶如無數蛛網密密麻麻交織而成洶湧起伏的雷光波濤隨著張宏正的一刀揮起而高漲,再隨著他的猛烈下劈而轟然炸裂。
九霄沉雷獄。這是張宏正目前為止所能勉強掌握,運用出來的最強一擊。
當然,這一擊的威能九成九九還是靠著那粉碎的近百靈晶,張宏正自身的雷法修為最多隻能起到導引的作用,但就是這近百靈晶所轉化而成的天雷之力也不容任何人小覷,畢竟一些天地真符的製作也不過花費上這些靈晶而已。
怒濤般的雷霆在巨大人形妖花的胸腹間炸裂,就像一盆滾水攔腰潑在了雪人身上,巨大花妖那直徑足有兩丈餘粗,堅韌得足以抗拒先天高手全力斬擊的身軀猛然就消融掉了一大片,凡是被雷光所及之處的所有軀幹全都灰飛煙滅消失不見,連那巨大的獸頭也消失了一小半。
殘存的巨大獸頭發出一聲怪異低沉的哀鳴,花妖的整個上半截身軀就垮塌了下來,那些原本正如溪水一樣流淌過來的無數紅色絲線也停止了動作。
斷開的兩截身軀再沒有了絲毫的動力,隻是像是兩個巨型垃圾一樣滾落在那裏,似乎還在慢慢軟化,恢複成原本乙木之軀那軟泥菌類一樣的模樣。這剛才還不可一世的巨大木行妖獸此刻就這樣被一刀斬殺了。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一片寂靜,難以置信地看著半跪在地的張宏正,他手中長刀插入甲板,上麵還不時跳動著絲絲的電光,而他則低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沒空去理會周圍震驚的目光,張宏正隻感覺全身筋脈猶如炸開一般。這蘊含了近百靈晶的雷法之力,這樣的一招果然還不是他所能徹底掌控的,在望峽堡中劈開那運轉什麽荒神殘骸的石台的時候還不覺得,那畢竟隻是全然不動的死物,而這次是在實戰中的全力施為,身周的氣血筋脈在刀招雷法牽引之下運轉,就算是有之前的蓄力準備,也讓他感覺自己幾乎也一同被這一刀中的狂暴雷法給撕成碎片。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捉住他!”一聲大喝響起。
這聲大喝讓所有人都一愣,連那陰鬱青年和幹瘦漢子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同樣被剛才這一刀給震驚得呆若木雞,和那些守衛和世家高手們單純的震驚不同,他們心中更多的是畏懼和恐怖,明明這樣強力甚至足以震懾真人的盟友,怎麽可能被這樣的一個小子一刀就消滅了?
而能擊殺這樣一個怪物的張宏正,可是他們所能對付得了的麽?
所以這一聲大喝響起的時候,他們兩人都還沒能反應過來,而且他們還真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會有誰站在他們一邊。
一個人影從那些世家高手中衝出,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張宏正掠去。這是個高個男子,身上頭臉上都滿是幹涸後的血跡,行動間也微微有些別扭,看得出應該是有傷在身,但他奔跑得依然是極快,如同受傷的獵豹拚死衝向最後能給自己帶來生機的獵物。
“嗯?”墨無名眉頭一跳,他已經認出了這人就是他和張宏正之前在這裏伏擊過的那個男人,和嘉蘭蘭一起追蹤他們來這裏的漢斯。隻是這人居然會和森羅殿的勾結一起實在是讓他沒想到。
一道流水平地而起卷向飛奔中的漢斯,但這流水眨眼就化作了泥漿,然後成為了一灘再也無法流動的泥團被漢斯一腳踏過。隨即漢斯身周又有數十根藤條拔地而起,但又飛速枯死落下,一團火焰,一些浮空冰屑出現在漢斯身前,然後也是隨即熄滅,崩碎散落……就在這短短一兩息的時間中,飛奔中的漢斯身邊不斷地呈現出各種稀奇古怪的現象,但卻都沒有對他造成阻礙,他也順利地飛掠到了張宏正的身邊,毫不費力地就抓住了他。
抓住張宏正的第一件事情,漢斯就是卸下了他手中的刀。握住這刀的瞬間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驚異和驚喜的寒芒,不過立刻就反手將刀丟出直插入艙壁,然後雙手在張宏正的身體上一陣連拍,將他手腳上所有大大小小的關節能卸的全都卸下,暗勁到處所有能封的筋脈穴位也全都給封死,讓他除了眼皮和呼吸之外所有的行動都再不能自主。
做完這一些後,他在張宏正的胸腹腰間一陣搜尋,居然一共搜出了十餘個大大小小的靈晶袋,他隨手扯開一個,其中的靈晶就頓時嘩啦一下傾倒散落在地,如果這些靈晶袋都是如此的話,這些加起來一共能有上千靈晶。
看到這些靈晶,漢斯的臉上又浮現一陣驚喜之色,隨後他掐住張宏正的後頸將他提起,像是展示戰利品一樣對著眾人,另一隻手拿出身份玉牌高聲喝到:“我乃納法提家光翼城城主府親衛,在這裏搜捕要犯,這人偷取我光翼城靈晶和重寶一路潛逃至此。此前我已向李家真人告知此事,此刻此人終於落網,驚擾諸位了!”
所有人都繼續地目瞪口呆中,這一會中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轉變太快,即便他們中有不少人也算見識不凡,多經風浪的,這一刻也是有些發懵。
唯一沒有看向那裏的人隻有墨無名,他此刻麵無表情,死死盯著的卻是人群中的一個女人。那女人頭臉上滿是淤青血汙,衣衫不整,好像被人狠狠毆打蹂躪過一般,原本美豔的容貌此刻看起來極為狼狽,不過迎著墨無名的目光她卻還是一笑,笑得既開心又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