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故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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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單寧城中的紅樓。

    雖然老蔡不幸身死,但是事先說好的酒席並沒就此取消。

    乍失老友,大家心中確實還是有些難受的,但難受歸難受,再難受死去的人也是回不來了。

    在散修眼中生生死死見得實在是太多,太多也就逐漸變得平常,甚至有些時候的身死不見得是壞事,就比如老蔡這樣的,以普通散修的視角來看一輩子能遇到這樣一個被城主誤傷而死,家人能得賠償的結局,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完美死法。

    所以這一頓酒大家還是要喝的,不止要喝,還要大喝特喝,既是哀悼,也是感慨發泄。

    “老蔡這也算值了。”

    老元猛灌了一口酒,臉上浮起一陣紅暈。

    “我以後也能碰上這樣的死法就好了。

    家人有城主安置,他女兒日後也不用愁了,就算沒修煉的資質說不定還能嫁個城主近衛。

    值了!”

    “說得是,值了!大家今天晚上也給老蔡慶祝慶祝!替他喝個痛快!”

    老童將酒壇中的剩餘酒給倒了個精光,卻還是沒裝滿麵前的酒碗,旁邊的陪酒姑娘遞過來一個瓷瓶,他倒了個開頭發現不對,湊過去一聞馬上就把酒往姑娘懷裏一塞。

    “誰喝你們這些寡淡出鳥的水酒,去拿燒刀子來,就是我們之前自己帶來的那種。

    這裏沒有就去旁邊橋頭獨眼老李那裏去買!”

    姑娘被酒瓶塞得一個趔趄差點仰頭倒了下去,重新坐穩之後臉上泛起一陣羞惱不已的紅暈。

    這裏可是單寧成紅樓中最高級的清音閣,擺出的也是最貴的酒席,連南宮厚城主都偶爾在這裏招待外地客商,平日裏來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製禦中人,這些原本隻伺候世家子弟的姑娘也都從來沒伺候過這些大老粗的散修。

    倒不是散修們出不起靈石,其實要論收入,散修絕對算是平民中最富有的一類人,混得好的甚至比有些世家製禦中的守衛還多。

    隻是散修們的靈石都是提著腦袋換來的,日常修煉繪製符咒打造武器什麽的放開了整治那都是無底洞,酒肉都隻是圖個一時的痛快,當然舍不得到這種世家子弟出入的場所來浪費。

    今天卻是難得的例外,有張宏正答應了的靈晶打底,紅樓的老鴇也聽說了這幾位散修是受了南宮厚城主嘉獎的,便讓他們來這一般不招待散修的清音閣裏,叫來陪酒的也紅樓中最有名的幾位姑娘。

    晚上來這清音閣喝酒的散修足有十多個,都是平日裏和老蔡交往甚好的,帶著對老蔡身死的悲傷和羨慕還有感慨,眾人喝著最烈的酒,翻來覆去地就隻是說著老蔡這一死是如何如何的值,他這人以前是如何如何的厚道,以前大家一起捕殺妖獸的時候是如何如何。

    張宏正默然在旁喝著悶酒,聽著其他人的閑聊胡扯,一是沒能救回老蔡心裏悶著,二是也不知道該和這些久別重逢的故友們說些什麽,這一年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對他的改變也太大。

    不過他依然還是很喜歡南宮家這種散修之間喝酒吹牛的喧鬧氣氛,其他地方的散修圈子利益之分太赤裸裸的他不大喜歡,而且一路上走馬觀花地也融不進去。

    不過終究他也算是這酒席的主人,他不說話也會有人來找他說,有人便問到了他之前在城牆上試圖搭救老蔡的時候鼓動暗勁時候發出電光的事。

    張宏正也早有預料,散修之間知曉神仙道功法底細的並不多,但大致上聽說過的卻也不少,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出那麽一手來當然會引來這樣的問題。

    不過他也不可能如實相告,隻是說那是和呂寧他們一起夜宿野外的時候爬樹上去觀望結果被雷劈成重傷,傷愈之後全力鼓動內力暗勁就會帶起些許電光,並沒有什麽真正的大用。

    這事說來有些古怪,但散修間口耳相傳的各種奇遇怪事裏更加不可思議的都有,什麽墜落深淵偶得被逐出世家的高人傳授的,什麽吞吃奇異花草之後氣血旺盛修為大進的,眾人嘖嘖稱奇一番之後也沒在這上麵深究了。

    他和平小誌之間的事情還沒有傳開,大家對他現在是李家客卿的事情也不知道,就隻是當他是個在外發了橫財歸來的好運小子,言語之間也沒見什麽生疏和恭維。

    南宮家的家風講究的是仁義,散修之間各自也有各自的臉麵,就算靈石靈晶再好,大家也不會赤裸裸地表現出來。

    說來說去,話題又扯到最後趕到的老蔡的弟弟二狗的身上。

    二狗的名字當然不叫二狗,而是叫蔡繼南,隻是在座這些有幾個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小名大家叫著叫著就習慣了。

    “二狗子居然也能趕得回來看他最後一麵,也算是不錯了……不過那東西好像是二狗他們帶回來的,你說這是不是……”“二狗那家夥不過是個小兵,他能做的了什麽主?

    最多隻是跟著領頭的隊正和校尉們跑罷了。

    不過一般來說能執行這種護送妖獸的都是精銳才是,他一個剛去沒幾年的就能跟上,說明也是很得重用了……”“二狗的修煉天賦確實是不錯,又一心想著上進,才主動去了長城守軍。

    聽說老蔡平日裏供養老父之外節省下來的靈石都是去買了煉體補充氣血的丹藥,托人給二狗帶了去幫他修煉。

    所以二狗這時候才能跟著一起出來運送妖獸,這至少也得是將暗勁練到了登峰造極了……隻可惜這次出了這攤子事,也不知道回去會受什麽軍法處置……”“他們好像在城中找了個旅店住下,我叫人去給二狗傳了個消息,讓他來這裏喝酒,不過他們軍中規矩多,這又剛剛犯了事,應該是來不了了……”再喝了一會之後,酒勁逐漸上頭,大家心中的悲傷也逐漸淡了,便開始在酒勁下放浪形骸起來,旁邊陪酒的姑娘已經自動換上了幾個會來事熱情更合這些散修口味的,大家的氣氛越來越熱烈,當下那個熟識的散修老童就對張宏正開玩笑:“張小子,你這下發了橫財榮歸故裏,再也用不著摳門地節約幾個靈砂了。

    今天晚上必須安排幾個清倌人伺候著,把你的童子功給破了才行。”

    “正是正是!我記得這小子還是個雛吧?

    這個不行,張小子我告訴你,你要想成個真正的男人,可必須得親手殺過妖獸,必須得親身上過女人才行……”“那邊的幾個姑娘,你們也別去弄那肥球貓了,過來好好弄弄我們這小兄弟。

    我告訴你們,他可是發了大財的,說不定隨手就是幾十個靈石的打賞,你們可要好好用心……”這話題一扯開,其他散修也七嘴八舌地跟了上來,還去招呼那幾個跑到旁邊角落裏去逗弄肥貓的小姑娘。

    那幾個小姑娘對這些糙漢子的胡吹大氣感覺無聊,卻對蹲坐在角落茶幾上打盹的肥貓極有興趣,肥貓對這幾個毫無修為的小姑娘也是並不排斥,眯著眼打著自己的盹,任由她們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張宏正一聽這話題就覺得有些頭痛。

    拿他這事開涮幾乎是這幾個散修老哥喝醉之後的習慣,這一年沒聚他都幾乎忘了這事,他當然對此是敬謝不敏的,連連擺手推辭:“這個還是算了,也不是我摳門靈石靈晶。

    而是濟世教和南宮家的先生都說了的,未入先天去行男女之事都是折損元氣徒耗精血的事……”“嗨,莫聽他們瞎扯。

    你又不是那些靈石用不完的世家子弟,去在意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做什麽?

    難道你還真想著靠憋這玩意給憋出個先天境界來?”

    “小張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了,更不用擔心第一次什麽都不會,今天哥哥叔叔們都在這裏看著,你哪裏做得不對的我們可以馬上就給你指點一二……”正在張宏正覺得頭大無比間,一個人走進了房間中,眾人剛剛瞥了一眼,就立刻將注意力全放在了這人的身上,因為這赫然便是之前大家還談論著的老蔡的弟弟二狗蔡繼南。

    “二狗,剛剛還在說你呢,大家還以為你來不了。”

    “繼南快坐下快坐下,這麽幾年沒見,精神多了,修為也長進了不少吧……”蔡繼南雙眼紅腫,麵色慘白,顯然還遠沒有從大哥身死的悲傷中緩過勁來,眾人顯然也不好繼續起哄胡鬧。

    蔡繼南臉上擠出笑容來對著周圍認識的人都招呼了一下,坐在桌上便自己倒上了一碗酒,仰頭就喝了下去。

    “二狗……不對,現在你都這麽大了,也是長城守軍中的一員,大家還是叫你繼南好了。

    大家剛才都在說你哥這次去得也是真值了,大家都很羨慕呢,說是以後能有你哥那樣的福氣就好了……”“謝謝大家……謝謝童哥……謝謝元哥……”對於周圍人的勸說,蔡繼南隻是隨意點頭應付著,手裏不停地給自己的碗中倒酒,一碗又是接著一碗,好像他來這裏專門就是來喝酒的一樣。

    長城守軍中的軍紀甚嚴,他應該是沒機會練出什麽酒量來的,隻是幾碗下肚,一張原本慘白的臉就開始漲得通紅起來。

    一邊的張宏正終於鬆了口氣,看著蔡繼南在那裏一聲不吭地悶頭喝酒,他也走過去端起碗敬酒說:“二狗……繼南哥,許多年沒見了,經常聽你哥提起你。

    說你有長進,他今天就算走了也是安心的。”

    蔡繼南端著酒碗怔怔地看著張宏正,不知道為什麽,張宏正莫名其妙地感覺起雞皮疙瘩。

    這酒桌上明明有這麽多人向蔡繼南敬酒和勸解他,蔡繼南也點頭應答著,但視線卻沒真正落在那些人的身上,但這時候看著他卻就像看著找尋了一生一世的目標一樣,那眼神中飽含著些其他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

    “小張,多謝你了……這麽多年沒見你了,我們有空多聊聊……”蔡繼南一口幹掉了碗中的酒,笑了笑,剛才那一臉煞白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勉強,這時候漲得一臉通紅,這笑容看起來卻隻顯得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