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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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鍋肉要慢慢地油炸,就用這個火候,炸足半個時辰炸到幹透,然後用清水煮一個時辰,然後再撈起來瀝幹,然後再炸.嗯,半個時辰的時候你撈一個嚐嚐,如果還有刺口的臭味的話就炸一個時辰,然後再用這邊這個鍋裏的湯裏熬煮一個時辰,然後再炸”客棧的廚房裏,廚師正抱著胳膊皺著眉頭聽著張宏正絮絮叨叨的吩咐,旁邊的大鍋裏滿滿地裝著一鍋油,密密麻麻的肉塊正在其中上下翻滾,發出滋滋的聲音,散發著熬煮老醋加辣椒一樣的刺鼻氣味。
肥貓蹲在鍋邊,目不轉睛虎視眈眈地盯著油鍋裏翻滾的肉,似乎隨時都想伸爪去撈一塊。
“炸了這肉後,這一鍋油可是不能再用了,用來喂豬也不知道行不行。
你得再加個靈石。”
廚師是個四十來歲的肥胖漢子,此刻聳了聳鼻子,有些可惜地看著那滿滿地一鍋油。
“我說你是靈石多了沒地方用麽,非得要弄這妖獸肉來吃,這麽重的味,你就不用大料來壓壓?”
“難得能搞到三階妖獸肉,自然要弄來試試。
一個靈石就一個靈石,沒關係。”
張宏正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中一陣暢快。
暢快之餘也頗有感慨,想不到自己一天前還隻能靠借靈石過日子,轉眼間就能這般豪爽。
搭著貝場法師的快船,牛工頭帶著張宏正沒用多久就趕回了湖東城,去貝場賬房那裏用那法師寫下的憑證換取到了獎勵的靈晶。
除去分給牛工頭的部分,然後加上自己勘探出的水底地形的獎勵,最後張宏正落到自己手中的還有十一個靈晶。
十一個靈晶,放在普通散修的層麵,這可是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想象過的巨大財富,放在清河鎮那種小地方,足夠讓全鎮人都發瘋般地想辦法來搶奪。
也就是在湖東城這種世家雄城之中這筆靈晶還不算紮眼,不過張宏正依然覺得有些燙手。
好在貝場旁邊就有個出售符咒的店鋪,裏麵也有專門存放靈晶的靈晶袋,他連忙去買了一個將靈晶全部收入其中。
除了靈晶還有收獲,牛工頭幫忙順了近百斤巨鰻的肉出來,張宏正也盡快趕回客棧去處理。
這時候已經入夜,廚房完全空了下來,他剛得了如此的一筆橫財,便專門花了靈石來聘請這廚師,否則別人也絕不允許他在裏麵搗弄這樣刺鼻難聞的東西。
三階妖獸的肉之前張宏正連見都沒有見過,自然也沒有烹飪的經驗,隻能靠著之前油炸貝肉的經驗來嚐試,照他的推論要想把這東西弄到人能吃的地步,至少也得慢慢兩三個時辰的功夫,他是沒有這個時間的了,隻能將一切都交給這廚子來弄。
“妖獸肉難吃,是因為五行元氣偏重太過的原因,所以單純用大料來壓味道是不行的,必須要用足夠的時間用火來慢慢烹飪,以火生土,讓其他偏重的五行都歸於土行一行,吃下肚去才能以土生木,轉化為自身生機。
至於調味一途,卻是讓人身本能地更加認可這攝入的生機和元氣。
所以妖獸的肉一旦烹飪得法,那是比什麽吃食都要好吃,也對身體更有好處”張宏正搖頭晃腦地侃侃而談,一番話把那肥胖廚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番道理自然是從肥貓大仙那裏聽來的,他自己連五行如何運轉都不大分得清楚。
那廚子聽得連連點頭,麵露佩服之色,說道:“原來還有這般講究,今天聽了我是茅塞頓開。
以後再弄什麽妖獸肉就有譜了。”
“好了,那這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張宏正拍拍胖廚子的肩膀,一副勉勵後輩的口吻。
“好好做好這一鍋鰻魚肉,你的廚藝必定大有長進,日後說不定能有希望進城主府去給城主做飯。”
“別說那些沒用的,先拿三個靈石來。
等把這鍋肉做好了再給剩下的。
我還要給掌櫃的解釋廚房裏的這怪味呢。”
胖廚子卻是不吃這一套,先將手伸了出來,張宏正連忙將靈石放入他手中。
胖廚子看了看成色這才收入懷中,然後指著灶台上蹲著死盯油鍋裏翻滾的魚肉的肥貓問:“這貓是你的吧?
待會要是偷食滾進油鍋裏我可不管。”
“.別理它。
它要偷吃也隨他,這肉原本就有它一份。”
張宏正也是有些無語。
自從上次把整整一鍋貝肉都吃光以後,這家夥對妖獸肉的胃口似乎是越來越大了,還居然去偷貝場的靈貝。
自己弄這些巨鰻肉回來,自己想嚐嚐其實倒是其次,主要卻還是為了讓這隻肥貓不再去偷雞摸狗。
上次沒被發現純粹是運氣好,而一旦被發現那可是天大的麻煩。
說起來,這次入手這麽多靈晶,最大的用處自然是應該再請肥肥大仙現身討教一些修行功法,特別是攻伐搏殺所用的手段。
張宏正如今修為日深,在散修中也勉強算得上是個高手了,那正氣拳的架勢和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學來的粗淺打法就越發地覺得不夠用,特別是之前在清河鎮中和那田家叔侄一番對戰更是讓他感受頗深。
但此事固然是極為重要,在這湖東城中一時間也不方便進行,眼下最急著要解決的另有其事。
走出客棧,張宏正抬頭朝城主府那邊看了看,那裏豎立著一座巨大的時儀,上麵的火光顯示這時候已經是亥時了。
街上的行人已經是寥寥,但街燈依然還是光亮如昔,張宏正朝著那巍峨聳立的城主府快步小跑而去。
湖東城縱橫十數裏,從這邊緣處去到城中心的位置實在不近。
大半個時辰之後,張宏正來到了城主府附近的東三街區。
剛剛跑到這裏,張宏正不禁停下了腳步,第一次看見如此熱鬧的夜景,讓他也難免震驚。
明明已近子時午夜,但這個地方卻依然熱鬧非常,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各種色彩和明亮度的靈石燈將這裏照得多彩眩目,各式各樣的高樓飛簷層層疊疊,真是讓人有些恍如夢幻的錯覺。
這是湖東城中最為繁華,最為熱鬧的地方,也隻有在這夜幕之後才會完全展現出別樣的生機和活力。
當然,這種生機和活力是和普通平民沒什麽關係的,不用說湖東城外的那些艱難求生的村民和小鎮居民,即便是普通的城中居民,例如貝場的貝工雜役們,也是不會來這裏玩樂。
這裏是讓人流連忘返的銷金窟,讓人極樂忘憂的仙境,願意來這裏一擲千金的大都是商隊中的豪客,或者是剛賺了一大筆靈石靈晶的散修們。
張宏正東張西望地走在街道中,路邊上是招徠顧客的夥計,兩邊樓上有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又十分清涼的姑娘,這番景象在南宮領是極少能見到的。
“這位小哥,進來玩玩吧,我們這裏的姑娘又熱情又漂亮,她們最喜歡你這樣的俊俏後生,說不定都不會收你的靈石呢。”
“這位小哥,你運氣實在是好,居然隨便一走就走到我們這裏來了。
我們晶石鬥進今日剛好是開店的二十年慶典,凡是進場的客人全都有贈送十個靈石的泥碼!”
當然也有姑娘和夥計注意到了這個打扮土氣的鄉下小子,也極為熱情地招徠他入店玩樂,打扮土氣也不見得就沒靈石了,乍富的散修的靈石才是最容易拿出來的。
張宏正卻是置若罔聞,依然東張西望地朝前走著,直到看到一家頗為奢豪的賭坊的時候才眼睛一亮,迎麵走了上去。
“這位小哥,歡迎來我們金鉤賭坊,請問要兌換多少籌碼呢?”
迎麵就是一位打扮成熟,風韻極好的女子擋在了張宏正的麵前,滿臉都是極為親熱和善的笑容。
這女子不說不讓他進,也不直接問他有沒有靈石,而隻是很委婉地問他要兌換多少籌碼,這姿態就可比南宮領鄉下小鎮或者坊市角落裏的那些賭檔高明多了,那些地方一般都是幾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大漢橫眉怒目冷眼打量,絕不讓任何一個窮鬼模樣的往裏麵鑽。
張宏正暗暗點頭,這唐家的風氣在這些地方可就比南宮家高明了。
他滿不在乎地抓出一把靈石來,將之前在廚房裏的豪氣繼續保持住,說道:“先拿二十靈石的來練練手。”
“不好意思,我們金鉤賭坊這裏一次性最少要兌換五十靈石呢。”
女子的笑容更加地溫暖如春,讓人生不出一絲反感來。
那腿側裙擺間開出一條縫隙,修長白皙的大腿若隱若現,上身肩膀和胸口處露出大片白生生的細膩肌膚。
張宏正臉上微微一紅,咳嗽一下,連忙又從懷中摸出一把靈石來遞給女子,女子接過在手中微微一掂,麵上的笑容不變,側身將張宏正引入賭坊中,在入門後的櫃台上將靈石遞給一個青年,青年隨即拿出一疊籌碼交在張宏正手上。
張宏正看了看,這籌碼約莫半個巴掌大小,扁平渾圓,應該用靈貝的貝殼磨製而成,散發著淡淡的靈氣,上麵還有精致的紋路,普通的平民散修幾乎無法仿製。
這一疊籌碼是五十個,居然是一個靈石才能換上一個。
“小郎君是第一次來吧?
那今晚手氣必定不錯的。
恭祝這位小郎君今日鴻運當頭,滿載而歸哦。”
女子在旁笑道。
“別叫什麽郎君。
我大字不識幾個,到處替人打架挑糞殺妖獸為生,吃糠咽菜慣了,聽了這文縐縐的稱呼就渾身發麻。”
張宏正擺擺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將籌碼在手掌間來回撥動,弄得嘩啦嘩啦作響。
“你也不用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話,要是我滿載而歸,你們豈不是要虧本?”
“虧的是老板,又不是我。”
女子稍微靠近了些,一隻眼睛俏皮地對張宏正眨了眨,臉上的笑容更加地鮮活靈動起來,肩膀那些外露的肌膚更是白得耀眼。
“小哥是個爽利人,要不要姐姐帶你熟悉熟悉這場裏的賭具和玩法?
姐姐寅時下工,你能玩到那時候,姐姐便請你去吃宵夜,喝點小酒玩玩。”
張宏正嘿嘿一笑。
他可不是第一次出入這些場合,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女子了,大不了就是南宮領中的檔次低了許多而已,本質上也沒有什麽區別。
而且他雖然年少,卻不是那種見了漂亮姑娘就邁不動步子的愣頭青,人仙武道到了暗勁大成之後就可以拿捏氣血,南宮家的正氣拳更有養氣蘊息錘煉精神之用,這姑娘的秋波和暗示卻是對他沒什麽用的,他裝作一副頗為遺憾的樣子說:“今晚純粹是抓緊了時間來開開眼界,明日還有要緊事要早起,隻能辜負姐姐的美意了。
下次再來找姐姐好了。”
女子隻能挑眉露了個無奈可惜的笑容,拍拍張宏正的手轉身離開了。
張宏正獨自朝賭坊大廳走去,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今晚當然不是來尋歡作樂,也不是來賭石,不是來開眼界,他來這裏是找那個方朗卓的。
這裏當然並不是方朗卓的家,但卻是方朗卓日常最常待的地方,而且這兩天他最有可能待的也是這裏。
“.你就放心去看好了。
這幾晚方朗卓那胖子哪裏還有心情回家睡覺?”
在法師船屋上,張宏正試探詢問方朗卓行蹤,那姓牛的工頭就是這樣大搖其頭,十分肯定地說道:“他如今是牆倒眾人推。
大總管都出來放了話了,撕破了臉,他還能在湖東城待得了幾日?
隻能趁大家還沒發難之前抓緊時間收拾手尾,一方麵爭取多帶些靈晶靈石出去,另外也要把那些背後的屎尿勾當的把柄給盡量清理幹淨,否則被人抓住來個狠的,下牢不用說,掉腦袋也不是不可能。”
“.不至於吧。
怎麽說也是城中管事.”張宏正有些難以想象。
今早之前還是一呼百諾的人上人,下來就要成為階下囚乃至有殺身之禍。
“在世家製禦之下當個執事管事,看似光鮮富貴,但真有了什麽事,凶險詭譎之處可不比你們在外獵殺妖獸好多少。”
牛工頭頗有深意地一笑,胖胖的臉上全是飽經風雨後的唏噓。
“手裏捏著的權勢越大,得到的好處越多,越是凶險。
想要上到那樣的位置,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氣,排擠掉多少人才行,而這途中又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背後又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那個位置。
想要在那樣的位置上長久坐著,上麵的打點,下麵的撫慰,都需要靈石靈晶來撐著,更不要說還要自己修煉了。
真要靠那點俸祿如何能夠?
那自然是得想辦法從製禦中挖點肉出來吃才行。
而一旦失勢,這些把柄被人挖出來,那些要報仇的為了不留後患都是往死裏整治。
有時候還要替主家靠山背黑鍋,身上沒有主家血脈,那對主家來說就不過是一條狗罷了,隨用隨丟,死了也就死了。”
“這個……”這一番話張宏正隻聽得目瞪口呆。
南宮家中底層守衛和執事們自然也有各種的傾軋和算計,他多少也接觸過,隻是那種爭鬥最終要講究一個和氣和麵子,就算心裏不見得真的仁義厚道,但做給旁人看也好自欺欺人也好,至少場麵上必須要做出來,就幾乎沒見過讓大家都下不來台的那種場麵。
而沒想到唐家這種壓根就不講究什麽仁義的世家裏,麾下管事們的這種爭鬥卻慘烈到如此地步,如甕中毒蟲互相撕咬一樣不死不休。
“……所以他這兩日定然在賭坊和紅蘭苑裏……紅蘭苑他就隻是占了幹股,但是金鉤賭坊裏那家夥可是經常出入的,好像還安排了不少心腹在裏麵,若說賬本上沒搞過什麽手腳那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還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在那裏。
而一旦被翻了出來,嘿嘿……”那牛工頭當時也沒深談,隻是隨口說了這些,但對張宏正來說足夠了。
不管方朗卓是不是那修行陰邪鬼道的妖人,張宏正相信他現在一定自顧不暇。
陰邪鬼修也是修士,也需要靈石靈晶,更不能暴露身份露出把柄,那他現在一定很忙很亂,那就一定有更多的破綻和可趁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