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壞事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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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宏正在水中朝著前方遊去,前方和下方都是一片昏暗,隻有朦朧的光亮從上方傳來,周圍一片寂靜,沒有半點聲音傳來,也沒有半點的光影變動,宛如獨自遊在一個孤獨死寂的世界中。

    從離開貝點開始,不過一頓飯時間,他就已經遊出了足足十多裏之遠,但他並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如果貝場法師和守衛當真是要全力追索一個人的話,即便在這看似無邊無際的通天湖中也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先天符咒已經被驅散,但一輩子都在這貝場中過活的法師們也肯定有其他辦法,最多是麻煩一點罷了,貝場守衛中比他水性嫻熟比他修為更高的應該也不在少數。

    他現在唯一的優勢就在於領先一步,還有白玲虎能幫他拖上一點時間。

    隨著這前行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接近他預想中的那一塊區域,周圍水域中的生靈就開始越來越少,甚至於絕跡,不隻是大小的魚群,連水藻之類的水生植物也見不到了。

    周圍開始如同一片寂靜的死域,但張宏正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慌亂,反而隱隱心安,這一切越發驗證了他的猜想,這絕非自然誕生出妖獸所能造成的情況。

    忽然間,隱隱有一團黑影從下方的昏暗中衝出,朝著張宏正迎麵撲來。

    這黑影來得極快,剛出現的時候還在二三十丈外,轉眼間就衝到了數丈之外,被張宏正胸口處的靈石燈照清楚了身形,這是隻和那之前的巨鰻形狀仿佛,隻是小上了數倍,身上還長出了不少尖刺的一條鰻魚,但這依然有丈餘長的身軀,還有這極快的速度,說明這也是一隻妖獸。

    原本就一直戒備著的張宏正立刻朝旁一躲,避讓開了這妖獸鰻魚的撲擊。

    然後這妖獸鰻魚卻並沒立刻回身,而是繼續擰動著身子朝前直衝出老遠一段距離,雖然速度依然極快,但方向卻是歪歪斜斜地從數十丈之外繞出一個大圈,這才回轉了方向繼續朝著張宏正撲來。

    這一次張宏正當然更不可能被撲中了,他也看清了這條妖獸雖然衝刺而來的速度極快,其實卻並不靈活,反而是非常僵硬,就如同一個全身筋肉極為有力,關節卻又幾乎不能彎曲的僵屍。

    對付這樣呆板的敵人,張宏正自然是輕鬆自如。

    他再稍微一偏身,趁著這妖獸鰻魚衝刺而來擦身而過的時候一拳打在其上,電光爆閃之後,這妖獸鰻魚就瞬間徹底僵硬下來,順著勢頭繼續朝前衝出一段距離之後就慢慢地朝下方湖底沉落下去。

    這樣妖獸應該是二階,體內應該也有靈石凝聚,不過張宏正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去理會那漸漸下沉的屍體,看了看水靠上的指向記,轉身抓緊時間繼續朝著原本預定的方向而去。

    這隻鰻魚妖獸好像是前方領域的先頭哨兵。

    再往前遊了數裏,途中又陸續出現了五隻妖獸被張宏正吸引而來,同樣都是那種一二階左右,和普通水族並沒有太大形狀差異的妖獸,也同樣都是那種僵硬怪異的動作和沒有機變的死板,被張宏正輕鬆以蘊涵了雷法的拳腳擊斃。

    說是擊斃也並不準確,張宏正早就已經明白了,這些都是和那日村落中的活屍一樣,是被陰邪鬼道變化而成的妖獸活屍,隻是被他以神仙道的雷法將陰邪鬼道的法術驅散,這才重新變回了真正的屍體。

    從距離上判斷,張宏正知道自己已經算是進入了他所懷疑的那個區域。

    擾亂貝場的妖獸活屍應該就是從這裏朝著周圍散發而去,方朗卓那家夥要搞什麽陰謀詭計,也就是在這一團區域之內。

    於是張宏正也放緩了速度,到了這一步他也無需擔心被衛戊所的人追上了,甚至還有些期盼那些家夥能出現。

    無論是衛戊所的守衛還是貝場的法師,麵對這些普通手段無法迅速擊殺的妖獸活屍都要手忙腳亂,而人多鬧出的動靜更大,說不定還能吸引更多的妖獸活屍,吸引到方朗卓的注意,然後徹底將這些事情給掀開。

    自從看到那張通緝自己的文書,看到那追尋而來的先天符咒,張宏正明白自己已是難以逃脫,心中的惶恐慌亂之意反而都沒了,轉而全化作了怒意與惡火,之前最開始那搗亂的念頭重新無比堅定起來。

    既然你們要讓人走投無路,那我就盡量將此事給鬧大,攪他個天翻地覆。

    讓這些有眼無珠胡亂栽贓的衛戊所灰頭土臉,讓那陷害自己三人的死胖子方朗卓雞飛蛋打。

    正看著下方昏暗漆黑的深層水域,猶豫著要如何下去探索,張宏正忽然看到前方的有一大片地勢從湖底拔起,在這日光照耀的淺水層中形成一個丘陵,立刻便遊了過去。

    踩到這湖底的地麵上,張宏正微微放鬆了些,腳踏實地給人的感覺始終不同,而且在這裏不用擔心從下方突襲而來的妖獸,視線也比靠靈石燈照明好上許多。

    張宏正覺得就在這裏稍微等上一等,等肚中的妖獸肉好好消化一下。

    但剛剛才盤膝坐下,他就看到一個足有房屋大小的陰影順著坡道從下方的昏暗水域中迅速地朝這裏爬了上來,而遠處不同方向的水域中,也有數個大小不一的黑影以快慢不同的速度朝著這裏而來。

    忽然間,張宏正竟然有些後悔讓白玲虎擊破那個追蹤的先天法咒了,也不知道那些衛戊所的人能不能及時追上來。

    轟隆,又是一道衝天的巨大水柱升起,船屋的木排碎片混在其中,如同風中碎葉一樣紛紛灑灑地四處灑落。

    白玲虎在其中借力飛躍,從一塊木排碎片上跳到另一塊上,手中鐵尺舞動旋轉,擋開一道道撲麵而來的水流。

    “莫走!無恥小輩!還不快束手就擒!”

    怒雷一般的高喝聲中,衛戊所的守衛統領林天通大人手持長棍,威風凜凜地踏波而來,緊追白玲虎躲閃的身影。

    盡管看起來躲閃得有些狼狽,看起來也絲毫沒有還手之力,但是此刻白玲虎的心中卻並不是焦躁或者窘迫狼狽什麽的,她隻是覺得莫名其妙。

    林天通和她已經打了足有一頓飯的功夫了,或者說追了他一頓飯的功夫了,整個貝點的船屋木排都拆得七零八落,她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和憤怒,但打到這時候她卻除了衣服被淋濕了些之外還是毫發無傷,心中就隻剩下荒謬之感。

    沒錯,林天通的修為高出她一大截,這揮棍的每次砸擊都是勢大力沉,隻是激發出的水花都能將人給衝擊打傷,但打砸了這麽多下卻是一下都沒打中她,連擦都沒有擦上一下。

    這位守衛統領的每一擊都必定高聲怒喝,全力以赴,聲威驚人,卻並沒有什麽變化,所以她躲閃起來也是並不費力,甚至有幾次都忍不住想著乘機反擊過去。

    難道是這位統領大人的實戰經驗太差?

    白玲虎忍不住要這樣以為了。

    仔細一想又似乎不大可能,人仙武道的前兩層境界固然是可以靠著自我鍛煉修煉得骨強筋壯,但武道終究是武道,想要將內力暗勁運用得如臂使指,一身武道進入化勁之境,就必須在搏殺擊打中不斷淬煉自身,絕不是閉門造車就可以的。

    這位統領大人一直在世家製禦中擔當治理庶務,就算和散修之間交手的機會可能不多,和妖獸戰鬥卻不會少。

    而且武道化境的高手即便水性不佳,隻憑運用自如的暗勁在水中的進退靈活也不會遜於遊魚,就算他真的想親手抓住自己也根本用不著這樣費力,隻消將自己腳下的木排全數打爛或者直接潛入水中從水下攻擊,自己都沒有什麽還手之力。

    但林天通偏偏這樣大張旗鼓,費神費力地來一下一下打得水花四濺濁浪滔天,除了場麵上看起來頗為精彩之外,沒有絲毫的實際意義。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時不去想,這是白玲虎的優點。

    當她第七次看到了林天通那一成不變的大力轟擊中的明顯破綻,確定這不會是故意露出的陷阱的時候,她沒有再避讓,反而迎麵而上,在林天通高舉在頭的棍子砸下來之前手中的鐵尺狠狠地擊在了他的胸腹之間。

    噗的一聲悶響,高大肥壯好似一尊肉山雕像,神威凜凜如同戰神降世般的守衛統領倒飛出去,高聲慘叫,口中鮮血狂噴。

    白玲虎也是微微一怔。

    這一擊她自然是全力以赴,但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林天通似乎是將所有勁力都用在了砸下的長棍上,幾乎沒對她這一擊有什麽防備,內勁直透體內直接將他給重創了。

    既然已經出手,即便是微怔之下白玲虎也沒有耽擱,如同本能一般地跟著朝前躍起,還在半空中纏繞在手上的鎮仙索就激射而出,剛好將還沒落下的林天通給纏了個結實。

    落在一塊還算完整的半截木排上,立刻白玲虎收手拉扯,將剛剛落到水麵的林天通給扯了過來,然後又重重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

    噗的一聲,林天通再度噴出一口鮮血,跪倒在木排上。

    這時候白玲虎才鬆了一口氣。

    鎮仙索上有破軍仙靈之力護持,也不一定真能捆住林天通這種武道修為高她一大截的,但這樣將之打成重傷之後便沒有問題了。

    她將長索一勒,鐵尺放在了林天通的脖子上,環視周圍森然說:“讓他們都退開,就待在這裏,不得妄動。”

    就在林天通和她打鬥的時候,也有更多的法師船屋了趕到這裏,不過並沒有靠得太近,隻是和其他船屋一起在遠遠地圍觀,並不過來打攪這位統領大人的戰鬥,最多隻是有兩艘靠過來將牛工頭和一幹手下接走。

    隻是到了這時候,眼看林天通忽然就被打得吐血跪倒,這才全都圍攏過來。

    “哈哈哈哈……”林天通居然開口大笑,滿口滿鼻都是血卻也不減之前的威風豪氣,聲音有些嘶啞了卻依然洪亮無比。

    “居然想用我來威脅?

    當真是白日做夢!你們都聽好了,不要管我,快快去追那逃走的散修!”

    “這……”白玲虎有些懵。

    之前林天通完全不理會這事,好像將張宏正這個他們通緝的殺人凶手都給忘了似的,這一被自己抓住反而激揚勇決,盡忠職守起來。

    “我林天通管束下屬無方,有愧無忌大人的信任,居然還不能將之親手擒下,實在是死不足惜!”

    林天通嘶啞著聲音悲憤大叫,忽然又哇地吐出一口血,那血中居然還有著些許髒腑碎片的跡象,看起來著實淒慘悲壯。

    “我現在命你們將這違逆之人擒下,還有去追那逃遁的殺人凶手,千萬不要顧及我的性命!”

    白玲虎張口結舌,簡直是迷茫了。

    眼看著周圍遠遠地的圍成一圈,卻不敢上前的船屋,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劫持了英雄的卑鄙小人。

    “林胖子也當真拚命,他就不怕這女人當真下狠手把他給弄死了?

    我記得濟世教中有‘除惡斬邪’的說法,那種罪大惡極之輩可不在‘禁殺’律中。”

    一艘和林天通一起趕來的船屋上,一個衛戊所的副長麵露冷笑,前方看似頗為悲壯的一幕落在他的眼中就是個笑話,話語中也滿是不屑:“就算這濟世教小妞真不殺他,但這幾下狠手也夠他受的了。

    居然全然放棄了運勁抵禦,我懷疑他還刻意運岔了氣去加重傷勢。

    這下來怕不是要躺個一兩月,弄得不好落下嚴重的暗傷了,修為都得止步不前。”

    “隻是這點小傷,又如何比得上在無忌城主麵前露上臉,顯示一下自己的忠心和擔當來得重要?

    也別說,林胖子這家夥確實還是有一手,能將這壞事活活給辦成好事。”

    站在他旁邊的另一位副長嘴中嘖嘖有聲,卻是對這一幕頗為讚同激賞。

    “你看那邊,專門還將夏大師的一個弟子給帶了來,正將這場麵用洞察傀儡符獸給記錄下來,等以後讓無忌城主看呢。

    這胖子能將我們給擠開,坐上統領的位置,確實不是純靠著運氣。”

    “嘿……要不要去給夏大師說一聲?

    手下的弟子悄悄收了林胖子的好處去幫忙,這可有些犯忌諱吧……”副長臉上露出詭異的怪笑。

    他們兩人都是湖東城中的老人,被林天通給頂了守衛統領的職務,心中一直都極為不滿,雖然明麵上都隻能聽從林天通的調遣,但背地裏也老想著找個機會下絆子。

    “你以為林胖子不知道?

    這弟子聽說本就是家裏有背景的,弄到夏大師手下也是走個過場,夏大師也不見得真能管住他。

    我們還是別妄做小人了……”“嗬……這樣說來,我還真盼著方朗卓那家夥給搞出點大動靜來了。

    讓這胖子手忙腳亂一通,最好整個灰頭土臉。”

    “還是別瞎說了。

    他手忙腳亂,我們就能討得了好麽?

    說起來那家夥也當真是藏得夠深,這麽多年我們也算是和他老相識了,居然沒看出那家夥是修陰邪鬼道的……”“那又如何了?

    就算他當真是是森羅殿的,難道也還敢和唐家對著幹不成?

    我倒覺得會不會是唐獠大人……”“慎言!慎言!這些事怎麽能在這裏說?”

    “好,好……對了,疤子呢?”

    “在這裏看得膈應,帶了幾個人去追那南宮家的散修小子了唄。

    算起來這時候也該追到了吧。”

    “嗬,那小子也是個不懂事的。

    林胖子不發話就自己去了,就算把人抓回來了,以後也少不了他的小鞋穿。

    可惜了年紀輕輕的那一身修為,本來有希望的副長之職定然是沒了,說不得還要被發配到偏遠小鎮上去,連湖東城都呆不住了呢。”

    “嗬嗬,有幾分天賦的年輕人難免傲氣些,為人處世上難免就不懂事了,受些教訓也是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