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你不姓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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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樓下,前堂中。

    族長張誠言靜坐在靠椅之上。

    一盞香爐冒著輕煙,他神色複雜,想了很多,有失落也有自責。

    禁不住一聲長歎,“唉,既然事已不可為,大勢不可逆,那就應盡早搬離這是非之地!消散與眾人視野,休養生息,百年之後未必沒有重新崛起的機會。老五啊老五,你的天份讓我有了一絲僥幸之心,才發現原來我的內心也是如此不甘!是我害了你,你也耽誤了宗族。”

    張誠言輕輕地合上眼眸,外麵的呼喊聲仿佛已不入他耳內。他已下定決心,等此事稍一停息,他便領著族人隱入鄉野,給氏族留下一線生機!

    ……

    四逃的族人已經湧到了張家的門口,砰砰的撞著各處的大門,張家老三張守廉堵在門後麵兒,聲嘶力竭的指揮奴丁送來更多的石塊大木頭。

    剛被驅除出族的二子張守義用力的拍著望樓柱子,大聲的對下麵喊:“放他們進來!老三你個混球,都是族人,要死就一起死!”

    張守廉慌忙之中聽到自己這個最敗家的二哥的喝罵,疑惑的抬頭看看,張口也想罵。

    “老三,放他們進來。”

    老大張守禮一聲輕喝,這個未來族長的威望還是很高,頓時底下的人就開始搬石頭,搬木頭,搬那些抵在門口的東西。還沒等搬完,大門轟的一聲就被衝開,族人們哭叫著湧了進來。

    緊跟隨在他們之後的,是無數提刀持棍的暴民。

    張氏所有人都動員起來,從錦衣玉食的少爺們,到底下打雜的奴丁。身強力壯的抵著大門,其他的就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站在梯子桌椅上,守著牆頭。

    大門被劇烈的撞擊著,一下下的將張家的人震開,又撲上去。不少暴民吼叫著想翻越牆頭,卻給人用木棍打下去。石頭瓦塊雨點一般的丟進來,挨砸的人不顧血流滿麵,隻要還能動,撿起來就丟了出去。

    大門一開,就是玉石俱焚的時候兒。外麵成百上千的暴民,已經紅了眼睛!

    在望樓上麵兒,老大張守禮還在那裏站著,其它眾族親兄弟也都拎著武器,隻等大門一破,便與來人魚死網破。

    “大哥,等會萬一門破賊入,驚動了父親大人就麻煩了,不如你帶著老爺子去地窖躲避一下?”張家老二張守義一臉關心地道。

    沒想到這個二弟渾是渾了些,但還是孝順,張守禮苦笑著搖搖頭道:“你覺得咱爹是去躲地窖的人麽?”跟著又是一歎:“唉,你們其實都不了解咱爹,他桀驁天成,心誌剛硬如鐵,若不是為了護著張氏及咱們這群兒女,幾十年前他就隨爺爺走了。家道中落的滋味,你們沒經曆過不會懂得。”

    “哦!”張守義緊了緊鋼刀,神色冷峻,“懂不懂的不重要了,今天就讓咱們護著阿爹吧!……也不知真靈真竺這兩傻小子怎樣了,還活著麽!”

    ###

    旌旗飄揚,號角聲動。

    黑旗軍氣勢洶洶地大步而行,那一身的黑色統一製服,無不讓隊伍突顯的更加強悍,盡管他們是群從未上過戰場的新卒。

    張守勇確實是在沙場浴血過的精銳,自小又讀過書,把行伍那一套學了個形狀。

    五裏的距離快步奔襲很快便至,於是蒲州城東頭,一支上百人的隊伍踏塵而至。

    他們武器精良,甚至連兵種搭配都是五髒齊全,幾十個騎兵遊巡在側,前排是五十多個刀盾手,後排的火繩槍兵少一些隻有十多人,可卻還拖著幾門火炮,看的出來這火炮有些年月了,但擦拭的非常幹淨。

    張守勇騎在馬上,城裏的情況比之前預想的還要糟糕,在這一刻,老族長的交待他已經全然忘之腦後,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守護家族榮耀縱死無悔!

    “張家的兒郎,聽我號令……”

    張守勇正欲下令衝鋒,就在這個時候,從城門裏傳來馬蹄聲音和腳步雜遝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遠遠地看見十多騎呼喝而來,首當其衝的便是方景楠!在他身旁,幾個悍勇之士保護左右,他們臉上皆是血跡殷然,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然而更加慘淡的是那群步行的跟隨者,互相扶攜的張真靈他們以及眾人城內族人,每個人都是衣衫破碎,有的人一邊奔跑還一邊嗆血。

    方景楠目光投向了張守勇,張守勇也看到了方景楠。兩人目光相隔遙遠,就這麽直直撞上。知道是方景楠在保護自己這些族人,張守勇一拉馬韁奔了過去,“方大人!”

    方景楠卻深吸了一口氣,衝著張守勇身後熱血噴張的黑旗軍,放聲大喊:“全城暴動,燒殺搶掠,他們要滅你張氏一族!”

    “隨我一起……殺啊!”

    再沒有一絲猶豫,張守勇挺刀大吼,“張家兒郎……殺!”

    兩隊人馬匯成一股,除了站不起來的以外,渾身是傷的張真靈和張真竺兩兄弟都匯入隊伍當中,調頭重新殺將回去。

    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衝破人群,而是殺入人群,解救整城的張氏族人。黑色的洪流一往而前,大開殺戒,勢不可擋!

    ###

    張家大門轟的一聲被撞了開來。

    哭喊聲音頓時響成一片,擋在前麵的張家少壯,咬著牙齒拚命的做著最後的抵抗。

    望樓上麵,張守義一拔精鋼長刀,就要衝下去。走慣江湖的張守仁卻是衝在了他的前麵。

    老大張守禮卻是閉上了眼睛,老淚縱橫。

    而那些伍姓湖的暴民,衝開了張氏本家祖宅的大門,也頓時爆發出一陣興奮到了極點的歡呼聲。

    可就在這時……轟轟轟!三聲劇烈的炮聲震響,震得所有人猛然一楞,僵在那裏。有幾個暴民停下來抬頭看看,不知道哪來的炮響。

    就在這瞬間,院外響起一片歇斯底裏的慘叫,一些殘肢斷臂四碎激射,甚至有一條大腿飛到了張氏院中。

    砰砰砰砰砰!

    緊接著是一陣火繩槍射擊的脆響聲,子彈四射,咻咻咻的四下橫飛,眼前圍攻宅院的暴民頓時一空,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暴民片刻間有如鼠竄。

    從望樓衝下的張守仁當頭便是一刀,把眼前的黑瘦男人破開了胸膛。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滾滾而來,山海呼嘯地嘶吼,伴隨著充滿血腥氣味的沉聲冷語:“殺光他們!殺光這群該死的湖邊佬!”

    仿佛是應了這聲呼喝,又是一排槍炮敲震心靈地響起,準確的落在已經嚇傻了的四周暴民當中。槍炮聲後,碾出一條條血肉的長道,跟著還有無比犀利的騎兵衝鋒,不知道削掉了多少暴民的腦袋。

    他們這個時候才知道慘叫,不管是在施暴的,還是驚慌後逃竄後,一下就亂了營,哭爹喊娘的四下亂竄。張氏族人頓時有了主心骨般,一下仿佛漲了十倍氣力,劈頭蓋臉的將他們打出去。

    “爹,孩兒救援來遲,讓爹爹驚擾了!”人群中渾身鮮血的張真靈朝望樓上癡呆的父親張守禮喊道。

    張守禮臉上仍殘留有淚水,望著樓下已長大成人的兒子,欣慰地道:“好,好孩子!”

    張真靈咧嘴一笑。

    張真竺看向從小對他又打又罵,此刻一臉鮮血的張守義,他心中一動,父親也是真男兒。

    這時,長子張守禮踏前了一步,沉聲道:“無需多言,你們去吧,去解救我張氏族人!”

    “好的,父親大人。”

    張守義張守仁等眾兄弟卻皆是滿臉意外之色,他們看了看張守禮,隨即又朝後堂看了一眼。

    張守禮堅毅地道:“父親那裏,我去解釋!”

    張誠言已經很老了,雖然還管著家,但總有一天家族要傳到張守禮這裏,故此張守禮的態度張誠言還是在意的,不然等到張誠言百年故去,張守禮不按商定好的去做,那也是枉然。

    眾兄弟子侄皆是精神大震,張守禮此話一出,即是意為著張氏一族將眾誌成誠,反擊所有敵人。

    一場大族之間的排擠打壓,霎時間,極度地變了味。

    蒲州城內尤如戰場,躲在屋舍中的放任不管,張氏族人在本家的幾百精壯男兒的率領下,逐漸匯聚起來,一千多張氏族人的意誌凝成一股,尤如實質,清掃著街道上能見到的所有人。

    而在這個時候,官府中的力量再次消失的不見蹤影!

    很顯然,這場博弈,張氏將是最後的勝利者!

    ……

    方景楠站在張氏祖宅的望樓上,他沒有同去,此時有沒有他已經不重要了。行鋒幾人守護在側,而牛有德、察特等人則被派了出去,幫助張氏一族掃平城內動蕩。

    這場動蕩一開始還是在城內,漸漸地又朝周邊村落蔓延開去,張氏一族在蒲州繁衍幾百年,可不僅僅是在城內。

    當然伍姓湖的那五族也一樣!

    方景楠沒有再關心外麵的情況,有了黑旗軍和牛有德等精銳的加持,本來人數就也不少的張氏一族在這場民亂中肯定會獲得勝利。

    方景楠看了看旁邊滿臉疲憊的張守禮,他的年紀也不小了,經此番折騰也是累的不行。

    “老族長那,你準備怎麽說?”方景楠問道。

    望著這個多管閑事又屢勸不住的方景楠,張守禮無奈地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他已經從受傷的黑旗軍子弟那邊了解了方景楠所做的一切。

    真真的是又愛又恨!

    張守禮緩緩道:“家父那邊應該不會說什麽吧。對於他來說,這場騷亂也算不得什麽,但我想來,應該會加快他帶著族人離開此地的步伐。”

    “哦,打贏了也還是要走麽?”

    “一場騷亂而已,贏了又能如何?”張守禮歎道。

    一個曆經事世滄桑的大族,見識過廟堂風雨,放眼過全天下的氏族,一城一地的得失,確實動搖不了族長的本心意誌。

    “能讓我見見他麽?”

    不用說也明白方景楠說的他指的是誰,張守禮緩了緩道:“景萱已經把那個馬車軸承給老爺子看過了,老爺子確實很喜歡,但沒有說要見你。”

    “為什麽?”

    張守禮苦笑道:“因為你不姓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