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曬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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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裏亂遭遭的,到處都堆放了雜物。

    一張足有兩丈長三尺寬的大案台,上麵擺著各式各樣的瓷瓶陶罐,方景楠走近前去仔細打量,案台上還有幾片琉璃做成的半透明各式器皿,在大大小小的鐵製管道連接下,組合在了一起。

    案台的邊上還有火爐和風箱,一旁的角落裏還堆著幾捆圓木。

    方景楠再次楞住,這是……大明版的化學試驗室?

    “這是五弟的丹房,有點亂,父親也不讓我們收拾,怕弄壞了。”張守禮解釋道。

    丹房?

    方景楠朝案台尾部看去,那邊有一個托盤,托盤裏有一些雪白的像是食鹽樣的細晶體。

    “仙丹沒瞧著,我看到像是在蒸餾製鹽吧?”

    方景楠沒敢用手指沾上一點往嘴裏嚐,試驗室裏的東西可不能亂嚐。

    張守禮微笑道:“賢侄懂得就是多,確實是在製鹽!”

    方景楠的化學知識雖然能記住的不多,對於化學物品更是啥也不懂,但這試驗室的場麵還是唬不住他的,方景楠沒有一絲大驚小怪的樣子,奇問道:“張族長讓你帶我來看這些,是有何意?”

    “父親大人說,我們張氏並沒有畏懼高峰,並且一直在努力。隻是現在登山的人,不在了。”

    張守禮緩了緩又道:“父親大人還說,您對商人無用論的觀點,他與五弟也早有所覺,隻是沒有如你般總結出了新商之道。”

    方景楠心下微微一笑,新‘商之道’?這是未來幾百年的經濟發展方向!

    方景楠明白,當一個人在努力向你展示一些東西的時候,他便已經放下了高人一等的身段,把你當做平等交流的對象了。這是好事!

    “本草綱目?”

    方景楠在屋裏隨走隨看,拿起旁邊木桌上的一本小冊子,隻見上麵畫了一些小圖畫,竟是一組蒸餾的畫麵。

    “《本草綱目》不是李時珍著作的醫書麽,竟然還有寫蒸餾?”

    方景楠大感意外,本草綱目的名字他自然是耳熟能詳,看當然是從沒看過。

    木桌上零亂的堆放了不少書冊,有些還隻是幾張黃紙,上麵寫滿了蠅頭小字。

    方景楠隨手又拿起了一本,冊子上寫著《農書草稿》,署名是徐光啟。

    這位大拿方景楠以前在課本裏有看到過,幾何的發明者,寫了很多書,農學大家,其中有一本書叫《農政全書》,把農事相關的事情基本包括,這農書草稿估計就是此作前身了。

    翻開書冊,裏麵寫了很多農事相關的東西,其中,方景楠看到了幾個刺眼的詞匯。

    甘薯,土豆……

    在曆史上,大清取代明朝入主華夏後,人口陡然激增。其中有大亂之後的安定,但更主要的,就是北方大範圍的種植甘薯土豆這等高產並且耐旱的物種,養活了近兩億人。

    “現在就已經有人在種植這個了麽?”方景楠暗耐住內心激動,試探地問道。

    他察覺到了一個怪異之處,荒年已經連續好些年了,既然已經知道了這種高產之物,怎麽邊地百姓卻沒怎麽種植呢?

    張守禮應道:“你是說甘薯和土豆?”

    “嗯,對!”

    “我們家就種了些,一般人家種的不多,產量太低,入口也不甚好吃。”張守禮答道。

    “產量低?”方景楠無語了。

    後世一畝地能出幾千斤土豆,具體多少方景楠不記得,但都用幾千這個詞了,那也至少該是兩千斤往上吧。

    就算是缺少農藥肥料這等輔助物,那也不應該落得一個產量低這種評語吧。

    但既然張守禮這麽說,那肯定有原因,總不會亂說。

    “有種子嗎?能不能給我一點,我帶回去研究一下?”方景楠問道。

    “可以呀,”張守禮也有點奇怪,“這東西並不甚稀奇,十幾年前就有了。”

    方景楠點了點頭,沒多作解釋,他決定帶回去與陳有富及陳山材討論一下。陳山材對田裏那點事還是了解的比較多的。

    “這些書,都是你五弟的?”

    方景楠一早也猜測到了一些,張氏的這個五子,對於泰西學術是有所研究的。因為張景萱就算是個天才,那也需要有人引入門,受到啟發與熏陶,才會一直深入下去。

    張守禮頷首道:“是的,花費了不少銀兩,從京師從南邊收羅來的。五弟很喜歡,家父也很支持。”

    “就是為了蒸餾製鹽?”方景楠從托盤裏抓起一點鹽,用手指搓了搓又放在鼻下聞了聞道:“這細鹽,有何奇特之處麽?”

    鹽商,自古以來就是富有的代名詞,張氏以前也是壟斷食鹽專營積下了巨額家資。這個時代的食鹽與後世的石油無二,幾乎就等同於錢。

    “賢侄對食鹽可有了解?”張守禮問道。

    “這個……”方景楠緩了緩,仔細思索了一下,應道:“據我所知,現在的鹽有湖鹽和海鹽之分?湖鹽精細略貴,海鹽粗糙便宜。”

    方景楠每天早上刷牙用的就是湖鹽中更優質的青鹽。

    顧名思義,湖鹽就是從鹹水湖裏,直接風幹日曬提取獲得的食鹽。蒲州邊上的解州就有一處巨大的鹽池,方圓三百多裏,名為河東鹽場,從那裏出的鹽叫解鹽,也叫河東鹽。

    而海鹽自然是從海水裏提煉出來的,山東、江浙沿海地區,都有大量的灶戶,專門給朝廷熬製海鹽。取一口大鍋,裏麵倒入暴曬之後的海水,然後底下燒蘆葦杆子,把海水蒸發,以此提取海水中的鹽來。

    灶戶是個比匠戶軍戶還要慘的群體,常年燒火熬鹽,很多人的眼睛都被煙熏瞎了。

    見方景楠懂得一些鹽業,張守禮又問道:“那你可知,製取海鹽時,還有一種曬鹽法?”

    “啊?”方景楠渾身一震,整個人都不舒服了,他們竟然知道曬鹽?

    方景楠不記得在哪本書裏看過,有人利用曬鹽法,獲取了巨量的暴利。他還準備著,以後有機會去了海邊,也搗弄一下曬鹽,猛賺一筆。

    沒料想,這都已經有人在弄了。

    方景楠不知道的是,就算是熬鹽法,那也是先讓海水暴曬一陣,然後再倒入鍋中熬製,而不是直接倒入海水來燒。不然的話,一鍋海水能熬出幾斤鹽來。

    所以,曬鹽法是在這個基礎上,形成了一套更好的工藝方法而已。

    張守禮走上前來,在小桌上翻尋了一陣,然後取出一張紙,道:“徐光啟徐大人,十年前歸鄉後,在上海縣浦東試驗了曬鹽法,形成規製後,又上報給了朝廷,讓陛下推行天下。”

    方景楠接過紙冊一看,上麵詳細介紹了曬鹽法的幾個步驟:建灘,納潮,製鹵水,測鹵,結晶,撈鹽。

    然後上麵還寫出了結果,一千斤海水,通過曬鹽法最後能得海鹽三十斤。

    跟著,張守禮又找出宋應星寫的一篇小紮:作鹹。裏麵也是講如何提取食鹽的。

    “所以,你家老五就是在研究這曬鹽法?”方景楠問道。

    回想起五弟,張守禮輕歎道:“是,也不是。”

    “製海鹽時,無論是熬鹽還是曬鹽,得出的海鹽裏都會帶有許多雜質。不如河鹽那麽純潔雪白,入口也是多為苦澀,所以價格便宜。而老五經過幾番試驗,發現這些雜質分有兩種,一種是泥沙等細小之物,這個簡單,多花點功夫過濾可除;而另外一種導致海鹽苦澀的,卻是與食鹽一般可溶入水中的雜物。”

    張守禮頓了頓道:“而五弟他,卻是尋找到了除去鹽中苦物的方法。”說完,張守禮用手指沾起托盤裏的食鹽放入口中品嚐,一邊還衝方景楠點點頭,示意他也試試。

    知道這是提純後的食鹽,方景楠也不在擔心,沾起食鹽舔了一口。

    唔……味道還不錯!

    此時大明朝沿海很多地區,已經陸續在改造使用曬鹽法製鹽了,隻是因為海鹽確實不如湖鹽好吃,改造的成本也頗高,所以一直也沒怎麽形成太大規模。

    但如果說有了提純的辦法,可以得到大量味比湖鹽的精鹽……

    方景楠非常清楚裏麵巨大的商機,試探地問道:“這去除海鹽中雜質的法子,能否透露一二?”

    張守禮輕笑地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行!”

    方景楠想想也是,張氏投入如此多精力研究此事,心裏肯定也是如明鏡般清楚此事的價值。

    “呃,這個……既然不打算告訴我,那老族長還讓你帶我來看這些,可是想要與我合作?”

    “合作?”張守禮一楞,忽笑道:“些許食鹽買賣,我張家雖已敗落,可萬兩白銀還是能拿出來的,無需與人合作。”

    “那是……?”

    張守禮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方景楠明白其中必定有事,不然吃撐了閑得慌,帶他來看這些?要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祖宅外麵的周邊屋子裏,可擺滿了張家子弟的屍體。

    暴亂後的片刻安寧啊!

    方景楠也不說話了,既然事有後招,那就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顯得自己太在乎一般。你不言我不語,兩人便在屋子裏轉來看去,方景楠偶爾也翻一翻小桌上的各種書冊文章。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張真靈走到門前,沒有進來,躬身道:“父親大人,三叔家幺妹的及笄宴準備好了,請你過去哩!”

    “及笄宴?”方景楠一頭霧水。

    張守禮朝他微微一笑道:“賢侄,可方便與我同去?”

    方景楠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心下暗想,難道這後招就落在這了?

    好說也算見過一些風雨,方景楠一挺胸,毅然道:“不就是吃飯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