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左手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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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岡堡離陳家村不過兩三裏地,幾乎是一首歌唱完,車隊便到了村頭外麵。
陳山河領著家丁騎馬過來,見到後麵滿載的車隊,高興地道:“成了?”
方景楠嘿笑道:“這話就多餘問,那隊守門的標兵怎麽樣,有動靜麽?”
陳山河冷聲道:“每兩個時辰換一個人,輪流盯著我家大門,除此之外對其它事情一概不管。”
方景楠也是撇嘴冷笑,“可以把他們拿下了,我們要做些布置,避不開他們的。”
“明白!”陳山河道。
……
當方景楠下馬走進陳家宅院時,身後幾十米外,響起一聲轟然炮響,然後便是嗚啦嗚啦的喊叫聲以及兵器相擊時尖銳的刺耳聲。
方景楠微微一笑,腳步不停地走進廳堂。
陳有富坐在太師椅上,看到方景楠進來也沒打招呼,慢悠悠地喝著茶。
明朝以左為尊,方景楠見陳老爺此時坐在了右邊,而不是平日坐的左邊太師椅,方景楠笑了笑,也不坐下,問道:“怎麽,這位置是留給我的麽?”
陳有富臉無表情,答非所問地道:“贏了這一場又如何,最終還不是流匪的下場。”
方景楠哈哈一笑,安然自若地坐上了左側尊位,“有些事,做完了才知道結果。”
“哼!”
“反哼!”
廳堂裏安靜下來,方景楠把秀春刀輕輕地擱在腿上,雙眼緩緩閉攏,任憑人流穿梭往來,耳內再無它音。
……
駕!駕!
沉重的馬蹄聲如雷鳴般滾滾而來,近五十騎鐵甲匯聚的洪流,凝成一股強大的兵鋒之氣,未經訓練的普通百姓,靠得近了都得嚇破膽。
陳家村隻有一條半裏長的村道,村道兩側搭建著一些村民的小土屋,雖然並不密集,但相間之處高低不平沒有路,人走動無礙,車馬要過便不太容易了。
這隊鐵騎如旋風席卷而至,在這座小村之中,尤如主宰般散發著不可一世的霸氣。
“陳有富,賊人抓到了!”
……
眼皮輕顫,宅院內,方景楠輕輕地睜開了眼,望著從門口得意走來的師爺和沈遊擊,微微地露出陽光少年般的笑容。
鍾師爺停住了腳步,驚訝地看著堂中而坐的年輕人,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種人,長得不算帥氣但卻有種無暇的俊秀,雙目清澈而生輝,神色沉靜卻飛揚,就那麽自若地坐在那對你微笑,卻令你有種想親近,但又不敢靠近的感覺。
在這年輕人的眼中,世間萬物仿佛過眼雲煙,似又像曆經百世輪回,明了世間一切疾苦,一時間,鍾師爺有點癡了,那悲天憫人的眸光,帶著一抹普渡眾生的禪意,他仿佛看到了心學大家王陽明的身影。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鍾師爺低喃著王陽明留的四句心學教法。
“您是?”鍾師爺神色謙卑。
這一切複雜的念頭,隻發生在很短的時間裏,尤如慢動作放送,直到那個年輕人開了口,口中隻有輕輕的一個字:“殺!”
轟啦!
人潮從後堂湧出,一支閃著鋒利幽芒的標槍越眾而出,飛過廳堂,噗哧!狠狠刺入鍾師爺微張的嘴巴,強大的衝擊力直把他訂在身後院牆上,噗噗,又是兩道標槍射入他的胸口,鍾師爺小眼一瞪,死的不能再死。
李蠻虎投完標槍便大吼著衝殺出去,他手上拿的是昨天剛換的狼牙大棒,腰刀這種輕武器越來越不適合他了,童猛緊隨其後,手上拎的是一把厚背斬馬大刀。
“敵襲,快退!”
沈遊擊身經百戰,標槍風聲剛起,他便反應過來。隨同他一起進入小院的有幾個親兵,聽得命令皆是第一時間豎起圓盾,並且快速靠攏,以嚴密的盾牆擋住從廳堂射來的標槍。
不得不說,他們確實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精兵,如此突襲之下,隻有一人因為圓盾太小,不足遮擋全身,露在外麵的小腿被標槍刺穿。
但是很可惜,正因為他們是精銳敢戰的悍卒,遭遇險情立刻就結盾防護,而不是像**一般轉頭逃跑,所以他們也失去了第一時間退出院外的機會。
莽字營的戰術不是那種排好陣式正規推進的,而是像流氓打架,突進的速度非常快,投完標槍後,管你那邊是長槍如林還是衣不遮體,反正我就是直接衝殺過去。平常訓練的時候,誰要敢衝慢一步,麵臨的就是棍如雨下。
“殺!”衝過去之後,也不講究更多配合,所有人揮刀就砍,管你是不是舉著盾牌,砍下去再說。
噗噗噗,
篤篤篤,
全是刀砍在盾牌上的聲音,這輪砍殺沒有砍傷一人,但在氣勢上卻是壓倒了沈遊擊的親兵,他們隻有挺盾防守的份。
“昆沛昆皓,關門。”孟鐵柱一刀把一名標兵砍的身子一歪,冷靜指揮著。
他們甲字隊的任務就是把進入院子的敵人吃掉,狹窄的空間裏,他們以多打少,什麽技巧配合根本展示不出來,比拚的就是裝備與力量。
裝備兩方相差不大,都是人人披甲,但在力量上,莽字營不會弱於當世任何一支部隊。
噗碰!!
李蠻虎終於立功,他的狼牙大棒好像不耗力氣般,連續三次重重砸向一名舉盾抵擋的標兵,那人終於力氣不支,被李蠻虎連盾帶人砸坐在地上,手臂骨哢嚓一聲刺穿肌肉突了出來。
沒等他吃痛慘叫,童猛斬馬大刀斜著劈下,直把他連人帶甲,砍掉半個肩膀。
“刺!”
盾牆有了一處缺口,孟鐵柱一聲喝令,剩下八人,八把長刀沿著缺口,毫不猶豫地衝刺過去。
噗噗,刀尖刺破身體的聲音。
昆沛昆皓兩兄弟再次立功,倆人冷靜地盯住了最外側的一個標兵,上萬次的重複訓練體現出了威力,刀尖又快又穩沒有任何花哨地刺入鐵甲防護不到的關節處。
“砍!”
其它沒有收獲的人,很快的收了刀勢,狠狠一刀又砍了出去。
從李蠻虎破盾到昆沛兩人再傷一人,隻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這時李蠻虎童猛兩人又已調整過來。
孟鐵柱大喝道:“蠻虎、童猛,挺盾從中間穿過去,把他們分開。”
“嗚啦!”兩人聽令,沒有揮棒進攻,挺著盾牌,不顧砍向他們的大刀,以鎖甲硬扛兩刀,直直地衝入剩下的四個人之中。
死傷了兩人的遊擊標兵,一時沒能聚攏起來,被他倆當中一頂,卻是被分隔成兩邊,隻能兩人背靠背防守,空檔大增。
勝負已定,方景楠站在廳堂門檻那,勸降道:“沈遊擊,不如放下兵器談談可好。”
“敵襲敵襲,保護沈將軍!”
院子外麵響起一片呼喝,院門被人拚命衝撞,隻是他們沒有準備,單用身體撞沒那麽容易撞開。
沈遊擊拚命擋住了李蠻虎的又一擊重棒,吐出口血水,道:“談你娘個腚。”勸降歸勸降,莽字營的進攻沒有停下。
“你以為外麵的人能救你呢?”方景楠嘰笑一聲,喝道:“震天雷,黑油火罐準備。”
……
宅院外,一個身材高大雄壯的漢子神色肅穆,哨長張傳宗是靠著軍功一步步升上來的,他不是沈遊擊的親信,甚至還常被打壓。將門子弟除外,哨長再升一級到了遊擊將軍,也就到頭了。
遊擊以上才會獨領一營,被人稱作將軍,張傳宗很想過一把將軍癮,所以他必需再立新功,所以他就算再不喜歡沈遊擊,也得把人救出來。
“牛有德,讓人退開,你們這什騎馬衝刺,用奔馬把門撞開。”張傳宗冷靜下令。
牛有德臉有痛苦之色,戰馬是騎兵最親密的夥伴,是血肉相融的親兄弟,好的騎兵會與自己的戰馬同吃同睡。但張傳宗在以往屢次戰鬥中,用血淋淋的勝利確立了威信,牛有德雖有不舍,但仍然快速響應命令,“左什的兄弟後撤三十步,我領頭,大家跟緊我,衝鋒!”
一隊近十匹騎士排好隊伍,牛有德一夾馬腹率先衝了出去,十步之內便把馬速提起,可見多麽彪悍。在所有部隊,騎兵都是最精銳悍勇的戰士,其它人緊隨其後,相隔五步一字排開衝鋒向前。
三十步的距離騎兵衝鋒隻需幾秒,宅院那緊閉的大門就在眼前,牛有德深吸口氣,把腦袋壓低在戰馬後,催著戰馬迎門衝去。
忽……
忽忽忽……
咦?
想像中的劇烈撞擊沒有出現,院門忽地一開,他竟然是催著戰馬衝了進去。
難道有陷阱?
這個念頭隻在牛有德心中閃了一下,很快就拋之腦後,上官的命令就是讓你帶人撞開院門,然後衝進去救人。
既然院門已開,自己也都衝進來了,那還管你什麽陷阱不陷阱,殺就是了。
牛有德隻用了三步便把戰馬嘞停,然後他一個翻身,下馬抽出腰刀準備結陣禦敵,戰爭不是一個人的勇武遊戲,訓練有素的精銳戰兵首先要想到的就是集結起來,合力殺敵。
牛有德也算久經陣戰,衝入敵圍並不慌張,等待隊友的同時,他還能冷靜地打量場內局勢。張傳宗的破門策略非常及時,沈遊擊還沒死,剩下一個親丁在拚命保護他,這是好事,院中敵人大概有十幾人,看著雄武不凡,但沒關係,就在他打量局勢的時候,已經有三個隊友也都衝了進來,牛有德心中一喜,又要立功了!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渾身一抖,“我草,震天雷。”
牛有德驚的心中一顫,他不再等待隊友靠攏,提起長刀就衝了過去。
“給爺爺歇著!”
早有人候著他了,一個身體彪壯的大漢揮著厚重的斬馬刀猛地砍來。牛有德猛一頓步,往後退了兩步避了開來,可就這一耽誤,三顆黑黝黝冒著火繩青煙的震天雷,被丟出院外。
轟轟轟!
一道黑煙竄起,響起三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伴隨著戰馬嘶鳴摔倒的聲音,院外一片混亂。
這還不算,兩大罐那種城防戰時用的黑火油被點燃,然後兩個站在院牆後麵木梯上軍卒,使勁地扔了出去。
碰!碰!
兩聲爆響,火油四濺,宅院外形成一道火牆,無人可以靠近。
院門再次被關上。
牛有德心中一歎,完了。
最後勝負不說,突進來的四個人小命危已。
場麵的突然變化,自然影響到了本就快要不支的沈遊擊,一個楞神的霎那,孟鐵柱一刀砍了過去,噗哧,人頭落地,血花四射。
“大家別慌,靠過來。”牛有德喊道。
沈遊擊的死,牛有德眼都沒眨一下,那兩大罐火油丟出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結果。現在的情況是,如果自己這幾人能扛的久些,等火油燒完,或許還有被救的機會。
然而……
“鐵柱,把沈遊擊的腦袋用杆子挑起來,豎給他們看看。震天雷和黑油火罐準備好,這次要看準了扔。”一個穿著鐵甲,臉龐白皙的公子哥模樣的年輕人指揮著。
我草,還有火罐?牛有德明白,徹底完了。
這時,那位白臉男人朝他看了過來,咧嘴笑道:“這位將軍,不如放下兵器,我們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