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抓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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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紅毛番人是什麽人,朕怎麽從未見過他?”朱由檢十分疑惑的放下了手中的千裏鏡,指著坐在徐光啟旁側的泰西人,問著身邊的人。

    他所在的禦前作崇質殿的涵福閣,與卿玉樓遙遙相對,他借著手裏的千裏鏡,金尼閣、宋玉函、羅雅穀、湯若望四個人雖然都是泰西人,但是朱由檢還沒有臉盲到認不出人的地步。

    黑色瞳孔以及偏深膚色的皮膚,黑色但是略微有些卷曲,高高的鼻梁,都應征了這是一個泰西人,但又不是他認知中的羅馬人。

    王承恩小心的拿起千裏鏡仔細看了半天,才緩緩放下說道:“那位是卜彌格,昨日受邀來到了京城,原來一直住在在濠鏡(澳門),大弗朗機和小弗朗機人聚集地。是他們在我大明的魁首,自稱遠東主教,上次的那份星表,就是他從濠鏡送到京師的。”

    “這次進京,是因為薊門火藥局的事而來,兵部、工部前幾日部議,正在籌算新火炮的供需,是否需要從泰西購買火炮來補充薊門火炮局的火炮產量不足。”

    “卜彌格給徐老師父的敲門磚是一份新火藥的配方,徐老師父引薦給了工部尚書薛鳳翔,今日也是徐老師父帶著一起參會的。”

    “這個卜彌格,看起來很年輕呀。”朱由檢自言自語了一聲,抿了一口茶,工部和兵部的部議他很清楚,兵部對於火炮的需求,他們做了一個大概的估計,僅僅薊門四城就需要紅夷大炮近四十餘門,而通州、昌平、宛平等地也需要不少的火炮,僅僅京師的需求就超過四十門。

    僅僅薊門火炮局自建,完全不夠用。即便是大明原有的內署兵仗局以及工部軍器局,完全無法滿足這樣的供應。

    因為大明的王恭廠炸了。

    王恭廠在未爆炸前,是大明最主要的火器軍工廠,僅僅工匠就高達九千二百餘人,還不算為了維持這九千工匠們的行政和後勤人員。

    在天啟五年的爆炸中,大明的工匠、火藥儲備、軍器耗材都出現了極其嚴重的損耗,過了兩年,依舊沒緩過勁兒來,內帑、國帑沒錢,新的王恭廠雖然定了新的地方,但是沒錢,依舊擱置著。

    三大殿修了三十年,這新王恭廠還不知道要修多少年。

    朱由檢微眯著眼,看著卿玉樓的晚宴。

    筵無好筵,會無好會。

    今天本來應該是蓮台仙會的日子,但是因為白浮泉爆炸、十二家被滅門、構陷案,蓮台仙會再次被推遲了。

    而卿玉樓的宴席已經開始了。

    整個卿玉樓的第三層,整整一層燈火通明,無數美人穿梭期間,但所有人都知道萬歲在隔河相望的閣樓裏盯著,也沒人敢動手動腳,安分守己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每個人的麵前都放著一張案幾,案幾上隻有一杯茶,還有一雙鞋。

    一名家仆穿過美人和賓客在徐光啟的耳邊耳語了幾聲,徐光啟點頭示意,對著空餘的首位拱了拱手才高聲喊道:“諸位,靜一靜,今日能到的都應該是到了,到現在還沒到的,怕是再也不能來了。”

    這一句包含著威脅的話,瞬間壓住了場子,再也不能來了,大約都是進了北鎮撫司的詔獄裏,進去容易,出來太難了。

    “今天這個宴是萬歲舍得宴,無菜無酒,隻有一杯茶。”袁可立看著終於安靜了下來,端起了手中的茶杯,繼續說道:“還有一雙鞋。”

    孫承宗拿起了手上的千層底的老布鞋,大聲的喊道:“今天讓諸位來,就是換雙鞋,尚衣監納的鞋,結實的緊。”

    孫承宗、徐光啟和袁可立將桌上的鞋子拿起來,自己將腳上的鞋子脫了下來,穿上了送來的新鞋子。

    “敢問袁太保,這換鞋是何意?”一個官員怯生生的站了起來,拱手問道。

    孫承宗抬眼看了一眼,是自己兵部右侍郎,聽到右侍郎這麽問話,他冷冰冰的甩出一句說道:“換鞋換條路,走走試試。”

    “這…”

    群臣們聞言,終於開始議論紛紛,徐光啟換好了鞋,用力的跺了跺腳,帶著和善的笑容說道:“諸位,今日卿玉樓沒有廠衛,諸位換就換,不換也沒什麽關係。”

    “但是打今個兒起,都看好自己的家門,約束好自己的家裏人,少給萬歲鬧心,今天封了城、鎖了坊、嗆了老鼠洞,諸位,但凡是沒有造反的念想,就都歇歇,安生做事。再讓萬歲心裏添堵,這怕是要出大事。”

    “一個坑咱們已經摔了一次了,難不成咱們再摔一次不成?趁著萬歲還有心勁兒,咱們也都見好就收。”

    徐光啟是上海人,口音還帶著很大的方言,聽起來似乎是有氣無力,但是這話裏話外的意思,簡直再明白不過。

    魏忠賢是怎麽得勢,進而凶焰滔天?

    最後鬧得有多難看,朝臣們再清楚不過了,徐光啟這話的意思很清楚,若是再繼續跟萬歲鬧下去,萬歲差不離要再複刻當初的特務政治了,到那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王承恩這個人的手段,朝臣們都也見識過了,可一點都不比魏忠賢差,就拿乾清宮太監陳德潤來講,那可是懿安皇後身邊的紅人!誰不知道這七年,懿安皇後就是靠著陳德潤保的乾清宮?

    這殺也就罷了,還是萬歲親手杖斃!這等手段,怎麽看都比魏璫當年強的多。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很多時候,人們看事情,尤其是局內人,看事情總是霧裏看花,盲人摸象,陳德潤是懿安皇後的近人不假,但是其私闖宮闈卻沒幾個人知道。

    旁人隻當是王承恩手段,殊不知,杖斃陳德潤,隻是因為他越線了。

    “那就換個路走走試試?”

    官員們互相打著臉色,最終卿玉樓開始了換鞋,很多喝了杯中茶,零零散散的離開了卿玉樓。

    朱由檢自然看到了他們換鞋的這一幕,歪過頭對著張嫣說道:“皇嫂這送鞋送的好呀,換上新鞋,路走歪了,就送走的寓意?不過這些鞋朕怎麽瞅著都小一號?”

    “其實沒別的意思,合不合腳,都得穿著。”張嫣含笑點頭說道。

    朱由檢看著換了新鞋的朝臣,心情還不錯,罕見的帶著一絲笑意說道:“皇嫂,江湖上有種殺人不見血的毒藥,名曰生死符,乃是逍遙派靈鷲宮宮主,天山童姥所煉製,乃是薄薄的一片冰,薄如紙,不穿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