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多喝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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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文程長得很是雄壯,像是一個武生,更多的像是儒生,儀表堂堂,體格格外的魁梧,更像是一名將領。

    事實上,範文程更長於軍事,也曾經年少時候,入大明的府衙,成為緝盜的捕快,圍獵山匪,一馬當先,斬其魁首。

    他在後金這九年的時間裏,日子過得不甚如意,主不甚賢明,當初他勸努爾哈赤少殺,沒勸住,現在他勸黃台吉醉心正事,不要和這些大明的明公們高談闊論,也勸不住。

    這些明公們的道理講得極為明白,但是並不適合建奴,黃立極的很多觀點,範文程都十分深表讚同,但是實際的操作中,卻不能那麽做。

    比如黃立極極其推崇的陸子靜出則宋亡的觀點,對此範文程在黃立極的談話中,也是站在屏風之後,不住的點頭。

    程朱理學在宋朝和明朝的時候,並非顯學,而兩朝的顯學為陸王心學。

    陸子靜是南宋一朝的人,是心學的創始人,而王陽明,也就是王守仁將其推陳出新,黃立極對王陽明的心學,就用了禍烈於蛇龍猛獸來評價心學的誕生。

    黃立極通過很多例子,反對“理本氣末”、“理在氣先”,當然黃立極也並非推崇朱程理學。他認為“理即氣之理”的唯一元論,這一點上,範文程也是在多年的政治實踐中,確認了黃立極為真知灼見。

    “屠毒天下之肝腦、離散天下之子女、敲剝天下之骨髓,以天下私一人,乃是寇仇與獨夫之道,將軍萬萬莫要誤入此道,此乃天下之害者,神人共伐矣。”黃立極喝了口茶,對著黃台吉說道。

    黃台吉雖然沒有聽的太明白,但是他帶著範文程呀,等到回去之後,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問一問範文程就是。

    “黃老師父辛苦,某就不打擾了。暫且告退。”黃台吉看著黃立極喝茶之時,端起了整個茶盞,就知道對方是說乏了,要端茶送客,。

    他也不好再多過打擾,帶著一行人離開了黃立極住的驛所。

    “憲鬥呀。”黃台吉一遍走一遍琢磨,下意識的問道。

    “臣在。”範文程趕忙回答道,黃立極談得很多觀點都是極好的,他也有在認真聽,當年他考了個秀才之後,就是屢試不中,未有名師,黃立極所談天下之道,對範文程也有醍醐灌頂之感。

    黃台吉琢磨了很久才問道:“憲鬥啊,黃立極說,不可以天下私一人,乃是寇仇和獨夫之道,那豈不是說的大君?”

    “額…的確如此。”範文程稍一思忖才說道:“這是當初東林提出的一個觀點,為了不以天下私一人的觀點,他們想要積極擴大郡縣守令的職權,為此執行大明皇帝的皇命為投獻,而違抗大明皇帝,則是傲骨清風,為仕林所傳頌,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黃台吉眉頭緊蹙的說道:“黃老師父不是閹黨嗎?當年攀附魏璫才得勢?他為何教授朕這等東林之學?朕莫要學這個,學著學著就亡了。”

    “亡明者東林也,地方畏朝廷的政令,一旦執行皇命則為投獻,那豈不是國朝崩壞?學不得,學不得。”

    範文程瞪著眼睛看著黃台吉的背影,老半天才俯首說道:“聖主英明。”

    東林之學和陸王心學不同,和朱程理學也不太相同,他們政治訴求,在範文程看來,要砍頭一萬遍的方略,但是大明皇帝卻從來未曾因此治過罪名。

    “所以大君也是個心胸極其開闊之人,這種人比我後金汗國還要可惡,大君居然有如此容臣之心。”黃台吉看著驛所還亮著燭光的地方,歎氣的說道:“大君也是個可憐人,如此之下,大明豈有不敗壞之理?”

    “憲鬥呀,你可跟著我們女直人一起圍獵?”黃台吉笑著問道。

    範文程不明其意,老實的回答道:“我們女直人以前都是十多個人一起出去打獵,這個時候,有人想打野豬,有人想吃麅子肉,有人想去套兔子,但是這個時候,總有些勃極烈站出來,帶著這十多個人,幹一件事。”

    “若是各幹各的,憲鬥你說能做的成嗎?一個人莫說是野豬了,就是那傻麅子,稍有不慎也要被咬一口。但是十幾個人一起,連猛虎都能鬥得!朕不懂那些理氣之學,但是這不可以天下私一人的法子,是決計行不通的。”

    “聖主明鑒。”範文程再次俯首說道。

    政治理論和政治實踐永遠是兩碼事,有些個道理,聽起來十分美好,執行過程中,卻變得越來越奇怪,比如這,吏治。

    若是行這所謂的“以天下私一人”的法子,隻要這“一人”狠下心來去查,這天下就得一起去察這吏治,一如當年張居正借著萬曆皇帝之名,搞得考成法,就是這番道理。

    若是行這“天下眾治”的法子,這道路看起來十分美好,但是放到眼下的建州,就變成了各說各話,各做各事,倘若建奴主如此行事,他們還談什麽入關?

    直接被大明皇帝恩封的好。

    “但是黃老師父所言一事,朕以為非常有必要,那就是編戶屯田,不管是漢民還是旗人,亦或者是蒙兀人,都應該授民於田,使天下之民勞有其所。這對我們建州是十分適用的,不知道憲鬥以為如何?”黃台吉說起了黃立極另外一個觀點。

    “這也是臣前段時間一直在忙的事,大汗,此乃臣這些日子在詔獄裏,寫的編戶分屯別居例,還請大汗過目。”範文程從寬大的袖子裏拿出了一本奏疏,這本奏疏還沒寫完,卻讓範文程時刻揣在身上,可見其重要性。

    黃台吉將左右內侍的掌燈拉近,稍微看了兩眼,收在了懷裏說道:“走走走,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去大政殿。”

    黃台吉也不坐轎攆,反正已經宵禁,一行人策馬狂奔。

    黃台吉從懷裏掏出了這本編戶分屯例,仔細的研究很久很久才說道:“朕真是得隴望蜀,有憲鬥如此大才,還去尋什麽名士,憲鬥真乃是元輔高風!”

    “大汗謬讚,臣隻是盡了微末之能。”範文程趕緊謙虛的說道。

    其實黃台吉自己也知道前段時間,他犯了糊塗,他搞了個狀告貝勒就定罪的法令來,除了打斷了範文程奪多鐸的規劃之外,還玩出了事,上下非議不斷。

    弄的黃台吉最近都有些狼狽,要不然他也不會找黃立極問道了。

    他們建州往少了說,就有從龍六十六部,一旦確認狀告貝勒罪,從龍六十六部的奴酋都是一陣喧囂。

    但是他犯糊塗不要緊,範文程給他查漏補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