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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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騎著高頭大馬,入了永定門,慢步在北京城的街頭,身後是涇渭分明的五百對襟棉甲錦衣衛,手持鉤鐮槍腰配手銃,還有五百大紅袍淨軍配腰劍。
錦衣衛由英國公張維賢率領著,文官施鳳來節製,而淨軍則是由忠勇營提督塗文輔率領。
在錦衣衛和淨軍的護持之中,還有一台三十二人抬著的玉鉤羅幕轎輦,羅幕在京城的風中隨意的飄蕩著,比朱由檢做信王的四人抬的轎子要威風,比客氏的千燈瓊華輦也要威風數分。
他之所以騎著馬,而不是坐在轎輦之上,隻是他的一個小小的試探,他在試探自己說話是否管用,經過短暫的交涉,他禦馬而行,穿街而過。
天無時不風,地無時不塵。每一吹號,飛埃寸餘。
淒厲的風帶著慘烈的呼嘯聲,在北京城肆虐著,稍一起風,北京城就籠罩在了漫天的黃沙之中,眼前一片朦朦。
今人視古,古人視今,是兩個奇妙的視角,而第一次融合了這兩個視角的朱由檢,對著世界的任何事物,都有著好奇,都在用著兩種視角去觀察,昔日的熟悉,也變得陌生。
他看著北京城漫天的黃沙,隻想到了兩個字,那就是環保。
當然,他不是在考慮【中國人每吃一口牛肉,亞馬遜的原始森林就要冒起一股火】的腦癱環保,他隻是在想為什麽大明京師沙塵如此之大,而宣府卻無事。
他稍微琢磨了一會兒,再看著過去熟悉的街景,在兩種視角之中,變得陡然陌生,他有了一些明悟。
京師內城、外城,共有三十六坊,居百萬之眾,而多儲柴薪,堆疊在倉儲之中,這些柴薪,都是京師百姓的勞役,給紫禁城和官署用的柴。
而自小長在宮中的他,自然也知道宮中用的柴都是精挑細選。
信王時的他,一直認為天下人都用柴薪燒火做飯取暖,如同和晉惠帝言何不食肉糜一樣,覺得天下百姓都有肉吃。
“還玩不玩火!家裏從三月起存的柴都被你點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還要讀書,讀書也就罷了,你玩什麽火!到時候惜薪司的官差來了,你讓娘親怎麽給他們說!你是要氣死老娘才是吧!看我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
喧鬧聲忽然傳來,朱由檢不由側目看著一婦人追打著十多歲的孩童,孩童在街上狂奔,大概是忙著跑路,差點迎麵撞到淨軍的身上,被淨軍的內操一瞪眼,嚇得愣在原地哇哇大哭起來。
儲柴堆積,稍有不慎,就會失火,看來是這家頑童點了火,把自家堆得柴薪給燒了。
而且看起來這筆柴薪是要上交給惜薪司。
惜薪司,是大明皇宮裏,官宦官署十二監四司八局之一,主要就是負責收集給皇家、勳貴、官署等用柴。惜薪司收集柴料的來源很多,比如僉派軍民采納、山廠采燒、折銀召商買辦等等,但是這些法子,都不是大頭。
惜薪司最主要的柴薪來源就是徭役。
設有砍柴夫、五人設僉點夫頭,百人設一員,僅北京城在冊柴砍柴夫就有十多萬,設有抬柴夫,和砍柴夫一樣,也有十數萬之人多。
在過去習以為常運轉的製度,終於在朱由檢眼裏變得有些不對勁兒起來。
“我能免了這家人今年的份額嗎?你看今年他家交不上了。”朱由檢忽然勒馬問著旁邊魏璫走狗塗文輔。
淨軍提督都是宦官,塗文輔自然也不例外,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千歲雖未登大寶,但先帝宴去,千歲有懿旨在手,自然言出法隨,可是這事,臣隻能差人補齊,不能免去。否則京中就要失火無數了,還請千歲體諒。”
朱由檢微微皺眉,懿旨、遺詔這是兩個東西,一個是現在的張皇後擬的旨,而另外一個天啟遺詔,這不一樣。
他點了點頭說道:“好,你很伶俐,此事就交給你辦。”
塗文輔立刻翻身下馬,匍匐在地說道:“千歲仁善,臣定當竭盡竭力,以盡君事。”
朱由檢示意塗文輔起來,他的感覺有些奇怪,覺得自己如同一個躲在大楯之後,小心用著短劍試探著皇權這麵大楯是否堅固。
而塗文輔的反應,恰好說明了這麵大楯,堅不可摧,這還沒有登基,就有人納頭就拜,以至於讓朱由檢都有些所料未及。
“臣願為陛下牽馬墜蹬。”塗文輔小心的牽著朱由檢座下大馬的韁繩,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的差池。
魏忠賢在乾清宮前暈厥的那一刻,塗文輔的心情就發生了一些變化,大明的天,終究要變了,這天壓下了,首先就得壓死魏忠賢。
捎帶著他們這些千子萬孫們,都得跟著遭殃,朝中那些明公們,絕對不會放棄痛打落水狗的機會,這個時候,但凡是能找到門路求生,就會如同落水之人,想要抓住浮萍。
信王殿下平日裏對宦官不假辭色,行路之中,突然詢問,他覺得自己抓住了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