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年，六月。

    新野。

    六月的天，很是悶熱。今天又是晴空萬裏，太陽毒辣。這地麵上冒著少許蒸汽，虛空都有些扭曲了。

    這樣的天氣，當然也是農忙的時候。

    新野城外良田無數，皆是稻田。到處都是農民，在田間拔草，頭上戴著鬥笠，赤腳踩在淤泥之中，時不時的水蛭會來那麽一下。

    悶熱的同時，還有些刺激。

    “啊喲。”王狗從田裏出來，來到田埂處打算休息一下。今天天氣太熱了，汗流浹背。

    王狗雙腳才剛出淤泥，低頭一看，足足三條水蛭，好肥。這玩意在吸血的時候，不會痛，所以一般都是上岸了才發現的。

    王狗啊喲叫了一聲後，趕緊捏死了三條水蛭頓時鮮血橫流。不過也無所謂，像他這樣皮糙肉厚的人，流點血不算什麽。

    王狗捏死了水蛭之後，坐在田埂上，拿起旁邊的羊皮水袋喝了幾口水，一臉滿足的看著眼前的稻田。

    綠油油的稻田，都是我家的。稻田的中央，有他的媳婦，有兩個兒子。兒子一個十三，一個十一，卻已經是拔草能手了。

    除了拔草之外，農活那也是樣樣精通。用水車抽水，拉牛犁田，育苗插秧，什麽都會了，天生的農民。

    王狗很滿足啊。他們是巴蜀之地，一個世家大族麾下的僮客，生生世世都是大族的奴婢。

    後來因為奴婢繁衍，這個世家大族就把多出來的奴婢賣掉了，他就這樣輾轉來到了新野。

    到了新野之後，他搖身一變成了庶民，帶著老婆和兒子們一起耕田，去年的大豐收，讓他們家的日子好過了起來。

    今年再來一次豐收，他們家就是真的富裕了。

    對了。

    王狗還有一個大兒子，今年十九歲。目前在趙雲將軍麾下從軍，當的是一名騎兵，日常領的錢糧甚厚，經常寄回來家中，給家中花銷。

    “若非左將軍與漢壽侯，我王狗哪裏有今日啊。”王狗坐在田埂上，一臉的感激之色。

    劉備，關羽。

    兩任左將軍，皆是屯兵新野。對於官員將軍來說，二人區別大了。劉備乃是人主，關羽隻是強將。

    但是對於百姓來說，二人卻都是差不多了。二人都是撫恤百姓，田稅隻抽取三成，良心稅收。

    要知道天下田稅很早就黑起來立刻，十常侍那會兒官府橫征暴斂，民不聊生，逃荒逃難者比比皆是。

    聽說現在曹操在北方屯田，收取稅收是五成，六成，但其實比當年朝廷也很良心了。

    但也不能與新野相比，新野才三成稅收。

    “希望漢壽侯與小君侯長命百歲，我這一家可以永遠在新野過安生日子。”王狗心裏頭很是滿足，也期望關家的君侯，君侯世子，能夠長命百歲，福澤綿綿。

    王狗家的田，距離大道很近。這時候，一直龐大的車隊漸漸出現，往新野而去。

    “足有大車五十輛啊，真是大商隊啊。”

    王狗抬眼望去，有些咋舌。就算是新野乃是南北商人匯聚之地，但是這麽大的商隊，還真是少見的。

    這些大車都由駑馬拉運，車上蓋著皮布，從形狀來看都是滿載。隨從有一百多人，許多都是帶弓佩劍。

    王狗所望見的這支車隊，乃是河東衛家的商隊。河東衛家乃是當地士族，世代在郡中為官。

    因為河東靠近並州，而目前並州北部長城外的河套地區，被漢庭用來安置南匈奴人，之前並州有張燕在太行山上的山穀內，領兵割據，人眾多達百萬，帶甲十萬。

    袁紹派遣外甥高幹為並州刺史，據有城池平原，實力反而不如張燕。

    現在隨著曹操一統北方的步伐漸漸加速，張燕率眾投降了曹操，高幹困守並州，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因為並州的這個地形，河東衛家可以以低價購買匈奴人手中的皮革，再南下專賣。目前新野乃是南北商人的匯聚之地，河東衛家便也盯上了這裏，想要將皮革在這裏脫手，換取布帶回去北方。

    北方布貴啊。

    而皮革可以用來製作皮甲，南方皮革貴。

    曹操對於北方的戰馬做了控製，但皮革這種東西比不上戰馬緊要，又攔不住，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了，衛家這趟生意是合法生意。

    領頭的人叫做衛兵，衛兵乃是衛家遠支，所以才會幹這種帶領商隊走南闖北的事情。

    不久後，衛兵率領商隊入城了。衛家頭一次帶領商隊來新野做生意，但是在之前，已經準備充分，直接往集市而去。

    這集市便是著名的糜氏酒集市，大批南北東西的商人集中在酒集市內，在官府登記造冊，售賣大宗商議，有的是直接購買糜氏酒回去。

    不過衛家的目標是布，不是糜氏酒。

    衛兵乃是衛家負責走南闖北的商隊負責人，天南地北的地方都去過，但是他進入新野之後，仍然感慨於新野的繁榮。

    街道兩旁商鋪林立，街道上人群川流不息，熱鬧喧囂。不少都是身著奇裝異服的外族人。

    這座城池的規模真的很大。

    衛兵走南闖北多年，在年輕的時候天下還沒有大亂的時候，這樣的城池在整個天下比比皆是，後來黃巾戰亂，群雄討董，諸侯兼並，中夏已經殘破不堪。

    如今中原的大城，唯有許都。相反，被曹操吞滅的河北，倒是有不少大城，如南皮，鄴城等等。

    以弱勝強，以蟒蛇吞了虎豹啊。

    更了不起的是。

    衛兵知道，這座新野城池在建安六年七年的時候，是一座人口不足一萬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城而已。

    如今才建安十年，幾年的功夫啊，就已經發展如此壯大了。聽說這其中既有左將軍劉備的籌謀，但更多的是糜氏酒的作用。

    而糜氏酒乃是現如今的左將軍，漢壽侯關羽的長子，關平所創造的。雖然劉備不幸病死，但是關羽襲位。

    新野不僅沒有衰敗，反而愈發繁榮了。更不可思議的是，關平今年才十幾歲的總角童子，竟然率兵南下平定了三郡九縣，成了房陵郡守，真是人才。

    現如今的關平，在整個天下都有一點小名氣了。

    不是吹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稀奇。

    衛兵既感慨新野的繁榮，也感慨南方的這個神奇的總角童子，錯了，目前是房陵郡守，楊武中郎將。

    這個職位雖然是自稱，但天下承認了。

    有實力才是草頭王啊。

    關平是有實力的。

    新野的這座糜氏酒集市很大，到處都是商人。許多商人都是將貨物與馬車一起停靠在集市提供的場地上，先前往集市衙門登記，先將貨物脫手，然後購買心儀的商品返回。

    衛兵將隊伍停靠在了專門的場地內，派大部分人留下把守，隻帶著五個隨從一起，前往集市的衙門。

    這處衙門乃是專門設立掌管集市的，負責人乃是糜芳。至於官位，糜芳在左將軍府幕府內掛了一個從事的職位。

    據衛兵所知，這位糜芳與其兄糜竺一樣沒多少才能，隻是因為死心塌地的跟著劉備東奔西走，才有一個從事的官職。

    再加上稍微懂一點商業，所以被派遣來看管這處集市。

    衛兵到達衙門之後，就見到了糜芳，將自己這一次帶回來的五十大車的皮革登記，沒有半個時辰，貨就賣了。

    買主乃是漢中的一位商人，聽說與張魯有很大的淵源。張魯擁兵自重，也需要大量的皮革啊。

    而其實皮革這種生意，以前都是新野官方收購的。因為新野也是擁兵自重，但目前新野方麵的庫存內，物資堆積如山，皮革塞都塞不下去了。

    新野很窮，真的很窮。

    窮的隻剩下糧食，物資，兵器，馬匹了。

    衛兵在將皮革脫手之後，又在糜芳這裏登記了一下，說是要買布，絹布。

    衙門內，糜芳的辦公房內。糜芳的容貌與糜竺有些相似，但糜芳更陰柔一些。他聞言放下筆，抬頭看著衛兵道“若是絹布，新野有是有，價格嘛一匹在一萬左右。但我給你指個去處，能以九千六百錢的價格購買到一匹絹布。”

    關平早就寫信告訴關羽了，關羽也下了命令。衛兵不是第一個來買布的商人，已經有很多人被糜芳勸去了房陵購買絹布了。

    “這，怎麽如此便宜？”與許多商人一樣，衛兵第一時間不是欣喜，而是狐疑。價格才差四百錢而已，若是買了發黴的布，或是蟲蛀的布，那就得不償失了。

    “你放心都是好布，就是因為某些原因，才賣的便宜一些。算了，我說你也是不信的。那賣布的地方設在房陵漢水南岸的集市，也是官營的。你自去那邊看看。反正也不遠。”糜芳搖搖頭，說道。

    衛兵聞言將信將疑，但是一來便宜的大誘惑。須知道這一次衛兵打算是購買五千匹布返回河東，再轉手賣給並州人，或匈奴人。

    這便是一二倍的利潤。

    一匹布如果可以節約四百錢，那麽可以節約二百萬錢，差不多七十金的樣子。

    別看關平出手就是三千金，六千金。其實是特例，七十金已經是很大很大的一筆財富了。

    於是衛兵一咬牙，便帶著商隊往房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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