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的身影，卡在深淵之門即將閉合的瞬間，鑽了出來。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狄努赫一族的高等惡魔刻意為之。

    他一抬頭，入眼之處，正好是神道社築起的高大魔晶石壁。

    此時的石壁之上，已經完全沒有最初的光鮮色澤，伴隨著高等惡魔的不斷降臨，神道社的覺醒者們，也再難應付過來。

    好幾處殘破的石壁，搖搖欲墜地苦苦支撐。

    神道社的幾乎所有覺醒者，傾巢而出，守護著這最後的淨土。

    數量龐大的戰爭中，沒人會注意到林瀟這渺小的身影，除了與他一同被傳送過來的惡魔們。

    “咚！”

    林瀟的身影從高空之上，墜落在了高等惡魔的中間。

    一眾高大的惡魔，俯身向下看去，似乎還沒能弄明白，它們怎麽中出了個叛徒。

    渾濁的魔力、膠合著黏液，從蟲身惡魔的口中噴出，直奔林瀟而來。

    隨後，惡魔們看見這個人類嘴角一揚，頓時劍光乍起。

    林瀟沒功夫和這些家夥們糾纏，將服部真介困住才爭取來的時間，異常寶貴。

    手中的雙刃，揮灑著【日曜】的烈芒，將身前的一個高等惡魔化為灰燼，伴著濃煙升起的同時，林瀟的身影便衝了出去。

    惡魔們可沒有服部真介那樣的速度。

    來到城下，林瀟借著混亂的局勢，遁入黑暗之中。

    無數魔物的屍體，此時大部分已經達到了47、8級的樣子。

    想要在其中找到足夠的【高等惡魔之心】，並不算是什麽難事。

    他匆匆將手中血淋淋的心髒扔進了【包裹】，然後身體再度騰空而起，穩穩地落在了魔晶石壁之上。

    沒人注意到他。

    也沒人能阻攔的了他。

    不見絲毫停頓，林瀟再度一躍而下，身形伴著一陣狂風吹卷，筆直的紮入了神道社的大廈之中。

    覺醒者們留意到了這樣異常的狀況，可是沒人有閑心顧及一下，狄努赫的惡魔們，再度前赴後繼地撲了上來。

    進入大廈之後，林瀟一口氣竄上了87層的高度——神原沙耶子口中，神道社進行試驗的地方。

    此時，大部分的上位覺醒者都已經在石壁之上，與深淵進行最後的決戰。

    在失去了服部真介這個老家夥後，大廈內的守備力量，反而是最鬆懈的。

    林瀟索性解除了暗界行走的潛行狀態，現出身形來，好將這樓層之上，所剩不多的覺醒者們，一網打盡。

    看到他的瞬間，神道社的覺醒者心都涼了。

    他們沒想明白，為什麽回來的不是服部大人，反而會是這個家夥。

    而現在的林瀟，對他們而言，就是個夢魘般的存在。

    淩厲的劍氣一掃而過，將整層樓的覺醒者們徹底蕩平。

    破敗的樓道裏，林瀟如入無人之境，肆無忌憚地開始挨個房間、挨個房間的搜查。

    他已經沒有耐心再去翻閱冗長的資料。

    強行破開了一個個實驗室的大門後，無數惡心的畫麵展示在了他的麵前。

    蟲心的寄生，想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挑選出合適的個體，這也必須經過無數個失敗的過程。

    而那些失敗品，並沒有直接被處理掉，反而是作為了稀有的研究素材，定製成標本，在各個房間中，井然有序地排列著。

    但更可怕的，還是《神啟》的實驗成果。

    一路走來，林瀟看到了不知道多少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種說法，的確有些失禮，但林瀟覺得，那些合成失敗之下的產物，真的不能被稱之為人。

    就好像是無數種蟲子身上，東拚西湊的零件強行縫合到了一起，盡管它們大多數之中，都有一張像人類一樣的麵孔。

    浸泡在粘稠的培養槽中，這些東西有的還具備意識，有些已經連眼都睜不開。

    看向林瀟的目光，空洞、迷茫，完全沒有任何的神采。

    歸咎起來，神道社的私欲是釀成這副悲劇畫麵的源頭。

    可悲，亦可歎。

    林瀟沒有多想，手中的熾焰升起，一個不落地將這些“東西”，全部化為灰燼。

    他覺得這樣的做法算是慈悲，對於它們來說，這應該是一種解脫吧！

    而建立在了如此眾多失敗的基礎上，神原沙耶子的存在，就顯得更加完美。

    她不僅完美保留了人類的軀體，更重要的是，雖然思想上算不得聰明，但也具備了人類應該要有的全部本能。

    她會思考、會學習，也能接受由外界灌輸的思想。

    正是因為如此，服部真介才會如此的重視她。

    神原沙耶子，就是這曆時數月成果中的唯一。

    那麽，究竟是什麽東西，才能孕育出這樣奇特的存在？

    林瀟心中不免好奇。

    一路走走停停，他終於來到了最裏邊，也是最隱晦的一扇門前。

    這間房間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甚至門都比其他的看起來更加樸素一些，也難怪林瀟沒能留意到它。

    雙刃的鋒芒和烈焰，在厚實的金屬門上，熔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他邁步走了進去，卻看到了意外的收獲。

    偌大的空間中，隻擺放了一大一小，兩個特殊的容器。

    其中較小的那個，完全由透明的特殊魔晶石構築而成。

    在那當中，一團灰色的奇怪物質，結成了球狀，虛空漂浮在那裏，緩緩流動著。

    滾圓的球形表麵，突兀地缺少了一塊兒，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挖掉的一樣。

    林瀟也不認得這是什麽，但從少掉的那部分判斷，這應該就是用來孕育神原沙耶子的東西。

    遠古的遺骸上，並沒有過多強大的魔力附著在其中，但隱約卻還有著一股特殊的力量殘存。

    這種感覺，與在專屬任務中，騎士小姐覺醒之時，感受到的有些相似，又並不完全一致，論起強大，更是相差甚遠。

    “小七，這是什麽？”

    林瀟在心中問道。

    “正在解析中，林瀟大人，請您稍等。”

    似乎根本不需要他主動提問，在林瀟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小七的主動性就已經開始了工作。

    他點了點頭，對於這種高等存在的東西，總歸是要花費一些時間的。

    林瀟並沒有催促小七，正好借著這個空檔，踱步來到了另一個較大的培養槽麵前。

    培養槽中，是個人。

    隻不過，此刻，林瀟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該繼續稱她為人。

    林瀟認識，鸞也認識。

    正是先前被他倆前後兩劍斬中，還以為已經死掉了的蟲心寄生者——小早川綾美。

    這個可憐的女孩子，甚至到此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變成了現在這樣的。

    神道社在重櫻有著空前的地位和影響力。

    他們的這股力量，強大到了做一些事情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征詢本人的意願。

    當小早川還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體檢而已，篩選出來的肉體契合程度，就已經決定了她將會成為食心蟲蟲心的宿主。

    她不知道、不願意，卻根本不能改變什麽。

    一個連家庭保護都沒有，獨自在東京求學的女孩兒，麵對這樣龐大的覺醒者機關，又能做些什麽呢？

    實驗完全是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進行的，甚至整個櫻華學院，也都是神道社的實景實驗基地之一。

    小早川隻會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疲憊、冗長的夢而已，卻根本不可能想到，那可怕到讓她看見就想吐的蟲子，早已鑽進了她的身體，取代了她的內髒。

    最初的寄生，就是由她開始的。

    隻不過神道社在她的腦海中，留下了一道精神暗示，隻有特定的音頻頻率能夠激活。

    她奇怪於自己的身體，不知時候開始變得寒暑不侵。

    春寒不覺得冷，夏天不覺得熱，甚至就連開水，都燙不破自己本該嬌嫩的肌膚。

    女孩兒渾然不知，在自己渾渾噩噩的時候，一些可怕的事情，正是她邁出的第一步。

    眼前的少女，渾身赤裸著被禁錮在培養槽中。

    她的身體，已經凋零到的不像話。

    四肢殘破，正胸口也隻剩下零星的幾處碎肉，但微弱的意識還在。

    蟲心依舊盤踞在她的身體裏，但似乎也是因為受到重創的緣故，無法再作為個體獨立存活的時候，蟲心中的意識，開始謀求一種共生的狀態。

    它的部分軀體，已經和小早川的肉身交融在了一起，就連那本該鮮紅的血液，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紫色。

    說是融合，但對於小早川這樣的普通人而言，這更接近於一種吞噬。

    意識上的吞噬。

    她的目光時而清明、時而渾濁、時而單純、時而暴虐。

    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似乎憑借著一絲頑強的意誌，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稍稍占了些上風。

    “殺、殺了我！”

    她的嘴唇艱難地蠕動了兩下，微弱的聲音，幾乎很難被聽清。

    “拜、拜托了，衛宮大人！”

    她還算清醒，能夠記得林瀟的名字，但隻是艱難的說完了這句話的同時，兩個意識的爭奪，再度開始。

    殺了她。

    對於小早川來說，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她心底裏的善良，不能接受自己作為怪物，還是個吃人的怪物那樣活著。

    正如第一次遇見林瀟的時候那樣，死亡並不可怕，眼下的這個世界，才是真正的可怕。

    長眠是種解脫，活著，隻會更加痛苦。

    林瀟不得不為初次見麵之時，心底裏那絲不屑而道歉。

    也許，當初不要救她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隻是一閃而過，畢竟有著蟲心存在的小早川，就算真的跳樓，也不可能會被摔死。

    他默然無語，注視著眼前這具已經有部分異變的殘軀。

    小早川的身體，正在逐漸蟲族化，數道尖銳的突刺，從她背後的骨骼中冒了出來，手臂也長出了鋒銳的利刃。

    融合之下，同時也是另一種層麵的進化。

    這種情況並不多見，也算得上稀有，但讓林瀟更加猶豫的是，尚且保留了一絲意識之下，他覺得就此結束女孩兒生命，有些可惜。

    他的眼神動了動，想到了些什麽。

    不得不打斷小七的解析，與她確認了一下。

    隨後，他的手臂霍然洞穿了小早川的培養槽，將那副殘破的軀體拎了出來，扔在牆壁上。

    屬於蟲心的那部分，在奮力掙紮，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做著最後的抵抗。

    林瀟卻沒有理會它，魔力透過月刃，綻放出讓所有惡魔都忌憚的光輝。

    他一如初次見麵時那樣。

    平緩、淡然地給出了選擇：

    “保留人類的意誌，由此奉獻出自由和靈魂，你願意嗎？”

    “如果你依舊堅持，我會成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