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感謝你的幫助，異鄉人。”

    埃隆美爾單手貼著額頭對林瀟說道，大概是地下城世界的禮儀吧。

    “我叫林瀟，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隻是沒有想到你的身手會這麽好。”

    埃隆美爾打量著這略顯“消瘦”的身板，似乎很意外方才殺起食屍鬼時，林瀟竟然比他還要幹練。

    但很快他就將視線轉移到艾格蕾絲的身上，眼神中閃著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

    “這位小姐是？”

    “艾格蕾絲，她是我的騎士。”

    林瀟開口解釋，艾格蕾絲也順勢禮節性地點了下頭。

    “騎士？”埃隆美爾的音調陡然間高了幾度，“你們是從西比靈帝國來的？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陷入沉思，半晌才回過神來，意識到什麽，歉然開口道：

    “抱歉，我並非存心想要窺探什麽，隻是聽說會使用暗影魔道的人，都是從那裏走出來的。”

    “那裏？”

    林瀟強調了一下，他注意到了埃隆美爾言語間提及的“西比靈”，的確是艾格蕾絲資料卡中所寫的。

    “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多說一點？”

    埃隆美爾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我知道的也並不太多，據說是隻有經曆過死生之間的試煉，從阿加瑞拉黑暗神殿走出來的人，才能夠使用暗影魔道。”

    “嗯，怎麽說呢，那個地方有些很可怕的傳言，並不是特別美好……”

    埃隆美爾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艾格蕾絲的神色，可並沒能看出什麽。

    林瀟轉過頭，探尋的眼神與艾格蕾絲交流了一下。

    “抱歉，之前的事情，完全記不起來了。”她麵沉如水地回答道。

    林瀟點點頭，並不覺得意外，也不認為艾格蕾絲會騙自己，可能是遊戲的原因吧。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地下城所連通的世界，應該就是艾格蕾絲的家鄉。

    作為同樣獨自身處異世界的林瀟，從心底裏對於艾格蕾絲更多了一絲共鳴。

    或許這就是我們能相遇的原因吧。

    埃隆美爾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雖然眼神依舊不自覺的避開艾格蕾絲，但他還是客氣地請林瀟兩人先行前往營地休息。

    至於他們，要先將這裏留下的一地食屍鬼屍體清理幹淨。

    ……

    前往營地的路上，一直以來話都不太多的艾格蕾絲主動開口了。

    “主君，他們好像並不是……”

    騎士小姐停住了，似乎一時間找不到準確的詞。

    “我知道的。”

    林瀟點了點頭。

    營地距離洞窟的位置不遠，隻是步行了幾分鍾，就在一片石壁遮掩下找到了一堆紮好的帳篷。

    沒有柵欄、沒有守衛，甚至頂棚上都堆滿了厚厚的積雪，本該厚實的篷布已經千瘡百孔，看起來有些破敗。

    黑夜已至，林瀟不得不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這才摸索著找到一頂看起來還算完整的帳篷走了進去。

    這裏，似乎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

    就連帳篷內的地麵上，都鋪滿了被風吹進來的雪花，結了一層厚厚的堅冰。

    林瀟走到床前坐下。

    鋪開的床鋪像是有人睡過、卻又沒來及整理的樣子，本該柔軟的被褥也變得堅硬而冰冷。

    林瀟感到床上似乎有什麽東西硌了自己一下，他站起身，向著床墊下摸了摸，一本牛皮封麵的小本被翻了出來。

    借著手機的亮光，林瀟打開它，密密麻麻的紙張上寫滿了文字，可遺憾的是，他一個字都不認識。

    “得到【布萊恩的日記】，是否查看？”

    這該死的遊戲精靈終於智能了一回，林瀟這才想起來，自己隨身帶著翻譯機呢。

    是。

    界麵上立刻浮現出能被他理解的文字

    3月12日，晴

    我們打了勝仗，好不容易，終於贏了，這些該死的怪物像喪家之犬一樣乖乖滾回了深淵之門，哦，維傑斯，我的戰友，你真該親眼看看這一幕

    3月15日，晴

    深淵之門都被關閉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一扇，安德魯大法師說可能是臨界石的原因，這個門會一直存在下去，隻能封印，並不能關閉，這可真是個糟糕透頂的消息

    3月17日，陰

    王國軍已經撤離了一大部分，聯軍也走的差不多了，埃隆美爾隊長那裏似乎得到了什麽不太好的消息，哎，有些想家

    ……

    3月26日，晴

    駐守任務已經開始七、八天了，雖然不該說這樣的話，可有時候總會不經意地想到：為什麽會是我留下來呢？不過隻要還在這裏一天，我就會守好這片土地的

    4月2日，陰

    雪越下越大了，今天深淵之門裏跑出了不少低級深淵種，清理它們費了不少力氣，巴恩斯受了點傷，這裏條件差，我有些擔心他

    4月15日，陰

    巴恩斯死了，我很難過……

    ……

    5月8日，陰

    物資越來越少了，這兩天能分到的食物實在滿足不了這樣的戰鬥，不過我知道埃隆美爾隊長已經盡力了，他甚至自己都沒吃，換防的人快要來了吧，我要站好最後一班崗

    ……

    5月27日，陰

    已經三天沒有吃到任何東西了，這該死的雪山，為什麽連一隻鳥都沒有，換防的部隊還沒有來，想些美好的事兒吧，像我這樣的人，死後能擁抱聖靈麽

    6月1日，陰

    可能是他們記錯了時間，營地隻剩下我和埃隆美爾隊長，我明明已經動不了，可為什麽總能聽到外麵傳來的衝鋒聲呢

    6月2日，晴

    我好像看到了，大家都在

    ……

    日記寫到這裏戛然而止。

    林瀟關閉了界麵，似乎明白了什麽，又覺得還有些沒弄明白。

    帳篷的布簾被掀了起來，一個魁梧的身軀裹挾著寒風走了進來，皎潔的月光下，地麵空蕩蕩的，沒有留下任何影子。

    “埃隆美爾隊長，你們在這駐守已經多久了？”林瀟平靜地開口問道。

    埃隆美爾愣了一下，隨後拍拍後腦勺，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太久了吧，久到已經快要記不清……大概三十多年吧？”

    他很隨意地說著，仿佛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是啊，三十四年了，從王國軍撤軍開始，你們就一直在這裏，即便是死去，依舊不得安息麽……”

    林瀟輕聲說著，喃喃的如同自言自語。

    三十四年前，烏拉貢王國軍撤離，留下埃隆美爾這一小隊繼續駐守潘達拉山脈上的深淵之門，按照原先的計劃，兩個月之內便會有人來換防接替他們。

    可就在王國軍撤離途中，位於聖都的斯圖爾特親王趁著大軍出征、內防鬆懈之時，發動了政變，烏拉貢國王萊恩九世被刺驟然離世。

    在外領兵的大皇子，各有封地的王爵，以及一直虎視眈眈的斯圖爾特對王位都起了覬覦之心，一時間烏拉貢局勢大亂，烽煙四起，聖都更是人人自危。

    一直到數年後，當年最小的皇子泰瑞安重新整合了四分五裂的烏拉貢，平息動蕩，建立起新的皇權，可換防的事卻再也沒人提起過……

    他們，就像是並不怎麽重要的垃圾，被隨意丟在一邊，無人問津。

    可就算這樣，這群被曆史所遺忘的士兵們卻依舊堅守在這裏，甚至死後化身英靈，與深淵種對抗了足足三十四年。

    這些，是林瀟通過日記和帕米拉的信所了解到的，他並不需要拆開，隻需要在界麵中點一下確定就可以了。

    守望，在漢語中，是看守瞭望的意思。

    可是，在這份守望背後，享受著歲月靜好的人們，又有幾個知道並記得他們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