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由無數個選擇組成的，每個階段，不同的選擇會造就不同的人生。

    秦廣林以為自己早已過了抉擇的年紀，接下來的人生隻需要按部就班就好，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因為實在沒什麽好選的，求學，擇業，結婚，生子，該選的他都已經選擇過了。

    誰曾想到，在九月初，這個開學季，何妨又一次把選擇擺在他的麵前。

    “辭職。”

    五個月過去，何妨的肚子已經大起來，像是塞了個籃球一樣，坐在沙發上還有些費力，需要微微往後仰著——她本來也需要仰起頭才能和站在一旁的秦廣林對視，這個姿勢剛好合適。

    秦廣林不知道第多少次聽到這兩個字，下意識皺起眉頭，撓著頭頂，感覺有些理解不能，“理由，除了不想改變之外的理由——現在該改變的已經改變了，不可能和另一條時間線一模一樣，這理由不夠。”

    見何妨不說話，他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拉住她的手，“既然已經重新來過，那就是全新的生活，我們要向前看。你以前不是說過嗎？希望我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現在這個工作我就很喜歡，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即將步入中年的男人，我不能放棄工作……”

    “你喜歡的是畫漫畫。”何妨打斷道：“在公司和在家畫一樣的。”

    “我在家畫不出來！”

    秦廣林恨不得把頭給撓禿掉，怎麽孕婦就這麽難溝通呢？

    和一個時空旅行者+孕婦+兩輩子的老婆講道理，實在讓人抓狂，世界上估計獨此一份——而他為了工作這種屁事和她斷斷續續掰扯了幾年。

    時空旅者，和他的工作，這兩件事放一塊兒，怎麽想怎麽別扭，別人都去拯救世界，怎麽她就和自己工作過不去呢？

    “我不允許一絲意外。”何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和重新來過無關，和改變無關，我就是要你辭職，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你，可是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過半年，你就明白了。”

    “……”

    “你該在家待著，隻要過了明年，你再重新回去工作我也不管你，但現在你必須辭職，在家裏好好陪我一年。”

    何妨按著有些浮腫小腿，一下一下輕輕揉摩，眼神停在秦廣林臉上，柔聲道：“聽你老婆的話，好嗎？”

    秦廣林默然無語。

    “我想給你和女兒更好的生活。”他道，“比未來的我給你的更多，更好。”

    “那些從來都不是我要的。”何妨說。

    “……”

    “你想畫畫，我給你畫。”

    她費力地撐起身子，微微向前探著，伸手從茶幾下層拿出來自己的，靠回沙發背上嘩嘩翻兩遍，然後遞給秦廣林。

    “前幾天出版社聯係我，說有人出二十萬買我的漫畫改編權，我沒賣。”

    何妨一直沒想到這一點，自己的還可以衍生其他作品，上一世寫到一半便已經崩了，也從沒人找過她要買版權。

    重來一遍，很多事情的走向都有所改變。

    秦廣林心思沒有在那二十萬上麵，低頭看著封麵，腦袋裏閃過的是裏一段段劇情，過了許久，他才默默把書放到一旁，停頓片刻後抬頭看著何妨，“真的要我辭職？”

    “辭。”

    “交給我畫，可能收益都沒有二十萬。”

    “隻要你畫的開心就行。”

    秦廣林沒再多說什麽，站起來看看牆上掛著的巨大畫框，裏麵是當初何妨在綠島海邊巧笑嫣然的瞬間，那時的她青春靚麗，與現在不修邊幅，挺著大肚子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明天上班，我和陳瑞商量商量。”

    ……

    ……

    周一上班，坐在辦公桌後，秦廣林思量著怎麽開口。

    他是真不想辭。

    八月份被肖宇借了些錢，說是買房上車——和周楠結婚後一直住在他家，一是沒多少錢，二是想等房價降下來，現在眼看孩子都要會跑了，房價還是蹭蹭蹭往上漲，小兩口頓時著急，把手頭的錢湊一湊，又拆借一些，加上肖宇七年來的公積金，貸款上個小三居。

    如果這時候辭職，一旦在家裏出不了什麽成績，就隻能吃老本——不是吃積蓄，而是以前那些作品的持續收益，盡管已經完結，後續還是多多少少有收益的，不多，維持孕婦以外的日常開銷勉夠。

    除此之外，就隻能等《我老婆實在太可愛了》實體版繼續發行下一冊，才能保證在不靠何妨寫養家的情況下，兩個人不會餓死。

    一邊是穩定的可以奮鬥大半輩子的事業，一邊是未知的家裏蹲畫畫，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選，偏偏碰到何妨，讓他心甘情願做個傻子。

    “我想商量件事。”

    待到中午吃完飯，午休時間，外麵同事都趴在桌上午睡，或拿著手機擺弄，秦廣林關上辦公室的門，轉回陳瑞桌前坐下，沉吟開口。

    陳瑞看他這副模樣，頓時有點不好的預感，“什麽事？”

    “辭職的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陳瑞聽到辭職兩個字沒有想象中那麽驚訝，靠在椅背上靜靜停頓片刻，道：“想好了嗎？”

    他抬手朝辦公室門口那邊掃半圈，“這些是我們一起努力來的，我老板，你總監，好不容易公司走上正軌了，平台也已經穩定發展，有了人氣，你現在走，舍得嗎？”

    “你不是說這是畫手的家嘛，我還是個畫手，隻是不當總監了。”

    秦廣林故作輕鬆，朝陳瑞電腦屏幕努努嘴，“就像他一樣，人沒在這兒，作品在這兒就行了。”

    屏幕上的數據是一部跟平台合作的作品，簽的乙約，隻要把作品發到平台就可以。

    “你錯失了一個登上人生巔峰的好機會。”陳瑞笑著點點他，玩笑道。

    這麽說就是同意了，雖然不同意秦廣林也會辭職，但沒有挽留勸導什麽的，幹脆利落的作風總會讓人感覺到爽快——他們兩個人都是這個做事風格，不喜歡拖拖拉拉，

    離職既然已經提出來了，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不是一時衝動，這種情況下還要來一套深情挽留，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忒不爽利。

    秦廣林咧嘴笑，“也許我會攀上另一個人生巔峰也說不定。”

    當初入職隻是簡單談了一場，現在離職同樣也是三言兩語敲定，他心裏還頗有點微妙的感覺。

    “以後就是真正的合作夥伴了。”

    “一直都是夥伴。”

    “不一樣，現在我們還帶著上下級的關係，等我把總監卸了，就是純合作。”秦廣林得意挑眉。

    陳瑞沒接話，坐著椅子轉了半圈，回想這幾年的一幕幕，長歎口氣道：“我得謝謝你，沒有你，就沒有公司的今天。”

    秦廣林好似隻是一個過客一般，在公司起於微末之時入職，危難之際也沒離開，穩定下來後又以一部《老婆》幫助公司快速發展，到現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壯大，在業界站穩腳跟，有了小小的一席之位後，功成身退。

    公司之福，更是他陳瑞之福。

    “哪裏，我得謝謝你，沒有你，我哪來這一串鑰匙？奧迪得換成奧拓。”秦廣林同樣覺得碰到這樣的老板是福氣。

    車有了，房有了，老婆也有了，這不是單單能力可以搞定的，還得靠公司平台給他發揮才能的空間。

    合作共贏，互相成就。

    “以後換種方式合作，我們繼續——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