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一號。

    520後一天，婦產醫院大廳依然熱熱鬧鬧的，與人流手術室前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

    隻有十幾個人稀稀拉拉坐在那裏，拿著一堆檢查單等醫生召喚。

    有人形單影隻，也有的人有人陪同，大部分都是年輕女孩，麵無表情地看著手術室門，不知道在想什麽。

    徐薇坐在最角落，沒有如平時那般一身火紅的衣服，隻穿著黑色風衣，戴著墨鏡和口罩，把自己保護得嚴嚴實實，檢查單隨著扔在旁邊坐椅上，那是今天常規檢查的結果，一切正常，可以做人流手術。

    她手上捏著的是上次來時，醫生交給她的檢查單。

    異卵雙胎。

    “徐薇！”

    護士拿著單子到門口喊，半數人齊齊望過去，她也無法分辨哪個是自己要找的人，隻能再次重複道：“徐薇！”

    沒有人應。

    聽到不是在喊自己，那些女孩好像鬆了口氣，又有些失望的樣子。

    “徐薇！”

    第三次喊聲響起，角落裏的徐薇才抬起頭，把視線從檢查單移到不遠處護士臉上，卻依然沒有應答，墨鏡與口罩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連帶著眼睛也一起藏在鏡片後麵。

    見護士不耐煩的樣子，她停頓片刻，伸手在旁邊包裏摸了幾下，摸出來一枚硬幣，在手裏用力握了握，曲指輕彈，然後落下。

    再彈，再落。

    “你是徐薇嗎？”護士剛要念下一順位的名字，忽見角落裏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女人站起來，不由問道。

    “不是。”

    徐薇平靜地吐出兩個字，轉身從出口離開，硬幣被她隨手扔到一旁垃圾桶裏。

    幾分鍾後。

    紅色的瑪莎拉蒂駛出醫院停車場，順著馬路轟鳴而去。

    ……

    ……

    孫文煎熬了一個多月，在無波無瀾的生活中，到六月中旬徹底熄了念想。

    眼下這情況，應該是真沒什麽發展了。

    徐薇什麽事都沒有，膩了，然後就走了，像一陣風，輕飄飄的來，又輕飄飄的去。

    不然的話，照徐薇那性格，不可能一直悄默聲的，就算打掉也一定會來找他的事。

    這就是命啊……

    感歎一聲，孫文看看逐漸熱鬧起來的健身房，摸出手機到外麵抽煙，從微訊裏找出來徐薇，點開朋友圈，幹幹淨淨。

    發個消息，是紅色感歎號。

    真的結束了。

    刪掉她的微訊，孫文翻看朋友圈，第一條就是肖宇曬娃的照片，一大一小兩個人樂嗬嗬的穿著親子裝在公園玩蹺蹺板，九宮格的圖，最中間是肖宇手繪的一家三口q版二次元風格大頭照。

    看著看著，他心裏升起複雜的滋味，回頭瞄一眼身後的健身房，有些想法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改變。

    有個家庭，能陪老婆孩子，其實也挺好，比賺錢什麽的舒服多了。

    是時候該正經找個女朋友，解決一下人生大事。

    指間的煙頭明滅不定，青煙隨著微風飄散在街道裏，孫文半眯著眼睛抬頭仰望天空，心裏是對家庭和孩子的向往。

    三十而立，是成家立業的年齡，現在隻剩家了。

    時至七月。

    一個電話打破了孫文逐漸變得平淡的生活。

    接到徐薇電話，他沒管馬上下班高峰期，拋下健身房的事務讓員工看著，立刻開著車趕往徐薇住處。

    遠遠見到徐薇戴著墨鏡站在小區大門口的身影，注意到她微微明顯隆起的小腹，孫文呼吸微微急促，將車慢慢停到路邊，打開車門快步朝她走過去。

    “你……”

    “我什麽？”徐薇靠在牆角的陰影裏躲避太陽，抬眼看著站在陽光下的孫文。

    牆影像是一條分明的界限，把他們分隔開來，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摸著肚子，忽然扯了扯嘴角，“我懷孕了。”

    見到孫文臉上的驚喜，她笑容更甚，“你很期待？”

    “我……我……”孫文卡殼，兩個月前想好的說辭已經記不太起來。

    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情緒，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低頭道：“怎、怎麽會呢？我都不知道……”

    孩子……現在肚子都鼓起來了，沒理由是剛剛才察覺到懷孕的事。

    她早就發現了，卻沒有打掉。

    孫文的腦子快速轉動，分析著眼下的一切，徐薇卻沒理會，道：“你不知道什麽？不知道我會懷孕？”

    “……不知道。”

    “嗬，你自己心裏清楚。”

    徐薇扭頭望望別處，伸手把耳側的頭發挽到耳後，頓了一下，轉回頭摘下墨鏡，微微仰首和他對視著。

    雖然是仰視，孫文卻有一種在被這個女人俯視的錯覺。

    她一直都高高在上。

    “叫你來就是告訴你一聲，讓你知道一下。”徐薇依然是笑著的，隻是那笑容裏帶著嘲諷，“你可以走了。”

    “……嗯？”孫文愣住，“什麽意思？”

    “可以走了，聽不明白嗎？”

    徐薇朝他停車的地方抬抬下巴，倚靠在牆上沒有其他動作。

    “……孩子……然後呢？”孫文眼神移到她的小腹上，那隆起的肚子裏，是他的種。

    他眼底帶著一絲火熱，成了！

    “什麽然後——哦，對了，我懷的是雙胞胎。”

    徐薇見到他不敢置信的樣子，笑容愈甚，“準確說，是龍鳳胎，天賜的孩子。”

    “天賜……天賜……”孫文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夾雜著一絲狂喜。

    龍鳳胎……一男一女……

    “好了，就是作為曾經的朋友，告訴你一聲，我要有孩子了，沒其他事了。”

    徐薇伸手扶一下牆，站正身子往小區裏走兩步，對保安亭的保安示意一下，“這個人以後不要放進來。”

    “等等，你什麽意思？！”孫文猛的抬頭。

    “什麽什麽意思？我不是早就告訴你我膩了嗎？”徐薇停住腳步，奇怪地看著他。

    “那孩子……”

    “我的孩子啊。”徐薇打斷道，笑著眯起眼，“女兒叫徐瑤，兒子叫徐寧——和你有什麽關係？”

    “……”

    孫文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整個人僵在原地。

    “不，你不能這樣！”

    “別動，私人住宅，出示門禁卡。”保安早就被打過招呼，上前一步把他攔在小區外。

    保安亭裏還有三四個人蠢蠢欲動。

    “徐薇！……你給我讓開！”

    “嘿，還敢推我？兄弟們上！有人找事兒！”

    一聲招呼，幾個膀大腰圓的保安從裏麵湧出來。

    “草！”

    “還特麽還手！”

    “再動一下？！”

    “徐薇！”

    孫文身強力壯，抵不過有備而來的保安，被防暴叉箍住脖子，狠狠地摁在地上，蹭了滿臉灰塵。

    他眼神死盯著那個緩步離去的背影，終於發現自己把一切都猜錯了。

    錯的離譜。

    這個女人，從來都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徐薇！！”

    地上的人從嘴裏發出嘶吼，很快被保安一腳踢在肚子上打斷，忍不住一聲悶哼。

    落日的餘暉照在孫文痛苦扭曲的臉上，夕陽像是在融化一般，血色彌漫在雲層之間，將天邊渲染出一片瑰麗的紅霞。

    晚霞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