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年三十。

    除夕還在下雪，細碎的雪粒被風吹亂，打在臉上冰冰涼涼。

    外麵劈劈啪啪響著鞭炮，還有小胖墩兒鬼叫的聲音，不知道在喊什麽。

    老街這裏過年比同林路熱鬧多了，一家人團聚在一塊兒，把小桌子搬到客廳，圍在一起包餃子拌餡擀麵皮，一邊聽著電視機嘰呱的聲音，一邊嘮家常，小安雅在學步車裏拿著個鈴鐺晃啊晃的，時不時蹣跚走兩步。

    “廣林買瓶醬油去，隻剩一點了。”

    秦媽在廚房裏晃晃醬油瓶子，支使無所事事的秦廣林去跑腿。

    “要過年了想起來醬油沒了。”

    秦廣林嘟囔一句，從衣架上拿過外套披上，打開門邁出一步，被外麵的寒意激了個冷顫，又退回來戴上帽子，迎著雪花跑出去。

    因為下雪的緣故，不過下午五點，已經有了天黑的趨勢，陰沉沉的天空沒有點光亮，路燈早早的亮起來，清冷的大街上沒幾個人，隻有等著吃飯的小孩拿著鞭炮還在街頭浪，也不嫌冷。他快走幾步，到街對麵的便利店拍門。

    砰砰砰！

    “關門了，今兒過年呢！”

    裏麵傳出老潘一嗓子。

    “潘叔，我，廣林。”

    秦廣林縮著脖子喊，“包餃子呢，拿瓶醬油，不然吃不上餃子了。”

    待了幾秒，窗戶嘩啦一下被拉開，潘叔的頭探出來，哈著寒氣看看。

    “小秦啊……你等一下，要哪種？”老潘便利店被潘叔兒子裝了個卷簾門，打開關上忒不方便，這就打算給秦廣林從窗戶遞出去。

    “嗯……挑著好的拿就行了。”

    “嗬，挑著好的拿……等等啊。”

    潘叔又把頭縮回去，秦廣林抄著袖子在那兒等著，平時家裏用的醬油什麽的都是何妨買，他還真沒注意過吃啥醬油，好的就完事兒。

    隔了一會兒，潘叔又從窗口露出頭，把醬油從窗口遞出來，“給，這個最好了！包的餃子香，入味兒。”

    “謝了潘叔，我潘哥他們沒回來過年？”秦廣林透過窗子瞅見他屋裏桌上的一大盆麵條，一邊付錢一邊隨口道。

    “嗨，去小麗家過年，等過幾天再回來這邊。”

    “那大過年的也不能吃麵條啊，你等會兒，我那兒熟了給你送兩碗餃子過來。”

    “你小子……嗨，別麻煩了，要想吃我有一冰箱呢，懶得煮。”

    潘叔笑著擺擺手，花白的頭發讓他看上去更老了幾分，臉上的褶子堆成一團，張著嘴樂嗬兩下，“快回去吧，一會兒耽誤包餃子了。”

    “那您忙著。”

    秦廣林緊緊領子，也沒再耽擱，邁著小碎步往家裏走去，胖乎乎的身子一扭一扭的，帶著寒氣進門，跺兩下腳把帽子外套摘下來，醬油遞給秦媽，又pia在沙發上等著吃飯。

    “也不看看你現在多胖，天天就躺那兒也不知道活動一下。”何妨擀著麵皮兒鄙視。

    秦媽在一旁幫腔：“就是就是，快比你王嬸兒都重了。”

    秦廣林裝死，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明明盡可能節食了，體重每個月還是嗖嗖的長。

    都怪何妨喂的太好。

    摸出手機裝作聽不見倆人吐槽，他點開瀏覽器想了想，敲下“男人為什麽結婚後容易胖”，看一會兒忍不住樂了。

    “誒，誒。”

    秦廣林打斷倆人，費力的支起身子，趴在沙發背上朝她們晃手機，“這是有科學道理的……咳，咳咳……”

    他輕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對著手機念道：“通常都是感到婚姻幸福的男人才容易發福，因為一方麵飲食規律豐富，生活安逸，有人照顧，另一方麵他覺得有人疼，有人愛，在精神上愉悅……”

    “什麽亂七八糟的？！”何妨扭臉看向別處，雖然老夫老妻了，但當著秦媽的麵聽他說什麽情啊愛的還是忍不住難為情。

    死胖子皮越來越厚，在沙發上洋洋得意，“誒，這是幸福，看看，看看——”他拍拍肚子上的肉，得意道：“幸福的象征，我樂意，巴不得再胖點。”

    “意思是何妨沒人疼？”秦媽總是輕易發現華點。

    “……”

    秦廣林卡殼，慫慫的靠回沙發背上，“體質不同，那個體質不同，男女差異。”

    “過完年給我鍛煉去，要不就繼續跑步。”

    何妨瞅瞅客廳角落被秦媽收起來的寶貝自行車，道：“健身房，跑步二選一。”

    “我跑不動啊，你看看這肉，它……唉。”

    “叭叭，叭叭！”

    小安雅推著學步車搖搖晃晃走過來，秦廣林懶得理會那兩個女人，伸手一抄把女兒抄起來放自己肚皮上，看女兒咯咯笑的樣子也不由哈哈笑，“女兒喜歡瘦爸爸還是胖爸爸？”

    “叭叭。”

    “看，女兒喜歡我胖。”他扭頭道。

    “德行。”

    夜幕漸沉，外麵鞭炮聲熱鬧起來，秦家的餃子也已經包好，餐桌被秦廣林擺正對著電視，何妨到臥室拿著手機給家裏人拜年，秦廣林去炒些小菜。

    等到時間差不多的時候，餃子下鍋，何妨也從臥室出來，抱著女兒等飯好，一家人圍在桌前吃飯看春晚。

    “對了，有消息說我們這一片兒要拆遷了。”秦媽捧著碗說道，臉上高興中帶著一抹惆悵。

    拆遷自然是好事，但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地方總會有些不舍。

    “什麽時候？聽誰說的？”秦廣林沒有那麽多想法，反正又不是太缺錢，不拆也沒事，但拆的話肯定是高興的。

    “大家都在說，都有人來這邊考察了。”

    “哦，那應該很快。”

    秦廣林扭頭看向何妨，直接問這個大寶貝就什麽都知道了。

    何妨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秦廣林心裏了然，多半是假消息，白高興一場，轉過話題不再討論這事。

    新年就這樣悄默聲的過去，除了又長一歲外留不下其他什麽，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溜走，待回首時才恍然驚覺，那些昨日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初三帶何妨回河城，雪下太大影響到高速，還好有搶到動車票，秦廣林拎著包，何妨抱著女兒一起進站，在候車室等著列車進站。

    河城的習俗是這樣，正常初二或初四回，但雙親隻有一個在，就得挑單數回去。

    “記不記得第一次去我家？也是坐動車過去，那公交把你嚇得，哈哈哈。”

    “怎麽可能忘，第一次去你家就被開了個瓢。”秦廣林說起這事，不由抬手摸摸後腦，記憶尤深，“那幾個家夥……”

    話說一半，他忽然頓住。

    “看什麽呢？”正說著話，何妨見到他瞅向外麵，不由問道。

    “哦……沒什麽。”

    秦廣林搖了搖頭，剛剛看到一個鶴立雞群的高大背影扛著旅行包進站，差點認成孫文，想打招呼時已經隨著人流湧進站台上車。

    “可能是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