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並不知道自己這隻蝴蝶影響了多少事，更不知道另一個時間線的顧小青接受了別人安排的命運。

    有時候，隻是一個小小的細節，就能改變人一生。

    顧小青不用再給她留言，哀求她給故事裏的主角一個機會。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安雅順利入學何妨上班的學校，背著小書包快快樂樂地和小朋友玩耍，秦廣林不用再跑兩處接娘倆放學，每天傍晚時到學校門口就能看到一大一小一起從學校出來。

    初春時節，臥室床頭櫃子上換了一本新的日曆，厚厚大大的一本，平放在那裏，每天撕下來一張。

    “我死在這天，是吧？”

    秦廣林翻到折角的那一頁，己酉日，勾陳當值，宜開市掛匾，忌嫁娶、作梁。

    世事無常，如果不是何妨從未來逃回來，誰能想到他們一家平平安安的幸福生活，會在這一天戛然而止？

    “還有一周。”何妨靠在床頭，拿手撫著他的臉，“我會保護好你的。”

    秦廣林反握住她的手，抬起頭想了想，“然後你就變成凡人了？”

    說完他笑了，“平平凡凡挺好，什麽事都知道……說起來挺可怕的。”

    早已經曆過一遍的人生，再按部就班重活一遍，想想都很累。

    值得慶幸的是，要結束了，這天過後，便是新生，兩個人的新生。

    “你給我講講，那天的事吧。”秦廣林把日曆放好，擠到床上將何妨攬進懷裏抱著，想聽聽下個周末的細節。

    當初她坦白自己時空旅者身份時，對於那天的事隻是提了提，並沒有很詳細。

    “就是很平常的一天啊。”

    何妨仰臉看著秦廣林，手指從他眉毛上撫過，劃過臉龐，慢慢下去，她也跟著低頭，最後把指尖停留在他的肚子上，嘴角扯出一抹笑，輕輕戳了戳他的肚皮。

    “那時候你是比現在胖的，一點都不想鍛煉，早上早早的起來沒事做，跑到外麵拖地……”

    她眨巴眼睛想了想，回憶著十幾年前的那一天，七天後的那一天，“然後咱媽給你打電話，說要過來給安雅送新衣服，你讓她中午過來，順便可以一起吃飯……”

    “然後拖完地還沒到中午，你沒臉沒皮地糟蹋我一頓，才換好出門的衣服一起準備出去買菜，安雅待在家裏睡懶覺，我們兩個就出門了……”

    “然後我們到了路口，等著紅綠燈……”

    秦廣林看著天花板，聽著那平常的一天。

    夜漸深，兩個人不知什麽時候相擁睡去。

    ……

    初春天氣漸漸回暖，脫去厚厚的棉衣換上春裝，日曆被一張張撕下，這一周像是什麽事都沒有，依然平平常常的，秦廣林每天接一大一小放學回家，帶著女兒寫寫作業，認認字，何妨換著花樣給父女倆做好吃的，傍晚就在小區裏散步。

    一切如常，隻是每天醒來第一件事，都是將日曆撕去一頁。

    這一天，已經等了十年，她一刻都不曾忘。

    “我會活一百歲，你會活九十八歲，比我少兩歲。”

    周末清晨，秦廣林沒有起床，探手從床頭拿過日曆，將折角的那一頁撕下，擺在眼前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條斯理地將它對半撕開，折在一起重複這個動作，直到它變成指甲大小的碎片。

    何妨側頭看著窗簾，外麵的光亮從縫隙裏透進來，天已經亮了。

    這一天隻要不出門，就沒有人能奪走她的幸福。

    死神來了隻是電影而已，小園的例子已經說明一切。

    “我該拖地的是吧？”

    秦廣林笑著從床上爬下來，活動一下腰身，看何妨躺在床上的樣子忍不住把她抱起來，“你過來，我讓你瞅著我，瞅一整天，看我會不會突然沒掉。”

    知道自己死在這一天，然後老婆穿越時空回來救自己，這麽魔幻的事情在現實上演，秦廣林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麽心態。

    一切都是假的，這個世界都像是假的。

    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是真的。

    何妨抱著腿蜷在沙發上，看秦廣林彎著腰哼哧哼哧拖地，靜靜地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說……”

    “嗯？”

    “我們的世界會不會像是一本？或者漫畫？”何妨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秦廣林問，“就像我第一本一樣。”

    “……也許吧。”秦廣林笑了笑，扶著拖把抹一下汗，“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

    何妨抬頭望向天花板，想起上一個時間線最後收到的那條短信，抿嘴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該說聲謝謝。”

    “為什麽？”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在這個世界我是真實的。”

    “那你祈禱自己不要是主角吧。”秦廣林聳肩，繼續哼哧哼哧拖地。

    “嗯？為什麽？”

    “主角都要經曆許多磨難，三天一個衝突五天一個意外，苦大仇深的，哪有這麽多平平淡淡的日子給你過，咱就當個龍套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也是哦。”

    正說著話，臥室裏手機響起，秦廣林跟何妨對視一眼，放下拖把進去拿手機。

    “喂，媽。”

    “吃早飯了沒？安雅呢？”

    “過周末呢，給她睡個懶覺。”

    秦廣林開了外放把手機放在茶幾上，跟何妨一起圍在旁邊與秦媽交談。

    “哦，也是，周末就多睡會兒。”秦媽沒聽到安雅叫奶奶有些失望，頓了頓道：“我昨天逛街……”

    “看到特別好看的衣服，然後給安雅買了，是不是？”秦廣林打斷道。

    “嗯……誒？你怎麽知道？”秦媽驚訝。

    “我猜的。”

    秦廣林被何妨輕拍了一下，躲閃著朝她擠擠眼。

    劇透感覺真的蠻不錯的。

    “嘁，就是買了兩件衣服，安雅穿上肯定特好看……”

    “今天我們帶安雅出去玩，過幾天有空再過去拿吧媽。”

    “哦，這樣啊……那行吧，你們記得過來拿。”

    “好好，先這樣，我先給她們娘倆做早飯去，掛了啊。”

    掛掉電話，秦廣林站起來長出口氣，側頭看向何妨。

    “接下來呢？”

    “什麽接下來，趕緊拖地。”

    “你不是說我還要……那個啥你一頓嗎？什麽時候開始？”秦廣林躍躍欲試。

    “閉嘴，拖地。”

    “哦。”

    何妨在沙發上繼續坐了一會兒，爬起來穿上拖鞋趿拉趿拉進去廚房，從冰箱裏找出來兩個蛋，準備做個早飯。

    秦廣林看看時間，拖完臥室又進去女兒房間，小安雅閉著眼睛還在睡覺，他扶著拖把站在床頭看了一會兒，眼中現出一抹寵溺，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啄。

    “爸爸會陪你長大的。”

    “嗯～”小安雅不滿地哼哼一聲，揉著眼睛把被子拉到頭上藏起來，“爸爸你不要吵我，我還要睡覺。”

    “……”

    小懶蛋。

    秦廣林搖搖頭，拿著拖把放輕動作幫女兒的房間拖好地，再輕手輕腳地幫她整理一下書桌，看到她桌角的望遠鏡動作頓了一下，拿起來瞧瞧。

    這是上次安雅生日的時候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好了，過來吃飯。”

    何妨端出兩個煎蛋，一杯鮮榨的胡蘿卜汁和一盒牛奶，沒有做安雅的份，周末他們一家向來是睡到中午的，與其讓小安雅撅著嘴不情不願地起來吃早餐，還不如給她睡個夠，反正隻有周末這一次睡懶覺的機會。

    “你拿她玩具做什麽？”

    “快吃，等下去看。”

    “看什麽？”何妨疑惑。

    這個疑惑在吃完早餐後得到了解答，她被秦廣林拉著出了家門，沒有下樓，而是朝樓上走去，一直上到十二樓樓頂天台。

    天台有風，初春的微風還帶著涼意，太陽已經高高掛起，何妨跟著他來到邊緣欄杆那裏，抬眼望向遠處馬路。

    秦廣林拿著望遠鏡望了望，摸出手機看看時間，“大概什麽時候？”

    “很快了。”

    何妨望著下麵，她不用望遠鏡也能隱隱看到那個路口。

    這個周末天氣晴朗，微風，無雲。

    兩道人影站在天台上的欄杆旁，沉默等待。

    不久後，遠處響起一聲轟然巨響，還有隱隱的汽車警報聲傳來，紅綠燈的柱子緩緩倒下。

    那輛該死的車，那個該死的人，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