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剛做好，門鈴就響起來。

    “一定是奶奶來了！”小安雅邁著小短腿騰騰騰跑過去開門。

    果然，秦媽就站在門口，進來後彎腰抱起小安雅，“有沒有想奶奶呀？”

    “想了，天天想。”

    “媽，您過來了。”何妨從廚房拿出碗筷，招呼道：“一起吃點。”

    家裏隻剩下三個不同年齡的女人，她們三個就是最親的親人了，何妨一直想讓秦媽搬過來住，甚至讓小安雅去撒嬌，可是秦媽就喜歡守著那個小破房子，說一輩子都在那邊，不想挪地方。

    “哎呦，還沒吃飯呢？”秦媽見到桌上的菜驚訝，“我吃過了，你們怎麽這麽晚？”

    “媽媽剛剛……”

    “我睡過頭了。”何妨打斷小安雅的話。

    最難的那段時間好不容易過去，除了小安雅還不太懂事，她和秦媽都很有默契的避開任何有關話題，裝作一切安好的樣子。

    可是兩個人誰都清楚過不去，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秦媽的頭發已經全都變得雪白，臉上的皺紋像是幹癟的樹皮，整個人再也沒了之前的活力，隻有見到小安雅的時候還能露出點笑容。

    一個陌生人的酒駕，兩個家庭的破碎。

    “你們先吃飯吧。”秦媽把小安雅放到椅子上，沒再多說什麽，隻是額頭的皺紋擠在一起變得更深了些。

    小安雅乖巧地捧著自己的小碗，夾起一口菜往秦媽那邊遞了遞，“奶奶一起吃。”

    秦媽裝模作樣的虛虛咬了一口，吧唧兩下嘴，“真香，你快吃吧。”

    “嗯。”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母女在桌邊吃飯，秦媽無聲地歎息了一下。

    她能理解何妨的感受，幾十年前她也曾經曆過這一切。隻是沒想到，幾十年後這種事又再次發生在這個家裏……

    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麽？秦媽想不明白，難道真的有所謂的注定？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家呢？

    何妨見到秦媽又在出神，趕緊把嘴裏的菜咽下去和她說些開心的話，“安雅前幾天又被老師誇獎了。”

    “是嗎？”秦媽愣了愣，轉頭看著安雅又露出笑容，“這孩子和……”她頓了頓，含糊了一下繼續道：“從小就聰明，以後肯定厲害。”

    真是和她爸一樣，腦袋瓜好使。

    小安雅眼睛轉了轉，很認真的回頭問：“奶奶你知道我為什麽聰明嗎？”

    “為什麽？”

    “因為炸雞腿會讓人變聰明。”小安雅肯定的說道。

    “晚上給你炸。”何妨笑著搖搖頭，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喜歡吃這些油膩的東西。

    秦媽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哈哈笑著指了指她，“你啊……”

    要不是還有這個小東西在，估計她們兩個都撐不下去了。

    說笑著吃完午飯，小安雅又坐到沙發上看電視，何妨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警告：“隻能看二十分鍾，然後去午睡。”

    小安雅嘟著嘴裝沒聽見，何妨也不再理她，反正一會兒給她關掉就行了。

    “媽您坐著，我自己來就行了。”她見秦媽過來幫忙，趕緊加快了手上動作。

    “沒事，我就幫你拿進去。”

    秦媽收拾了幾個菜碟，拿進廚房放到洗碗池裏，站在一旁看著何妨洗碗。

    多好的閨女……她站在一旁看著何妨動作，又有些感歎。

    “您去歇著吧，和小雅玩一會兒。”何妨見秦媽站在一旁也不動彈，不由開口道，“我馬上就洗好了。”

    秦媽欲言又止，擺擺手說：“沒事，我就在這兒站一會兒。”

    “有什麽事嗎？”何妨有些疑惑，“您直接說就行了。”

    “沒有，就看看。”

    “有事和我說，千萬別憋在心裏。”何妨把碗洗完擦了擦手，本來兩個人吃也用不了幾個碗。

    一起出了廚房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陪小安雅看著電視，秦媽轉頭看了何妨好幾次，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妨，你過來一下，我和你說點事。”

    “怎麽了媽？”何妨站起來跟著她過去，不明白有什麽事要背著女兒說。

    “來，你坐這兒。”秦媽到了書房，搬了把凳子放到旁邊，看著何妨關上門才招手讓她坐下。

    “怎麽了，這麽嚴肅。”何妨勉強笑笑，依言坐到她對麵。

    秦媽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張張嘴又閉上，一時沒出聲，像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有什麽您就說吧。”何妨見她這副樣子，露出來一個柔柔的笑容，“沒事的，想說什麽說什麽。”

    她很怕老太太想不開，除了娘家那邊，自己就隻剩這兩個親人，不能再少一個了。

    老太太嘴唇翕動兩下，又長長的歎了口氣，“當了你這麽久婆婆，其實我一直拿你當親女兒看待的。”她又拍了拍何妨手背，“真的就是親女兒。”

    “我知道。”何妨認真地點頭，低下頭看看兩人的手，反握住老太太，然後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我一直都知道。”

    她從小就沒媽，也不知道和媽媽生活在一起是什麽樣子，甚至在和那家夥認識之前，她隻在書本上看過和母親在一起是什麽感覺，直到嫁過來之後才算真正體驗到。

    “你就是我親女兒。”秦媽緩緩地笑起來，“不管什麽時候都是。”

    “媽，有什麽事就說吧。”何妨的心慢慢沉下去，老太太這副樣子讓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媽知道你這樣很難。”老太太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追憶的神情，“當初我也是這麽過來的，我知道有多苦，真的，我全都知道，他爸走得早，那時候我也差點撐不下去……”

    “媽，別說這些了。”何妨抬起頭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擠出來一絲笑容，“我沒事，真的。”

    “媽都知道……”老太太眼眶有些泛紅，“可這日子還是得過……”

    “是得過，我會把小雅帶大的……”

    “你給小雅找個爸爸吧。”老太太下一句話讓她愣住了，“廣林不會怪你的，隻要他對小雅好……”

    “不，媽你別說了。”何妨反應過來，搖著頭拒絕，“我一個人也能把小雅帶大，我不要。”

    “總得有個依靠，媽也能放心了。”老太太紅著眼眶勸她，“孤兒寡母，你這樣子我走了也不能安心……”

    “我不，別說了，我不……”

    何妨拿手背抹幾下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猛的捂住嘴低下頭壓抑地哭出聲來。

    老太太擦了擦眼淚，“你好好考慮考慮。”

    對她來說何妨就是親女兒一樣，實在不忍心看她這樣下去，這模樣讓人心疼。

    拍拍何妨的肩頭，老太太不再說話。

    書房裏隻剩壓抑的哭聲，和以往差別不大，隻是這次多了個旁聽者。

    許久後，何妨慢慢平靜下來，拿袖子擦了擦眼淚。

    “這事不要再提了，小雅隻有一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