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朕,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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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侍禦史孫覿拜上:如今金人挾滅遼之勢分兵南下,實難以力抗之。如今金兵已離城下不足百裏,臣以為,此時當以議和為上。”
金織龍椅上,靈魂已經換了一個人的趙桓雙目迷離,看似在瞧著孫覿以及一眾點頭附合的大臣,實際上瞧的卻是紫宸殿外陰沉無比的天色。
自打穿越過來之後,趙桓一直就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跟老天爺到底什麽仇什麽怨?
上輩子讓自己穿越成崇禎皇帝那個倒黴蛋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逆風翻盤浪了一輩子,結果掛掉之後居然又特麽穿越了,還讓自己穿越成趙桓這個倒黴蛋?
趙桓,男,1100年5月23日出生,現年26歲,職業:北宋最後一位皇帝,兼趙家吉祥三寶之中的二寶,年號:靖康,在位時間:2年,去世時間:1156年6月29日,廟號:欽宗,諡號:恭文順德仁孝皇帝。
欽,敬也。內外節用謂之欽,欿然如不足謂之欽。
敬的是誰?節用為誰?又為何欿然如不足?
一想到這裏,坐在龍椅上的趙·穿越者·桓忍不住又暗自歎了一口氣——拱手送上江山算是敬?在汴京城中擴借(搜刮)金銀,算得上是內外節用?
更讓趙桓心裏不爽的是,今天正好就是靖康元年元月四日,完顏宗望已經帶著七萬馬仔濃煙滾滾的殺了過來,眼看著就要到汴京城下了!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趙桓一點兒都不緊張。
盡管自己上上輩子隻是一個由程序猿轉職而來的撲街寫手,可是上輩子好歹也當了幾十年乾坤獨斷的皇帝,哪怕是知道此時的大金國是真正的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趙桓也依舊不慌。
跟窮的隻剩下骨頭的大明不一樣,此時的大宋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真跟姓完的幹起來,還指不定誰吃虧呢!
然而就像迅飛先生說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硌人的現實直接在趙桓的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剛穿越的第一天,朝堂上的傻缺們拿著百姓送進宮來的花燈說是百姓敬獻給自己過上元節的,本著百姓的美意不能辜負,再加上翻盤的機會還有很多,所以趙桓選擇了笑納。
穿越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靖康元年正月初三,本著生死看淡不服就幹的平頭哥精神,趙桓打算帶著禁軍去埋伏姓完的。
但是身為上皇的大寶趙吉祥直接帶著國庫之中僅有的兩千萬錢和他的心腹蔡京、高俅等人一起跑路,就連汴京城裏的二十萬禁軍也全都帶去亳州燒香……
與此同時,越王趙偲跳出來上表反對自己親征,工部尚書、吏部尚書等大大小小五十六名官員更是直接掛印而逃……
穿越之後的第三天,臉上被人反複抽了好幾巴掌,再加上金兵已經渡河,終於認真起來的趙桓決定開個會統一一下意見,大家合力幹他姓完的一梭子,豈不是美滋滋?
然而因為休沐日的原因,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員們都選擇了放假回家,根本就沒人上朝……
是的,你沒看錯,大宋朝的法定節假日多達124天,比之後世的天朝還要多7天——
哪怕是金兵都過了黃河,眼看著都快要到汴京城下了,大宋的官老爺們依舊還是該放假的放假,該逛青樓的逛青樓,假期一天都沒放少。
空有一幫豬隊友的趙桓也隻能放棄剛正麵的打算,然後在穿越之後的第四天讓樞密院安排人手燒毀浮橋,同時在黃河左近設好埋伏,待金兵渡河的時候半渡而擊——
完顏宗望帶著的馬仔數量高達七萬,除了五萬簽軍之外,剩下的兩外正軍之中還有七千是鐵浮屠,金兵的手裏又沒有大船,想要靠著小船渡河,最快也得好幾天的時間。
曆史上的完顏宗望率兵渡河,就是用的小船,每艘小船隻能裝幾個人,花了足足五天時間才讓騎兵完成渡河,而且渡河之後因為亂哄哄的,以至於連最基本的軍陣都沒辦法保持。
如果在騎兵方渡而步兵未集的時候玩個半渡而擊,哪怕不能徹底幹死完顏宗望,起碼也能讓姓完的傷筋動骨。
可是就像神飛先生說的那樣兒,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豬隊友——
被樞密院派去的梁方平那個沙雕確實把橋給燒了,但是這貨燒完橋就跑了!跑了!
完顏宗望甚至還因此而嘲諷了一通:南朝可謂無人,若以一二千人寧河,我輩豈得渡哉?
最佳的翻盤機會就這麽白白的浪費掉,為明年將要上演的,古往今來唯一一個以恥為標注的亡國事件靖康恥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因為汴京城根本就不是被金兵攻破的,而是大送君臣齊心協力拱手奉上,以致於徽宗、欽宗、皇室、皇族、貴戚、近臣、各種工匠等14000餘人被擄往金國。
因為趙宋要湊齊賠給金兵的軍費,而國庫裏的錢又被趙佶帶走揮霍一空,所以後來議和的時候除了在汴京城裏大肆搜刮之外,窮瘋了的大宋朝廷還把帝姬和王妃、貴婦都打包送給金人抵債。
具體價格是,帝姬和王妃每人作價一千錠金,宗姬一人五百錠金,族姬一人二百錠金,宗婦一人五百錠銀,族婦一人二百錠銀,貴戚女一人一百錠銀,。
然後還真特麽讓大慫朝廷給湊齊了!
“一身歸朔漠,數代靖兵戎;若以功名論,幾與衛霍同。”
舍棄區區一群女子,用女子的尊嚴和生命在金兵的胯下換來和平,舉國男兒靠女人的裙子庇佑,倒真應了花蕊夫人那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而此時的汴京城中,官老爺們依舊還是歌照唱,舞照跳,偶爾還會來頓小燒烤,就連民間百姓也是該幹什麽的幹什麽,青樓楚館的生意依舊火熱。
這些人渾然不知道,靖康之恥後,連夜跑路的完顏構直把杭州做汴州,汴京城外的趙宋皇室祖墳都被金兵給刨了,屍骸被金兵扔了一地,因此而大怒的完顏構剛剛打算硬氣一波,結果嶽飛又喊出了迎回二聖的口號。
為了保住皇位,完顏構幹脆又把嶽飛給宰了,讓跪了幾百年才有希望站起來的秦檜跑去跟金兵爸爸議和。
所以,漢有黃巾之禍,晉有八王之亂,唐有安史之亂,明有甲申國難,唯獨大宋,有個靖康之恥!
這是何等的彼其娘之!
“伏請官家三思。”
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然而實際上卻是在暗示自己趕緊投降的聲音,終於驚醒了出神的趙桓。
三思如何投降?還是三思該怎麽跪才能舒服一些?還是考慮一個帝姬作價一千錠金是便宜了還是貴了?
原以為大宋的官老爺們會比明末的那些辣雞們強一些,可是現在看來,基本上就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李少宰以為如何?”
趙桓沒有直接回答孫覿,卻將目光投向了俊朗豪爽,風度優美的李邦彥,臉上也不見半點兒喜怒,聲音之中更無半點兒起伏。
然而就是這不見喜怒也不見起伏的態度,卻讓李邦彥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當政期間毫無建樹,隻善阿諛順承,諂媚充位,江湖人稱浪子宰相的李邦彥能夠位居少宰(右相),靠的便是察言觀色之能!
可是現在官家的臉上卻什麽都看不出來,語氣也沒有任何變化,卻又該察什麽言?觀什麽色?
思慮了半晌,又想著官家以往的態度,李邦彥躬身道:“回官家,金兵挾滅遼之威分兵南下,其勢難當。
故,臣以為孫禦史之言雖有不當之處,然,為大宋江山萬年計,為天下萬民計,臣以為不若暫且議和,再多賜些歲幣與他,日後再做計較也就是了。”
趙桓的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大萌的皇帝們很奇葩,有喜歡帶兵砸場子的,也有喜歡鬥蛐蛐的,還有喜歡修仙的,更有喜歡嗑藥玩女人的,甚至還有喜歡當木匠的。
大明的官員們也很操蛋,有喊著水太涼的,也有當了帶路黨的,更有比死間還要忠心的大清之友。
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有哪個操蛋玩意兒敢在朝堂上裸的勸說皇帝投降。
偏偏大慫的這些慫蛋們就敢,明明還有大把翻盤的機會,當朝侍禦史和宰相卻公然在朝堂上勸皇帝投降,割地,賠款?
這些貨是天生缺鈣?還是腦子裏麵泡了水?
“依爾等之意,朕便應該早早投降,將這萬裏江山拱手奉上,如此尚可不失昏侯之位,若是死戰到底,隻怕兵禍連結之下,百姓難免流離失所,生靈不免塗炭之苦,然否?”
語氣中滿是嘲諷,趙桓的臉上卻不見喜怒。
從龍椅了站起來向前踱了兩步,之後又掃視了殿中群臣一眼,趙桓的嘴角挑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孫禦史和李相之言,當真是有如洪鍾大呂,震聾發聵!朕若不降,隻怕要愧對大金,愧對女真,乃至於愧對祖宗,愧對天地!朕,真應該立刻罷免了自己!”
“官家息怒,臣等萬死。”
再傻的人也聽出來趙桓話裏的不對勁了。
對於李邦彥和孫覿等鐵了心要追隨道君皇帝趙佶的主和派來說,趙桓的這番話無異於晴天霹靂,而對於李綱等主戰派來說,趙桓的這番話卻無異於天籟之音——
盡管不知道趙桓這次的變化是一時抽瘋還是真的治好了軟骨病,但是能硬起來,就總好過一直軟趴趴的。
大喜過望之下,李綱正想出班彈劾孫、李兩人,一個內侍卻匆匆忙忙的從大殿側麵走到了趙桓身邊,低聲拜道:“官家,上皇車駕已至亳州,皇後娘娘的車駕也已經準備好了。”
內侍的話音剛剛落下,殿中諸臣的臉色就各自變了又變。
李邦彥和孫覿等人的臉上盡皆閃過一抹喜意,李綱等主戰派的臉色卻又變得有如死灰。
大宋跟之前的曆朝曆代並沒有什麽區別,都講究個以孝治天下,太上皇趙佶現在都跑到亳州了,你趙桓又能如何?
然而趙桓已經不是趙桓。
原本的趙桓是那個登基之時都能哭暈的軟蛋,以其懦弱無能而有幸擠身吉祥三寶第二位,與著名道君藝術家皇帝趙·慫·佶和完顏·自毀長城小能手·跑跑·構並稱吉祥三寶。
可是現在的趙桓,卻是一個以撲街寫手穿越成天啟七年的崇禎皇帝,硬生生逆風翻盤之後浪了一輩子,生殺予奪數十年的狠茬子!
掃了殿中大臣一眼,趙桓直接吩咐道:“告訴皇後,讓她老老實實的回宮裏去待著,城在,朕在。城破,朕陪她一起上路。如果她執意要走,休怪朕不講情麵。至於上皇,”
趙桓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冷笑道:“棄祖宗基業於不顧,置江山萬民於水火,國難之際帶著高俅和蔡京卷了國庫僅剩的兩千萬錢跑路,他也配姓趙?”
他……也配……姓趙……
趙桓的聲音擲地有聲,李綱卻大驚失色,當即便出班拜道:“官家慎言!上皇終究是官家生父,官家以此相詰,將來傳了出去,官家……”
李邦彥也躬身道:“上皇傳位於官家,官家卻以此相詰,豈是為人子之道?”
趙桓的心中忽然閃過一絲煩悶。
金城還有不足百裏就到城下,趙家吉祥三寶更是早早的做好了逃跑的準備,主戰派和主和派現在居然還在為了這麽屁大點事兒而爭吵不休?
難怪好好一個大宋愣是被這些沙雕們玩成了大慫,最終又特麽玩成了大送!
“一國宰輔能在朝堂上說出割地請降的屁話,部堂尚書更是聞賊而掛印,這便是爾等的為人臣子之道?”
打量了殿上群臣一眼,趙桓當即便指著孫覿和李邦彥道:“皇城司何在?將孫覿和李邦彥投入天牢,待秋後問斬!任李綱為少宰,主持京城戰事。”
眼看要涼,李邦彥終於忍不住了,當即便高聲叫道:“官家,我大宋向來不因言而罪人,神宗皇帝更是與士大夫共天下,官家此時因言而殺士大夫,卻不知官家還有何麵目去見上皇,百年後又有何臉麵去見我大宋列祖列宗?”
趙桓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果然,靖康之變乃至於崖山之禍的真正根源,更不是所謂的冗官冗政冗軍之類的問題上麵,那些不過是用來擋住屁股蛋子的遮羞布而已。
真正的根源,就在趙大得位不正上麵,就在趙二斧光燭影上麵,就在趙宋這些沒有血性的慫蛋皇帝身上,在這些敢喊“此非儒臣待遇”,被慣壞了的士大夫們身上!
就算完顏宗望帶著的是真正滿萬不可敵的女真騎兵又能怎麽樣?就算熟知大宋虛實的郭藥師投降金國,當了帶路黨又能怎麽樣?
難道女真騎兵還能比匈奴更厲害?難道郭藥師還能比汪精衛更會帶路?
扯蛋!
借用李雲龍的話說就是,什麽他娘的精銳?老子打的就是精銳!
大漢開國初期,漢朝皇帝麵對著匈奴也是一忍再忍,但是人家沒失了血性!漢家皇帝用事實證明了四代皇帝都是主戰派的大漢究竟有多可怕,更是用匈奴人亡我祁連山的哀歎,奠定了千年來華夏的脊梁!
穿越第五天,心中越想越不痛快,向來頭鐵慣了,再加上已經對大宋朝堂上下徹底失望,趙桓最終還是選擇了掀桌子——
在朝堂上跟這些人慢慢磨牙,最終的結果不外乎是往五國城走一遭,像現在這樣兒直接掀了桌子,隻要能壓得住朝堂上的這些慫蛋,大宋反倒能有翻盤的機會!
因為完顏宗望所率領的金軍大部分都是騎兵,再加上蛙跳戰術的原因,以致於其本身並沒有攜帶多少補給。
而高大堅固的汴京城對於大部分都是騎兵的完顏宗望所部來說,本身就是一個近乎於無解的存在,而且還有種師道所部,各路勤王大軍也已經開始向汴京匯聚。
甚至在不依靠種師道和各路勤王軍的情況下,光是拱衛汴京的禁軍,再加上汴京城中結義社的那些人,都已經足夠趙桓守住城池,甚至還能找機會幹完顏宗望一梭子——
汴京城中有許多可以合法擁有弓箭的弓社,可以合法擁有普通盔甲甚至是步人甲的甲社,常年練拳的拳社,還有常年向大宋騎兵輸送人才的馬社,這些人可全都是精壯!
但是這一切前的前提,都是基於趙桓可以壓得住朝堂上的那些慫蛋,尤其是官拜太傅、寧江軍節度使的鄆王趙楷,則是趙桓最為重視的一個目標。
趙楷手裏的皇城司的性質跟大明的錦衣衛基本相當,此時已經成了一股極為重要,甚至能夠改朝換代的力量,這也是為什麽趙桓要放著殿前司不用而偏要用皇城司。
目的就是為了打壓趙楷。
如果趙楷不能跟自己一條心,那後麵的事情基本上就不用想了,估計自己這個皇帝很可能當不到第二天,甚至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心向趙佶的朝臣肯定會再次擁立趙佶複辟,議和派占了上風之後肯定還是會議和,這些蠢蛋為了湊夠金兵索要的金銀,肯定會在民間大肆搜刮錢財,還有汴京城裏的女子。
一旦到了那般境地,汴京城裏的士紳和普通百姓,包括那些結義社的人,還會有人心向大宋?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尤其是這些人一旦背心離德,整個汴京城可能就會陷入外憂內患的局麵,然後北宋滅亡,南慫的趙·完顏·九妹·構自毀長城,直到崖山……
所以這個逆風翻盤的機會也隻有這麽一次,連徐徐圖之的機會都沒有,除了掀桌子之外根本就沒有第二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