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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不得不提一下接下來的“手機事件”,這在當年可是鬧得人心惶惶、滿城風雨。
在此之前,我們進行的那次期中考試,便是“手機事件”東窗事發的原因。我們班的總體成績一如既往地在整個年級排名中墊了底,可想而知,班導又該有什麽動作了……
先來說說“手機事件”的曆史背景。第四中學是一所管理極其嚴格的全封閉式學校,嚴抓手機可是在市裏出了名的,記得高二的時候,學校領導還在升旗儀式上用濃硫酸當眾銷毀了五十多台價格昂貴的智能手機……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
學校針對學生的手機使用情況,做過一次不記名的問卷調查,調查顯示,第四中學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學生在學校私藏手機,沒有上交,所謂上政策,下有對策,躲在暗處的,永遠是最大的贏家。
在收繳手機的工作中,我們班的班導算是最得力的一員了。
作為物理教師的班導自稱“邏輯思維能力超強”,這還真不是蓋的。上次找覃浩要過手機號之後,同學們都拿這事做為飯後談資,班導難免也會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第一反應應該是覺得我帶了手機,自從上次班導沒收我的手機,他便對我放鬆了警惕,可能覺得我沒有那麽大膽子再犯一次吧,他對我找覃浩要手機號的事情又深究了一番,結合一下他已明真相的“情書事件”,便得出了一個結論,就是陳蘇蘇帶了手機!
這可不是因為十天前,我調侃陳蘇蘇玩手機被班導聽見才得出來的,班導壓根就沒有聽見我前麵的話,事過之後,我怕自己害陳蘇蘇被沒收手機,還特地問了身旁坐著的胖子……好吧,算胖子又發揮了一次功用。
班導把我傳喚到辦公室之後,坐在辦公椅上向我陳述了他的推理,跟我們故事的發展基本吻合:“作為同桌的你,跟陳蘇蘇同學感情深厚,替她瞞下了寫情書給覃浩同學的事情,你又受陳蘇蘇同學委托,幫她找覃浩同學要手機號!你說,是不是陳蘇蘇帶了手機?”
班導啊班導,你這是在逼我出賣陳蘇蘇啊,這麽天衣無縫的推理,你還讓我說什麽?自己去找陳蘇蘇要唄,完全可以省掉我出賣陳蘇蘇這一步啊。
班導見我站在辦公桌前一言不發,繼續說道:“老師知道你團結同學,是吧!那你也得放對地方啊,幫同學搞男女關係那像什麽樣嘞?”
“不是的,班導……”我突然想到一個幫陳蘇蘇開脫的方法,腦子一熱就說了出來:“是我自己想要覃浩的號碼,跟陳蘇蘇沒關係……”
班導沉著一副臉對著我,片刻之後,見我還沒出聲,便說:“編,繼續編。”
我還真趁著這點時間編了一段,接著班導的話說道:“隔壁班一個女生跟我是初中同學,她也喜歡覃浩,是她讓我去要手機號的。”
連我自己都差點信了……
之所以說是隔壁班的女生,是因為我們兩個班相鄰,很容易被老師們拿來做比較,就拿晚自習來說吧,我們班總是鬧哄哄,而隔壁班總是靜悄悄,我們的目標管理分幾乎每次都落後他們一大截,隔壁班班導又喜歡臭顯擺,所以班導一直跟隔壁班班導合不來,更不敢動他們班學生,要是換了其他班,恐怕班導現在就讓我去把那個“初中同學”給叫來了。
班導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我睜大眼睛,眼神裏透露著“真誠”,靜候班導發話。
班導想了一會兒,說:“好咯,老師就信你一次。”
班導起了身,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要那麽緊張嘛!就是來跟你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我不叫你來,又要冤枉陳蘇蘇同學了。”
我這才剛鬆了口氣,隻聽見班導突然湊到我麵前,說:“你沒帶手機?”
我趕緊搖搖頭,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臉都快憋紅了。
“好了,你先去吧。”
我故作鎮定地走出了辦公室,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你以為就這麽完了?那也太低估班導的能力了!
當天晚上,我回到教室之後,班導在我們班所有男女寢中各抽出一個寢室成員,到辦公室進行談話,讓這些同學指出寢室裏私藏手機的同學,簡單來說,就是臥底行動。我們寢室的胖子和隔壁寢室的班長都在這次臥底行動的隊列當中。
胖子人是老實,但他絕不會出賣我的,陳半澤……就不一定了。
班長這人呢,雖然平時臭屁了一點,但遇到這種事情,還是挺仗義的,他對班上同學私藏手機的情況了如指掌,想讓我們全軍覆沒那是分分鍾的事,但他還是守口如瓶了。
在班導展開臥底行動的同時,班上的同學也做出了相應措施,總不能任其宰割不是。
考慮到班導可能會搜課桌,跟我們來個“魚死網破”,楊彤機智地把手機包上整整十層塑料袋,走到教室後麵,將其塞進了垃圾桶。楊彤轉過身來的時候,班上同學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隻有陳半澤,咧著嘴壞笑著,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我們班,是最爛的一個班,也是最團結的一個班。
當十幾個同學從辦公室回到教室,一副副負有使命感的麵孔對我們莞爾一笑的時候,我們便意會到,革命勝利了!一個都沒有抖出來。
當最後一個同學走進教室之後,門口便顯現出了班導那張氣得鐵青的臉,我們都有同一個直覺——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班導把手背在後麵,緩緩地從門外走進來,他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用銳利的眼神掃視著我們。
教室裏靜悄悄的,甚至都能聽見胖子的呼吸聲,稍有什麽動靜都會被班導察覺。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將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片刻之後,班導開始挪動腳步,走過講台,路過認真做功課的覃浩,路過發著呆楊彤,路過咧嘴壞笑的陳半澤,緩緩地朝我走來。
我埋頭緊閉雙眼,向聖母瑪利亞虔誠地禱告:千萬千萬不要有人給我Call我手機啊……
片刻,班導走到了我的身邊,我竟一點也沒有察覺,那腳步輕得跟貓一樣。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耳畔突然傳來那讓靈魂都隨之顫抖的斷斷續續的震動聲。
我猛地睜開眼,看到站在身旁的班導向陳蘇蘇投去了灼熱的目光,同學們也都扭過頭朝著我們的方向看著。
我回頭一看,見陳蘇蘇低著頭,眉頭深鎖,左手死死地抓住了褲子口袋。
那斷斷續續的震動聲正是從她口袋裏發出來的。
班導緩緩地向陳蘇蘇伸出了上帝之手,示意她交出手機,陳蘇蘇顫抖著左手將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放到了班導的手掌上。
手機在班導手裏繼續震動著,這似乎讓他的情緒更加的激動,氣急敗壞的班導看都沒看,拿著手機朝教室後麵摔了去,隨著一聲尖銳的聲響,手機在牆角炸開了花。陳蘇蘇被這聲音嚇得一抖,眼淚都差點掉出來。
班導厲聲道:“滾出去!”而後轉身走去了講台。
陳蘇蘇低著頭,緩緩地站起身,從後門出了教室,默默地站在了護欄邊。
看到陳蘇蘇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我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替她出一次頭,至少也要站在她的身邊。
“班導!”我叫囂著起了身,怒視著講台上的班導,朝他走過去。同學們都一副訝異的表情看著我,還以為我要幹什麽大事。
上了講台,我仗著身高優勢和當時要“幹大事”的氣勢,硬是將班導逼退了一下步。
我從口袋掏出手機,伸向班導,說:“我也帶了!”
班導鬆了口氣,從我手中接過手機,扭過頭去不耐煩地朝我揮了揮手,示意我站到外麵去。
我望了望覃浩,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閃躲,這讓我對他產生了深深的鄙視。
我轉身走出教室的時候,雞血班長也為了陪陳蘇蘇而起身向班導交出了手機:“班導我也帶了!”
班長正準備走出教室的時候,班導朝他吼了句:“你給我到操場跑十個圈!”
“啊?”班長一副苦澀臉回頭,逗得大家都忍不住悶笑起來。
“班導,還有我!”
小喬也湊個份熱鬧,將自己的手機交了出來,並主動提出去操場跑圈,班導也應允了她。
我走到陳蘇蘇身旁,見她正微顫著上身,應該是哭了。
接著,班長從我們身後走過,不忘對陳蘇蘇說了句:“與你同在!加油!”他瞥見身後跟來的小喬,趕緊跑下了樓。
等小喬也走過去了,我便靠著圍欄看著陳蘇蘇,說:“有什麽好哭的,不就是個手機嘛!”
陳蘇蘇拿手擦了擦眼睛,啜泣著說:“第一次被老師罵,很丟臉誒。”
“哪有罵你!就是叫你出來罰站而已啊。”
“人家也是第一次罰站啊!”
“那有什麽大不了的。”我轉過身,伏在護欄上,指著田徑場上糾纏著的班長和小喬,說:“你看,小喬都被叫去罰跑了誒,你這罰站算輕的了。”
昏暗的田徑場漸漸傳來班長和小喬打鬧的聲音,陳蘇蘇看著他們,哭著哭著就笑了。她回頭看看我,我隨之也看看她,教室的燈光透過窗戶照著她朦朧的淚眼,我發現,她哭起來都那麽好看。
她欣慰地說了句:“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麽多。”
“謝什麽,我覺得挺好玩的啊。”我說著,把目光投向田徑場,繼續搜尋班長和小喬的身影。
她會回頭看覃浩吧,我這樣想。
然而沒有。在她最失落的時候,她並沒有想到覃浩。
那晚的夜色很別致,隻因為陳蘇蘇的出現,以後也難得再有這樣的機會,能和陳蘇蘇這麽安靜地待著了,唯有回憶,沉沒在歲月的長河中,靜靜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