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回 掉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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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修文絕竊者, 未料竊者猖獗,盆友請耐心,柳暗終會有花明。 因此囑咐夏恒道:“呆會老太太問的時候你就說因為太悶,想去透透氣, 這才去了顧君園看綠荷, 千萬別提夏嬤嬤的事情。”
顧君園?夏恒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那綠荷塘隻是顧君園的一景,忙應了下來, 忽然想到沐浴時聽到的話,急忙打起了小報告。
“大嫂, 我告個密。”夏恒開誠布公的說道:“那個周芳是不是有個姐姐在太太那裏?”
“周芳?”鄭氏一下再就想到了王氏的陪房周瑞, 不過再一想太太的手段,便將親戚關係排除了,“太太跟前是有個丫頭叫周芬的, 怎麽了?”
“二哥有福了。”夏恒想到周芳得意的語調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這兩姐妹是太太給大哥和二哥準備的。”
鄭氏默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批評也不是,表揚也不是,這話是不該女子說, 但是男子說也不合適呀!
“我知道了,真是謝謝弟弟了。”鄭氏忽然就覺得要讓弟弟站出去沒人懷疑, 還能保證不失男兒本色真是任重而道遠, 算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應該的。”夏恒自然是沒聽出鄭氏無語的心情,隻為了自己能幫上忙感到高興。
鄭氏倒是聽出了夏恒由衷高興的語氣,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好轉移話題道:“我們該去給老太太請個安了。”
剛才看著賈瑚並沒有什麽事,不過是因為鄭氏想讓賈瑚道謝,醫女診斷後還是需要臥床休養,畢竟是落水受驚,現在看著沒事,晚上還得小心照看。
“瑚兒沒事吧。”夏恒也不知道是他救得及時還是怎麽,賈瑚並沒有一般溺水的小孩那樣虛弱,但小孩的身體很難說,萬一有個後遺症啥的多糟心。
“無大礙,好好休養一番便可。”鄭氏也想著醫女的話,說幸好兒子是個皮小子,上躥下跳的身體好得不得了,這才沒什麽大事,沒想到調皮搗蛋倒是好的了。
本來還想著待五姑娘出來診脈,沒想到五姑娘變成了弟弟,也不好讓醫女把脈了,找個可靠的大夫才行,思及此便又開口道。
“不知弟弟的身子可有不妥的地方。”鄭氏想到一會要做的事,忍不住問道,因著兒子還小不必去陳情,但夏恒卻是要去的。
“沒有問題。”夏恒很容易就猜到鄭氏問話的目的,呆會說不定就會來個三堂會審,他作為小輩跪啊跪的可不就得身體好嘛。
“大奶奶,老爺傳話了。”
紫依因著要照顧賈瑚,便由紫煙去處理一幹事宜,此時剛從榮禧堂回來便直奔主題。
“紫煙,進來吧。”鄭氏也想知道這掌家人的態度,所以也沒那麽誠惶誠恐的隨叫隨到了,她可是有身孕的人。
夏恒將原主的身份托盤而出,便已同鄭氏母子相連,因此鄭氏也沒那個避諱的心,就這麽坦蕩蕩的讓紫煙回話。她也有意讓夏恒知道些賈府的形勢,於是就問得仔細了點。
“老太太和老爺已抓了涉事的下人,沒有留絲毫情麵,全都捆了起來等待發落。”就算紫煙看到了被處置的人,臉色也沒怎麽好,“婢子回來的時候看見太太和二奶奶了。”
也是紫煙回來的時間巧,她雖然是去稟告的,卻也不僅僅是稟告的,她可是故意拖慢了腳步好觀察榮禧堂的眾人,結果就看到聯袂而來的太太和二奶奶了。
“果然是這兩人弄鬼嗎?”鄭氏歎了口氣,要說平時這婆媳倆除了晨昏定省也真沒多親熱,大晌午的湊到一起說沒鬼誰信!
“被捆起來的沒有太太的人,倒是那個錢婆子和二奶奶院裏管花草的有些來往。”紫煙想到前幾天二奶奶院子裏幾個來求花草的人,臉陰沉沉的。
“罷了,薑還是老的辣。”也不知道這府裏有多少人投靠了太太,畢竟老太太已有春秋,將來這後宅還是太太的,作為兒媳婦總會受到掣肘,管家權還不是說收回就收回了。
鄭氏有些心灰意懶,就算大爺要收通房姨娘,也不能是太太的人,更不能是老太太跟前的人,想來她的陪嫁裏會有不少青雲誌的,添上一兩個也無妨。
夏恒聞言再次為自己的小命擔憂了一下,雖說紅樓裏對賈母的描寫是慈祥個慈善的老太太,但看金玉良緣有王夫人支持,可木石前盟卻看不出賈母的作為來,把林黛玉和賈寶玉養在一起倒為流言添磚加瓦了。
否則林黛玉也做不出那句“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詩來,至於老太太和賈代善兩個人,他就別去指望了,紅樓夢裏的賈赦就算後人給他洗白白了,但他本身就活得夠窩囊了。
想想古人的嫡長製,就知道老太太和賈代善兩個人的教育是多麽失敗,可別說什麽是老太太和賈代善故意養歪的,又不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誰不想著更進一步光宗耀祖。
“嫂子,弟弟院裏的夏嬤嬤母女怎麽辦?”夏恒有些發愁,萬一老太太和賈代善傳喚他院子裏的人,再漏了陷可就麻煩了。
“放心吧,處理陳管事和陳嬤嬤的時候勢必會牽出一串人來,也不是人人要審的,夾帶著攆出去就得了。”鄭氏心裏自有另一番計較,這夏嬤嬤母女二人是必死無疑,南邊的瘴子林和流寇總有一樣用得上。
夏恒聞言默了一下,他這才恍然,古代的奴仆是沒有人權的,這處理二字說出來那些人就已然是無生命體了,比如廢品,比如垃圾。
不過他也沒那個聖父情懷說什麽人命關天,原主已經進了閻羅殿,若是沒有他的到來,那賈瑚說不定後腳就跟去了,殺人償命才是天經地義,就是放現代從犯也要判刑的,更別說主犯了。
“那嫂子給弟弟院子裏添幾個可靠的人唄。”夏恒覺得為母則強,緊跟著強起來的鄭氏才是最好的選擇。
“得了,該換的換了後,嫂子必定給你找些好的。對了,稱呼還是變一變的好,還是叫你姮兒吧”鄭氏早就有清理下人的心了,就是她帶來的人,心思也大得不得了,“好啦,現在咱們該去榮禧堂露個麵了,姮兒。”
這個家裏誰也沒把她當成一家人,她倒要看看榮禧堂的眾人準備怎麽串聯,就算串出了天衣無縫,她也要撕道口子出來讓人知道她也是有脾氣的。
夏恒聽到鄭氏一聲姮兒,心裏的小人抹去頭上的黑線,算啦,總比恒妹妹恒姑娘啥的好聽多了,當然到了榮禧堂他會知道還有比這更黑線的稱呼呢!
於是叔嫂兩人施施然的進了榮禧堂,看著跪在外麵的一串婆子丫鬟小廝,以及跪在堂內的管事嬤嬤,麵無表情的越過眾人福身請安。
“老大家的,快坐下快坐下,”老太太看著鄭氏的肚子,臉上滿是笑容,接著看到夏恒頓了頓才道:“姮姐兒長這麽大了!”
剛才似乎有個詞飄過去了,夏恒這麽想著,卻在條件反射下再次福身,“老太□□,老爺太□□,二嫂安。”
原主被教得還是很好的嘛!上閨學啥的,原主倒是沒一點心理障礙,說道閨學。夏恒望天,其實已經這閨學已經名存實亡了,自打三姑娘定親後那女先生就專屬了賈敏了。
再加上西府的已經沒有適齡的女孩,所以閨學學也就關了,原主則跟著夏嬤嬤學規矩了,因著原主的身份,夏嬤嬤也沒太強迫原主學女四書啥的。
“姮姐兒上前來,讓老太婆我好好看看家裏的大功臣。”老太太本來是沒打算搭理這個庶孫女的,忽然想到這庶孫女救了賈瑚,又是兒媳婦最厭惡的女人生的,立刻換了臉色親熱起來。
夏恒眼瞅著太太的神色由麵無表情道緊繃,心裏歎了口氣,這個家裏的人沒有好壞和對錯,隻一個立場問題就足夠反目成仇了,也不知道這對婆媳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看賈代善無奈的表情就知道,無藥可治。
“這是孫女應該的做的,瑚兒可是孫女的大侄子。”夏恒說話的時候可沒錯過二奶奶王氏溢出眼眸的輕蔑,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攀龍附鳳,咳,這有神馬好冷笑的,隻要鄭氏母子在,王氏也隻有冷笑的份了,其他的就別想了。
“好孩子,這個就是你的了。”老太太說褪下手中的玉鐲,然後看向賈代善和史氏,嗔怪道:“你們夫妻就這麽幹看著啊,趕緊的。”
賈代善倒是無所謂,隨手從腰間拽了個玉佩,太太就不同了,慢條斯理的從手上褪下個金鐲子,滿是慈愛的說道:“說起來姮丫頭和敏兒一般大,該相看起來了吧。”
果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夏恒可真不想接,明白著就是拿他打擂台,他一點都不想認為這是拿他的婚姻打擂台。~~~~(>_<)~~~~
“老太太,您年輕著呢,瑤兒還等著您老添妝呢。”鄭氏看賈代善和賈母兩人表情未變,也知道公婆兩個和老太太已經達成了一致,也不說什麽惶恐慚愧之類的話了。
“孫媳婦就是會說話,也難怪你們老爺會親自上門求親了。”老太太確實喜歡鄭氏,畢竟是兒子征求過自己的意見,也說過想轉換門第。
剛好鄭家在第一代忠孝伯鄭成功的時候就開始轉文,而且轉型很成功,鄭氏她也是親自見過的。談吐雅致不說性格還外柔內剛,正適合正一正孫子的性子。
也是她教養出了點問題,光想著兒子已然是國公,孫子襲爵之後不能太出眾,卻沒想過性子也被養得嬌氣了些。簡單來說就是要讓人哄著,哄好了什麽事都敢答應,瞧那個姨娘不就被兒媳婦一哄就給帶回去了嗎?
說到姨娘,老太太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像老國公那樣的人屈指可數。她這兒子孫子都不是什麽柳下惠,可真要成了柳下惠,她自己心裏恐怕都別扭,老了老了可不就想看個子孫滿堂嗎?
所以說,婆媳能對勁才怪了,她這次分產也是希望兒媳婦覺得已經找補回來了,就別老盯著小輩們的屋裏事了。因此也不待下麵的人再說話,指了指跟前的老婦人,滿臉笑容的開了口。
“你們有些人怕是不認得,這是我跟前的何嬤嬤,跟了我大半輩子了。”老太太說著忽然就笑了起來,“說起來還被赦兒認錯過,張口就喊祖母,可把我給樂的。”
“老太太,孫兒那時還不記事呢。”賈赦聞言有些尷尬的站了起來,朝何嬤嬤行了禮,“何嬤嬤,身體可還好。”
“好,怎麽不好,大爺的模樣可是隨了老夫人了。”何嬤嬤說的老夫人可不是賈家的,而是老太太的親娘,那可是十裏八鄉的有名的好看,要不然老太太的爹也不會頂著壓力提親了。
“就會說好話。”老太太聽到何嬤嬤這麽說,擺擺手讓賈赦坐下,一時間回憶起了過去。
老太太的親娘可是獨女,本是要招親的,沒想到被個舉人提親了,老太太親娘的父母是被求了又求,這才同意的,不過條件是讓舉人過繼個孩子,老太太的舉人爹應了後才有了這場婚事。
隻是沒想到老太太的親娘就生了兩個女兒,老太太的舉人爹倒是想得開,剛好一家一個都招贅,老太太便被過繼了回去。但世事難料,因為太宗及各路豪傑起義,留在爹娘家的妹妹還好說,舉人爹的宗族還是很繁茂的。
但老太太就不一樣了,外祖家,不,現在是祖父家了,人丁凋零就剩老太太一個了。所以老太太思慮再三還是嫁了,因為贅婿一般爹不疼娘不愛的,勢單力薄的也護不住一個家。有了宗族,互相幫助著也就熬過去了。
之後老太太成了國公夫人,妹妹還擔憂過老國公會不會棄了糟糠,專門派了人尋上了門。那時候,老太太才知道妹妹是離了金陵,跟著宗族落腳了姑蘇,她就說怎麽走找不到人,還傷心了很長時間。
剛好找上門的是她的大外甥,聽了一耳朵的家事,老太太是樂不可支。之後兩家也走了起來,但凡妹妹家有出息的孩子上京趕考,老太太就第一時間把人接進府裏。
這些年來,妹妹家也出了幾個進士,謀了距離姑蘇不遠的地方官,也是為了就近照顧上了年紀的妹妹。隻是如今聽到何嬤嬤這麽說,又起了心病,夏家難道注定斷了香火嗎?
對,老太太過繼後就改了林姓,轉而姓夏了,她本來是想著過繼一個兒子給夏家的,可惜事與願違呐。賈赦是承爵的人,這個想法根本就不現實,賈政雖是二子,她就連個想法都沒有。
真要說出來,婆媳就成死仇了。後來因為兒子有了姨娘,老太太就想著庶女就養著,庶子就過繼回去,也就不用礙著兒媳婦的眼,可惜全是女兒。
這樣想著忽然就看了一眼夏恒。當時聽說夏姨娘有了雙胎,還抱過希望的,可惜活著的是個女兒。女兒,女兒,也不是不行吧,老太太想著又看了一眼夏恒。
這兩眼直看得夏恒毛毛的,心裏直嘀咕這是幾個意思。他確實走神了,因為他實在是沒法將賈赦的臉安在老太太親娘的臉上,古銅皮膚小胡子,誰家女兒長這樣啊!
沒想過未過而立之年,賈赦竟然開始留胡子了。明明他剛來的時候還沒有,而且那時候還挺白麵的,怎麽過了個夏秋冬就成這模樣了!正想著呢,就看到賈瑚糾結的表情,怕是和他想到一塊去了。
當然也不止夏恒一個人看到了,老太太也看到了,於是打趣何嬤嬤道:“看,我家瑚兒都不敢相信你的話,可見你這話過時了。”
“是是是,老奴沒看真切,沒想到大爺都長成這樣了。”何嬤嬤剛才說完就知道說差了,這大爺哪還有小時候的粉雕玉琢,這硬朗的模樣倒是隨了賈家的身板。
“我家孫子長成啥樣了,不好看了嗎?”老太太說著仔細打量了下賈赦,“這不挺好的,有點老國公的樣子。”
一旁的賈代善聽得連連點頭,倒是賈母小小的撇了下唇角,說是分產,這七扯八扯的沒完沒了,還有那賬簿,薄薄一本能分些什麽呀!
賈政聞言倒是看了一眼賈赦,他對老太太和大哥的感情都不怎麽深,他畢竟是養在太太跟前的。再說他對分產的興趣也不大,就算老太太分產偏心,他還有太太的私產。
而王氏剛聽分產的時候還挺高興的,誰不樂意多些私房,隻是想到老太太偏心大房,便把興奮壓了下去,反正拿不到大頭,隻能說是聊勝於無吧。
至於賈敏對此事的態度是可有可無,她是唯一嫡女,虧待誰都虧不了她。倒是夏恒又想到老太太的眼神了,瞬間就陰謀論了,連老太太會不會讓他和賈敏打擂台的想法都冒出來了。
下意識的便看向了老太太,而老太太看到夏恒的眼神愣了一下,這忐忑不安的是怎麽了。被夏恒的眼神一看,老太太也回過神來,敘舊的話之後再說吧。
於是老太太再次開口道:“閑話不說了,何嬤嬤,把我這些個東西都念一念吧。”說著忽然又笑了起來,“哎呀,這可真是,我怎麽忘了你也是一把老嗓子了,讓染墨和絲竹來吧。”
“能在老太太跟前喊兩嗓子,這不說明老奴還年輕著嘛!”何嬤嬤聽了老太太的話後,自嘲道:“不過還是要給丫頭們伺候老太太的機會,老奴該讓賢了。”
“你可真是,多少年了,這張嘴還是不饒人。”老太太想到因為老國公四處征戰,孤兒寡母被說閑話,何嬤嬤就舌戰潑婦的英姿,露出懷念的笑容。
“老奴可就靠著這張嘴活了。”何嬤嬤笑了笑,“老太太還是趕緊的吧,都要午時了。”
“你倒催開我了。”老太太一臉的嫌棄,“染墨你和絲竹換著念吧。”說完也不想去看眾人的表情,便閉了眼睛小憩。
染墨和絲竹齊齊應聲,她們兩個是過了年才被提上來的,正該好好表現。於是榮慶堂裏便想起了清脆的聲音,直到念完賬簿的最後一頁,老太太才睜開眼睛。
“老婆子的私產就這些了,現在來分一分吧。”老太太指了指一遍的匣子,道:“這裏麵有五萬兩銀票,大房和二房各一萬兩,敏兒一萬兩,瑚兒瑤兒和珠兒一萬兩,剩下的一萬兩,陌兒同幾個庶姑娘平分了吧。”
“母親,這樣好嗎?”賈代善看了眼夏恒,其他三個庶女可是有嫁妝的,再加上這些銀兩,算起來,小女兒可是吃虧了。
“老爺,您還是聽老太太把話說完吧。”賈母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的,嫡出的和庶出的能一樣嘛,她還覺得老太太給多了呢。
得,夫妻倆的腦回路根本不在一個線上。老太太也知道賈代善的意思,接著說道:“接下來分田產,老國公在世時於金陵置田一千畝,後來劃出六百畝做了祭田,如今剩下了四百畝,因為赦兒襲爵,就給了大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