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她的深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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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槿至今依舊深刻記得,那一日,是夏王要夜宴朱氏一門的一日。她匆忙從陽懿楠處回來,但見朱王氏已經在一箱衣物中幫她挑選晚宴適合的裝扮。朱王氏深知朱雪槿向來不喜穿輕飄飄的裙裝,所以定製的全部都是便袍類方便活動的。朱雪槿推門而入,那聲“娘”還未喊出口的工夫,朱王氏已經雙手展著一套她專門為朱雪槿定製的淺雪青緞秀水仙便袍,上來就往朱雪槿身上比劃,一邊比劃還一邊嘖嘖稱讚,“槿兒你瞧,娘就知道,以娘對你的了解,這套便袍肯定是最最適合你的。你看,隻比在你身上,便覺得你又富貴幾分了。”
“是是是。”朱雪槿從朱王氏手中接過這淺雪青緞秀水仙便袍,眼前也是一亮,但見此便袍共釘五扣,上為素金扣,下為四個刻團壽字紋的白玉扣。兩腋下各有一個彩色花絛攢成的大雲頭;下為開氣,外圍由品月緞織五彩牡丹,青色緞秀整墩水仙金團福字,茶色緞織淺彩荷花三道花繈點綴而成;隻一件便袍,便可看出自是用極了心思。
這邊還應接不暇的細細瞧著,另一邊,朱王氏已經雙手捧著一雙繡雲頭紋登雲裏再度走了過來。朱雪槿一下頭都大了,素日裏她都是一雙長及小腿的平底羊皮靴,走路別提多舒服了。這登雲裏,鞋麵以黑絨布和藍緞製作,上繡雲頭紋,鞋尖兒向上彎起,卷出雲頭,意在平步青雲。寓意是好,朱雪槿也明白朱王氏的良苦用心,可這登雲裏光鞋底便高兩寸有餘,她著實是有些承受不住,真怕走著走著路都崴了腳。
朱王氏見朱雪槿這個樣子,伸出食指點著她的額頭,語重心長道,“你看看你這孩子,讓你穿的像姑娘家一點,你都撅起個小嘴兒不願意。咱們這可是去見夏王,這些年遼國依附夏國經濟一事,你也清楚,我們怎可在夏王麵前失了規矩,這會兒子都忍不得嗎?”
朱王氏都搬出兩國之間的邦交問題了,朱雪槿還能如何,唯能點頭如搗蒜一般,開口道,“娘何苦用忍一字,這都是槿兒該做的。不就是雙登雲裏嗎,槿兒穿便是了。”
見朱雪槿低頭了,朱王氏立即喜上眉梢,又轉頭去另一個隨身攜帶的大箱子中,一麵翻一麵道,“我還就著這便袍,定製了專屬的頭飾,你快來挑一挑……槿兒,槿兒?”
半天得不到回應,朱王氏回頭一瞧,但見朱雪槿已經跳到了門外,並且對著自己揮手道,“娘你先找著,都找好了我再回來。我先去瞧一眼姐姐準備的如何了,回見!”
語畢,朱雪槿逃也似的離開了朱王氏的房間,她著實看著那一箱子的珠寶就覺得頭疼——有誰會來他國做客,給自家姑娘帶一箱子衣物與一箱子珠寶的?可能唯有朱王氏才做得出這種事吧。
見到朱雪丹的前一刻,朱雪槿還一個頭兩個大,對這個親媽真是沒什麽說的了;可是當朱雪丹款款前來,給她開門的工夫,朱雪槿的嘴巴張得老大,半天都合不上。她向來知道朱雪丹是美的,畢竟朱雪丹的生母是衛國的美人,許是她長得與她生母一般的美麗——可從前朱雪槿從未見朱雪丹這般精心的打扮,她真的有一瞬間,誤以為天上的仙子落入人間,還做了自己的姐姐!
朱雪丹今兒個著了藕荷的連身長裙,裙裾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肩膀搭一雪羽,更顯其麵色光潔,凝脂一般;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盈盈一握的纖腰束住,上係一精心繡著如意的香囊,下墜的流蘇皆是白色逐漸向藕荷的過度。朱雪丹薄施胭脂,對著朱雪槿甜甜一笑,梨渦深陷,“雪槿,許久不見,你倒是消瘦不少。這一路的奔波,定是累壞了吧。”
“還好,”朱雪槿終於反應過來,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又絲毫不掩飾的上下瞧了朱雪丹一番,同樣笑的花兒一樣,“姐姐今天可真美……不不不,姐姐每天都很美,但今天特別美。”
“你光會笑話我,”朱雪丹紅著臉,輕輕捏了一下朱雪槿的鼻子,後拉著她的手,又道,“快來,咱們姐妹倆屋裏坐坐,上次你走的匆忙,這次來了之後,你又一直在三公主處忙著,好久都沒好好和你聊聊了。”
朱雪槿笑嘻嘻的被朱雪丹拉進了屋子裏,空氣中都有一股甜甜的味道;這個朱雪槿倒是清楚,朱雪丹與陽和煦一般,喜歡自己製香,她身上的香料,都是自己親自配製,甚至,每一套衣裳都有一套專門的香料搭配,在這一點上,朱雪丹像是強迫症一般,也虧得她衣裳並不如朱雪槿那般多,不然,遼國將軍府可能再看不到一朵花了。
“雪槿,”才與朱雪槿一起如同以前一般親密的挨著坐在榻上,朱雪丹卻收起了笑臉,反而一臉的正經;這倒是讓朱雪槿覺得有些意外,才要問何事的工夫,朱雪丹卻似乎已經忍不住話兒,接著開口道,“姐姐心中有一事,不知能與何人說……你是姐姐最信任、也是唯一信任之人,姐姐也唯獨能夠與你吐吐話了。”
朱雪槿心頭一緊,回握了朱雪丹的手,擔憂道,“可是我與爹不在之時,娘又刁難姐姐了?”
“不關娘的事,娘……待我很好。”朱雪丹自己這麽說著的時候,都覺得這話沒什麽底氣;她勉強的苦笑了下,又搖頭道,“雪槿別亂想,這件事情和娘無關。”
朱雪槿歎了口氣,其實這些年,朱王氏如何刁難朱雪丹,就算她沒有親眼所見,大體也想得到;所以朱雪丹這般顧及她的心情,朱雪槿除了心疼她之外,更多的是感動。她對著朱雪丹頷首,接著關切道,“那究竟是何事,讓姐姐竟有些憂愁了?”
“其實……”朱雪丹咬了咬下唇,剪水雙瞳眨巴眨巴的,眼神左右閃爍著,半天才道,“雪槿,我與你不同,我長你幾歲,其實……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娘曾與我說過此事,可是,我不想隨隨便便就這般嫁給……不認識的人。”
“姐姐心中可有喜歡之人?”聽聞朱雪丹這般,朱雪槿倒是大體猜到了,朱雪丹應該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不然,她不會把自己叫到房中,專門說與此事;可特別對自己說與此事,難不成,她心儀之人正是自己熟知之人?算來算去,有可能的……難不成是榮心悅?念及此,朱雪槿心中可是一驚,榮心悅與陽懿楠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如何都無法拆散了,若朱雪丹心儀之人是榮心悅,那這件事情……就真的更是難上加難了。
朱雪丹有些嬌羞的點頭,卻見朱雪槿忽的蒼白了臉色;她心中有疑問,歪了頭,納悶道,“雪槿,怎麽了?”
“姐姐心儀之人,雪槿可是……熟識?”朱雪槿問這話的時候,語氣雖忍住了顫抖之意,心卻抖成一團。事已至此,她不願傷害陽懿楠與榮心悅,但更不願意傷害朱雪丹。不過想想,榮心悅與朱雪丹一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二人看起來該是天作之合;奈何陽懿楠先出現了,朱雪丹如何也無法再插足了呀。
朱雪丹的第二次點頭,簡直已經快要把朱雪槿推到罪惡的深淵。她張張嘴,不知該說什麽;朱雪丹卻低著頭,道出了五個字,“就是……大皇子。”
這五個字先是讓朱雪丹呆愣原地,後來,便仿若天籟一般,又像是空中飛著的神雕,一下便把她從懸崖邊上解救出來。朱雪槿忽然笑了起來,到最後,變成了傻笑,又跟著頷首道,“嗯,嗯,大皇子脾氣怪是怪了點兒,但的確是個好男兒,他配的起姐姐。”
“人家是皇子,我不過是個將軍家的庶女,隻有我配不上人家,哪有人家配不上我一說。”朱雪丹落寞的開口。
聽聞朱雪丹這番話,朱雪槿都覺得自己的笑聲有些刺耳了;她清清嗓子,後拍著朱雪丹的肩膀,道,“我的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為後都不為過,不過是皇妃,如何做不起。況且聽聞大皇子的生母敬妃娘娘便是遼國人,從前更是遼國公主,想來見過姐姐之後,一定會極其喜歡姐姐。屆時咱們再讓爹前往說與,這件事情還不是水到渠成。娘既然說姐姐到了出嫁的年齡,那便嫁給大皇子便是。”
“可是……我,並不知道大皇子的心意,若大皇子心儀之人不是我,我也不願嫁他,不願天天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朱雪丹說著,不經意間,睫毛上竟掛了淚珠兒,看得出,她心中也在做著艱難的掙紮。
“我曾與大皇子一道經曆過生死之劫,雖關係依舊冷淡,但是……我可以側麵幫姐姐詢問一番,”朱雪槿說著,摸了摸下巴,眼珠轉了轉,又道,“今晚夏王既然設宴款待咱們一家與蜀國皇太子,想來幾位皇子也會駕臨。待宴會結束,我會尋個機會,從他口中套套話。”
“這……這可以嗎?”朱雪丹紅著臉,眼睛還是紅紅的;朱雪槿是不知道究竟朱王氏如何逼迫朱雪丹了,讓她似乎已經走投無路;但既然朱雪丹有求與她,她就絕對不能袖手旁觀!畢竟,她曾經信誓旦旦的答應過朱烈,無論日後發生什麽事,她都一定會保護朱雪丹這個姐姐!
“姐姐放心,我會隱晦的詢問,不會太直白;就算不成……也不會讓姐姐日後難做。”朱雪槿說著,細心觀察著朱雪丹的表情,見她依舊忐忑不已,便又道,“不如這般,無論大皇子那方如何回應,我都會與娘說與,不要再逼你出嫁;若娘實在為難,我便以爹為小小的要挾;畢竟娘有多愛爹,你也是清楚的。”
其實朱雪丹真的很懼怕朱王氏,她在將軍府生活的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一個把柄被其抓住,便會小懲大誡,說個沒完,而且句句都極其難聽。微微歎口氣之後,她頷首,又道,“對了雪槿,你可去了娘那裏?今晚的夜宴,娘正在為你備著衣裳呢。”
“就是從她那裏跑出來的,”朱雪丹不說還好,一說,朱雪槿的頭又再度大起來了,“我可不想變成試衣傀儡,讓她擺弄來擺弄去的。衣裳這東西,穿著舒服不就行了。最誇張的是,娘居然還把登雲裏拿出來嚇唬我!”
登雲裏,那是朱雪丹一直喜歡、而卻被朱王氏禁止她穿的鞋子。朱雪丹有些羞恥的收了收掩於自己裙中的繡花鞋,笑容之中帶著些苦澀道,“現在哪個姑娘家不喜歡登雲裏,偏你便不。”
“我的腳很金貴的,萬一扭傷了,日後如何行軍打仗。”朱雪槿苦惱的搖搖頭,後又道,“有些時候我才看不懂那些喜歡登雲裏的姑娘們,走路多不舒服,她們到底喜歡哪一點。”
“穿著登雲裏走路,更加熠熠生姿。”朱雪丹說著的時候,雙眼都在發光,好像已經看到了那嫋娜的樣子。
“不愧是姐姐,扭屁股都說的那麽文雅。”朱雪槿嘟著嘴,抱著膀子道,“不過我還是喜歡羊皮靴,騎馬好歹也方便些。我可從未見過有誰穿著登雲裏騎馬徜徉的,鞋都能在馬背上顛飛了。”
“噗嗤。”朱雪丹被朱雪槿逗得一下便笑了出來,後望著她抱著肩膀有些費勁兒的樣子,忽的想起什麽,忙上前,讓她放下手,又道,“你的傷可是需要好生養的,怎能隨意的便亂動呢,萬一傷了筋骨可如何是好。”
“沒關係,”朱雪槿笑嘻嘻的把袖子往上一擼,一道淡淡的疤痕便由下至上的露了出來,她卻絲毫不在意的接著道,“我的這道刀傷,已經在南燭的護理下完全好了;如今南燭正在以她自己配置的藥方幫我淡化這道疤痕,至於外傷,早便沒什麽問題了。我這條手臂,再過些日子,便可以如同從前那般搭弓射箭,與常人無異了。”
“南燭……就是傳說中那位薛神醫的女兒,”來到王宮這幾日,朱雪丹倒是也從將軍府下人的口中聽說過很多事情了,尤其是這個看起來隻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實則繼承了神醫薛明世的醫術的不得了的人物,朱雪丹可是記憶深刻,盡管並未得見,“說來也是,雪槿你怎會與那小姑娘熟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