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又至永福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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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槿自是將朱雪丹送到了宮門口,方才揮揮手,大跨步的離去;雖然口上說著沒關係,不過她可不想讓陽寒麝就此抓住她的小辮子;況且這一次可是去敬妃的永福宮,那裏對朱雪槿而言,除了無盡痛苦的回憶,好像也沒有什麽其他可懷念的了——對,也就是在那裏,她終於見識到了什麽叫做恩將仇報,什麽叫做人麵獸心,她從前看過那麽多人,可她不知道的是,這世上的壞人,人心之壞,當真是無底深淵,讓人防不勝防。
永福宮,位於夏國王宮西六宮之中的最後,也是曾經麗嬪所在的長春宮的正後方。沿著宮道一路快步走到這裏,可越接近,朱雪槿的步子卻愈發的緩慢,雙腿好像灌了鉛一般的沉重。從與夏國這幾位皇子有了交集以來,她來此的次數極其有限,可也就是有限的這幾次,讓她跌入了痛苦的深淵,讓她失去了愛情,出賣了親情,讓她真正的意識到自己是如何的自私。
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正是如今端立在永福宮大門口,不耐煩的望著她的陽寒麝麽!朱雪槿緊緊的攥著拳頭,眼見著陽寒麝的身影愈發高大,一切都變得愈發清晰,她的心突突的猛烈的跳了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再一次的,走進了一個陷阱一般。
永福宮如今的侍衛統領,就是向昆侖;這一點朱雪槿本是清楚的,可當向昆侖站在她眼前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太像了,如今的情形,太像是她被騙來此處那一日了,除了敬妃不在之外,人已經到齊了。
陽寒麝倒是有些新鮮的望著朱雪槿這小心翼翼又有些膽怯的模樣,負過手,冷冷道,“怎的,永福宮也算是咱們自家,你在謹慎什麽。”
“大皇子,行走於宮中,謹言慎行自是應該的,皇妃這般倒也……”向昆侖見朱雪槿不說話,本想開口緩和一下氣氛,卻立即被陽寒麝一下便瞪了回去,隨之而來的,便是他更加冰冷的語氣,“我與朱雪槿說話,何時輪的你這下人插嘴了?別以為身在永福宮,又得母親寵愛,做了個侍衛統領,便洋洋自得起來。”
“臣不敢。”向昆侖悻悻的退到一旁,從前因為向昆侖的才華,以及畢竟朱家的確對他有愧,朱雪槿對向昆侖是十分敬重的;可自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自打向昆侖對她恩將仇報,她對這個為了敬妃能毀掉一切的男人,已經不存在半分好感了。
此時此刻,倒是向昆侖對朱雪槿心中有愧;那一次,如果他伸出援手,哪怕對朱雪槿有一點點暗示,以朱雪槿的聰明才智,怎會感覺不到有異樣。可是為了敬妃,即使是對她有恩的朱雪槿,他都背叛了,這個時候,他又怎能舔著臉來請求朱雪槿的原諒?
畢竟,錯了就是錯了,事情早已無法補救。
*
許是著實想的有些多,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了不知多久,朱雪槿才沉沉睡去;而她醒來的工夫,還是薛南燭在床邊晃著她,一麵晃一麵有些慌張道,“姐姐,高侍衛來了。”
薛南燭對高品軒的害怕倒是有來源,不止高品軒,還有一個陽寒麝,這兩個人是薛南燭最害怕的;畢竟最開始相見的時候,他們給薛南燭留下了太恐怖的印象。朱雪槿驀地一下就睜大眼,坐直身子後,半晌才緩過神來,問薛南燭道,“南燭,你剛剛說什麽?”
“高侍衛在等著姐姐,已經等了……一會兒了。”薛南燭說著,聲音越來越細,“高侍衛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了,南燭有點害怕,可是看姐姐睡得又很沉,不忍心吵姐姐……”
看著薛南燭左右為難的樣子,好像都快哭了,朱雪槿拍拍她的頭,輕聲道,“南燭做的沒錯,你別怕,我出去見他就是。你就在屋裏候著吧,一會兒也到了晚膳時候了。”
“嗯。”薛南燭用力的點頭,她是真的不太敢與高品軒對視和說話了,好像下一刻高品軒就要化身大灰狼,而她就是那隻可憐兮兮、隨時待宰的小山羊。
朱雪槿簡單收拾了衣袍,用冷水擦了擦臉,清醒後方才推門而出;而高品軒,就守在她的院子影壁陰影處;朱雪槿發現,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高品軒真的很喜歡把自己放在陰影之中,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顯眼。搖了搖頭之後,朱雪槿走到高品軒身邊,拱手直接道,“高侍衛這個時候來尋雪槿,可是大皇子有事?”
“大皇子聽聞雪槿姑娘要離開蘭陵,特意請雪槿姑娘過去一敘。”高品軒拱手,對朱雪槿說話倒是恭恭敬敬的,絕無半分僭越;其實自打那次在殷國王宮中的屠殺過後,高品軒對朱雪槿便改了觀,從那之後,他對朱雪槿,都是恭敬居多,也是真的打心眼兒裏佩服這個女子。
“大皇子請我過去,雪槿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朱雪槿一麵拱手答應著,一麵對高品軒又道,“待雪槿去屋內稍微梳洗,也不好壞了規矩。”
“臣在此候著便是。”高品軒拱手,後定定立於陰影之中。
薛南燭見朱雪槿推門而入,麵上似有疑惑之色,忙跑上前,拉著朱雪槿的手,道,“姐姐,高侍衛尋你做什麽?”
朱雪槿坐在銅鏡前,一麵將散下的頭發以木梳高高束起,一麵回薛南燭道,“說是大皇子請我過去一趟,隻是我不明白,大皇子此番請我過去,是為了什麽。”
“會不會是那個向昆侖向叔叔的事情呢。”薛南燭點著下巴想了半天,直到看見朱雪槿將碧玉簪插於發髻中,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般說道。
“你的藥物一直給的很及時,或許……是什麽其他的事情。”朱雪槿還是一副不解的樣子,隨手拿起一件淡藍底子菊花團秀圓領袍,套在身上後,又踏上那雙她最喜歡的羊皮靴,這般英姿颯爽的走到了門口,方才回過頭,繼續對薛南燭道,“南燭,我晚膳約莫不在府上用了。明日還要趕路,你用完膳就快去歇著吧。”
“嗯,”薛南燭乖乖點頭,後又有些不放心道,“那姐姐早些回來。”
“放心吧,”朱雪槿笑笑,“大皇子又不是什麽豺狼虎豹,不會吃了我的。”
“唔……”對此,薛南燭很明顯的報以懷疑態度,畢竟在她心中,陽寒麝應該就是豺狼虎豹的存在了。
跟著高品軒一路走到皇子所,門口的侍衛看到是朱雪槿,很明顯的想要攔下來,但高品軒卻先一步的伸出手,開口道,“是大皇子要見雪槿姑娘,你們退下。”
既然高品軒已經開口,說是陽寒麝要見朱雪槿,陽寒麝和朱雪槿又本身就是幾度一起出征的同行者;加上陽寒麝獨來獨往的個性,王宮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所以侍衛便也放心的放朱雪槿進入——隻要與陽和煦無關,夏王後也不會過多為難他們。
陽寒麝在看到朱雪槿的那一刻,絲毫沒有掩飾他完全不耐煩的樣子;朱雪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先拱手問安,後直接道,“大皇子,因明日要與父親離開蘭陵,午後一覺便到了如今。耽擱了大皇子的時間,當真十分抱歉。”
“哼,”陽寒麝冷哼一聲,後對高品軒道,“準備一下,我們前往永福宮。”
陽寒麝這一句我們,讓朱雪槿愈發的摸不著頭腦。陽寒麝要自己來,這會兒難道是因為自己來的晚了些,所以要把她單獨留在這裏?還是說,這個我們,也包括了她在內?這陽寒麝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朱雪槿當真有些懵了。
看著高品軒端著一個三層的食盒,與陽寒麝走在前頭;約莫到了門口的工夫,陽寒麝回過頭,不耐煩的對朱雪槿道,“你怎麽還不走?”
“我?”朱雪槿指著自己,道,“我也去?”
“母親在向昆侖那裏聽了許多你對兵法的理解,想要與你探討。”陽寒麝說著,又一指食盒,道,“這裏是母親專門拿了菜譜,差我去司膳司特意為你準備的膳食。你跟著來就是,怎麽那麽多廢話。”
朱雪槿“奧”了一聲,跟上去的工夫,心裏卻逐漸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如今她已經從向昆侖處得知,敬妃與自己的母親朱王氏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如今,敬妃怎會因為一個兵法的探討就化幹戈為玉帛?她再也不會憑敬妃曾在禦花園為她說過幾句話,就對這個人心存好感;能在宮中混跡這些年的妃子,心智定是不俗;而此次與陽寒麝的永福宮之行,定是有貓膩在。自己必須萬分小心才是了,朱雪槿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緊張。
朱雪槿對陽寒麝的話,素日裏還是不少的;而這一路上,朱雪槿都閉口不言,雙眉緊蹙,似是在想著什麽事情;陽寒麝餘光一直瞥著她,在快到永福宮的時候,陽寒麝才開口,語氣中依舊帶著冷漠,道,“怎的,今日的你倒是和往日有些許不同了,不嘰嘰喳喳的像個煩人雀兒了。”
“大皇子說笑了,雪槿隻是在想,敬妃娘娘何以會忽然想和雪槿探討兵法,畢竟,向叔叔已經在一旁了,不是麽。”朱雪槿說著,終於大著膽子,抬起頭直直的望向陽寒麝。
“你似是有所指。”陽寒麝本來冷漠的神情,如今卻瞬息萬變,讓人根本摸不清頭腦。
朱雪槿卻能明明白白的看出,陽寒麝是在隱怒;畢竟,在遇到向昆侖、且聽了向昆侖敘述了他與敬妃從前種種的時候,陽寒麝的樣子,像是想要將向昆侖生吞活剝了一般——就好像敬妃本來清白的一生,忽的多了諸多無法被抹掉的汙點,那些汙點看在陽寒麝眼中,讓他甚為不爽。
“隻是詢問而已,是大皇子想的多了。”朱雪槿這般回著,她故意這麽問,就是要激怒陽寒麝;畢竟,隻有處在怒火之中的人,才會在不經意間說出她想知道的事情;而她從小到大,也從未有如現在這般忐忑的心境。
“母親留下向昆侖不過是念在昔日情誼,”說到昔日情誼這四個字的時候,陽寒麝的牙齒咬的吱嘎作響,“賞他口飯吃;況且,向昆侖的確有些才能,能夠為我……夏國所用。”
“雪槿怎敢質疑大皇子,大皇子說是,那便是了。”朱雪槿沒有從陽寒麝口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訊息,難免有些失落;陽寒麝瞪了她一眼之後,自行走在前頭,入了永福宮主廳,敬妃已經笑眯眯的等在那裏;似乎為了今夜,她做了特別的打扮,古煙紋碧霞羅衣下,一襲鏤金百蝶穿花雲緞裙,整個人頗顯福態,透露出一股成熟女性特有的美與英氣。向昆侖定定立在一側,著了侍衛的軍裝,筆挺的立著,看起來較之前壯碩了幾分,麵色也有了紅潤之色,看來除了薛南燭的靈丹妙藥之外,這情感的滋潤與心理的滿足感也是醫治他非常重要的一麵。
敬妃身旁的其他丫頭已經被遣走,唯獨留下一個心腹明月。見陽寒麝、朱雪槿與高品軒進了來,且問了安,敬妃笑眯眯的起身,對著幾人揮手道,“都別客氣,過來坐,”見三人過了來,又扭頭對身側的向昆侖道,“你也別外道了,現在這裏沒有外人,過來坐下吧。”
向昆侖頷首,後挨著敬妃坐了下來;陽寒麝臉色一下便變得極難看,向昆侖見了,稍微向遠離敬妃的方向挪了挪鼓凳,也省得惹得陽寒麝不開心。朱雪槿坐在敬妃正對麵的方向,兩側一麵是高品軒,一麵是向昆侖,她距離這兩人的距離都比較遠,在她看來,這樣既不失禮,也不會覺得尷尬。畢竟這一次在她看來,可算是鴻門宴,尤其敬妃臉上的那看起來有些慈祥的笑容,在如今的她看來,怎麽都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