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不聽老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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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朱烈重重的歎了口氣,搖頭,低聲道,“槿兒,這不一定是不幸。嫁入皇家之人,就會幸福嗎?不是的,嫁入皇家的女子,是這世上最不幸的女子,她們終生隻能守著一座冰冷的宮牆,日日夜夜的盼著君王的寵幸。”

    “八皇子不會那般待我的。”朱雪槿說完這話,卻也發現自己是多麽幼稚;君王,自己見的還少嗎?哪一個不是三宮六院,每一宮每一院,不都住著無數等著盼著想著怨著的妃子?不管曾經如何的相愛,待這股熱情過了,等待著的,還是寂寞。

    朱雪槿忽的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日後雪槿要嫁,定要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心中隻有雪槿一人,決計容不下其他。這才多久的時候過去,怎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呢?

    “世上男子皆如此,從無一人可跳出這怪圈,”朱烈落寞的搖著頭,開口說著的工夫,眼神卻望向遠方,好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爹……不便是如此麽。當初與你娘愛的死去活來,願意放棄一切,哪怕是生命,也要與你娘在一起。可在一起之後,一次偶然,遇到了丹兒的娘。那是幹柴遇上烈火吧,一下子便燃燒起來;饒是後來,你娘發現,心如死灰,我回到你娘身邊,可心中卻從未忘記丹兒的娘。”

    朱雪槿瞪著雙眼,聽著朱烈講這些從前的事情;之前,她一直隱隱約約的知道,可從未在朱烈口中聽說過;畢竟那是她最敬重的父親,在她心中的形象向來是高大威猛,不沾染一絲塵埃的。可如今他說出這些話,讓他更像是一個普通的男子,而非是高高在上、名震五國的大將軍了。

    朱烈歎了口氣,接著道,“我到現在還在後悔的,便是丹兒的娘死時,我並未在她身旁,也許她死的都是那麽寂寞。我不顧你娘的反對,也要將丹兒接回來撫養,便是想要贖罪。隻可惜……唉,沒想到,罪早早的便已經埋下,如今已經成長成為茂密的荊棘了。”

    “嗯。”朱雪槿實在不知該如何應答,卻知道自己不該插手父母之事,所以半天,隻答出了這幹巴巴的一個字。

    朱烈摸了摸朱雪槿的頭,歎息著告訴她,“槿兒,我將從前之事合盤對你托出,是想讓你知道,無論如今怎樣的愛,也經不起歲月的磨蝕,經不起一個驚豔的出現,你隻要記得,這世上所有男子,雖並非皆薄情,但定是皆花心,不可能為你從一而終。所以如今就算你與八皇子再愛也好,日後都會平淡下來。槿兒是個聰明人,如果已經知道了這宮中女子的寂寞,作為一個君王或親王的花心,便不要再傷心了,可好?”

    朱雪槿如今已是無話可說,唯有點頭稱是;與朱烈又向前走了一段,她忽的開口,道,“爹,我們準備何時離開?”

    朱烈稍微沉吟了下,道,“便是這兩日吧,你好生收拾一下行裝,然後……該告別的人,去告別就是了。”

    朱烈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朱雪槿去尋陽和煦告別;也許此次一別,下次再見便不知何時;宮中人事物一天便會千變萬化,他們離開這樣久的時間,或許下次再見,陽和煦會有了皇妃也說不定。朱雪槿明白朱烈的意思,她咬咬牙,盡管她的確擁有一顆聰明且冷靜的大腦,但當事情真的輪到自己的時候,她還是無法做到冷靜對待,這真的太難了。

    相愛難,相守難,離別難,難難難。朱雪槿搖搖頭,沒有答朱烈的話;兩人相顧無言的走到了將軍府大門口時,卻發現陽和煦正等在那裏;因為前一天的夜裏下了大雨,這一日的天特別的藍,陽光也特別的充足,映照在陽和煦的身上,仿佛給他渡了一層金光一般,倒是有了幾分神聖的意味。朱烈連忙拱手問安,陽和煦笑著擺擺手,示意朱烈不必多禮,朱烈也是聰明人,沒有過多逗留,很快的便離去,將時間留給了朱雪槿與陽和煦。

    臨去之前,在朱雪槿耳旁,還不忘說了那句“是告別的時候了”,徒給朱雪槿又增加了幾分離別的情緒。陽和煦卻哪裏知道這些,腦子裏還回響著昨夜的雨中之吻,今早便迫不及待的來看看朱雪槿,知道她要走之後,總感覺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給八皇子請安。”聽完朱烈的那番話之後,朱雪槿隻覺得看著陽和煦,心裏就會有一種很痛的感覺,像是被什麽緊緊揪著一樣,讓她忍不住的蹙起眉頭,如何都舒展不開。

    “怎麽了?”陽和煦見朱雪槿這般模樣,心中自然擔心;他伸手去觸碰朱雪槿的眉間,而朱雪槿本能的後退一下,在看到陽和煦有些受傷的表情之後,她又有些不忍心,向前一步,自己去用眉間觸碰陽和煦的手。陽和煦一下便破涕為笑,後清清嗓子,對朱雪槿道,“我聽聞將軍府的人說,今兒個你與朱將軍去了承明殿,可是已經定下哪日要走了?還有,母後她……可有為難你?”

    朱雪槿笑笑,搖頭道,“爹說就是這兩日了,或許明日,或許後日。至於王後,她怎會為難我呢,八皇子別想太多了。我沒在的這段日子,八皇子定要努力學習如何做一個聖明的君主才是。”

    “母後的個性,我最了解,她怎會不為難你。”陽和煦緊張的抓住朱雪槿的手,愈發覺得剛剛朱雪槿鎖著眉頭,一定是與夏王後有關,“母後可是對你說了什麽……”

    “沒有,”朱雪槿打斷了陽和煦的胡思亂想,保持微笑道,“就算王後記恨我,可是我爹也在場,她總要給我爹幾分薄麵的。再者說了,我與爹前往承明殿,是辭行,我都要走了,王後也沒必要再為難什麽了。”

    朱雪槿這麽說,總算是讓陽和煦還稍微安心些;他鬆了口氣,卻又愁上眉頭,苦巴巴的望著朱雪槿,哭喪著臉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便日日念著你,直到你回來為止。”

    “你是要做大王的人,怎生這般沒出息。”朱雪槿搖搖頭,想起朱烈的那句世間男子皆花心,卻如何都無法用那句話與眼前的陽和煦重疊在一起。愛情使人盲目,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因此而盲目,可麵前的這個男子,她真的很想與他廝守一生啊!

    “我不要出息,我隻要你。”陽和煦認真的望著朱雪槿,那眼藏不住深情的雙眼、還有那認真的語氣,讓朱雪槿的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兒;陽和煦緊緊抓著朱雪槿的手,直到掌心都出了汗,才又道,“雪槿,我知道如今你眼中與心中皆是有我,隻是一天沒有娶到你,我的心一天都無法安寧。所以……答應我,快點回來好嗎?我怕我等不了你那麽久,我怕我會急著想見你,我怕……”

    “從前我隻知你有些笨,如今發現你更是不知羞恥。”朱雪槿紅著臉低下頭,後小聲道,“我答應你就是了。”

    “那你再答應我一事。”陽和煦低下頭,用額頭頂住朱雪槿的,雙眼直直的望著她。

    “何事?”

    “你這一世,非我不嫁。”陽和煦說著,不再是緊緊的抓著朱雪槿的手,改為重重的壓著朱雪槿的雙肩;他知道這是一種壓力,可他需要這種壓力作為安全感。如今再回想起於盛京之時,榮天瑞對朱雪槿的那番雪地告白,即使榮天瑞是他從小到大的兄弟,即使榮天瑞已逝,可他依舊無法打開這個結。所以,他要一個心安,要朱雪槿給他離開這些時候的一個心安。

    “喂,我……”朱雪槿卻隻覺得陽和煦這個小孩子一樣任性的要求讓她有些哭笑不得,抬起頭,卻正對上陽和煦那樣渴望的眼神;這是她第一次從陽和煦這裏看到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表情,包含了太多的緊張、不安、焦急。朱雪槿說不清他何以這般,可看到他這樣,她的那種哭笑不得的情緒卻瞬間灰飛煙滅,反而,她異常認真的點點頭,道了句,“我答應你。”

    在這一刻,或者說,在這一瞬間,朱烈說給朱雪槿的所有話都成了耳旁風,她聽不進,或者說,她已經選擇性的全部忘記了。陽和煦終於有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心安;他鬆開了死死按著朱雪槿雙肩的雙手,用力的環抱著她,原地轉了幾個圈,一麵轉一麵開心道,“雪槿的話,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我可是牢牢記住了,你也不許反悔……不,我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的!”

    朱雪槿隻覺得天旋地轉的,待雙腳終於能夠再度著地的時候,她的眼睛裏還在畫著蚊香圈;陽和煦的話再度傳來,讓她一點一點的清醒,也一點一點的感受到陽和煦身上散發且洋溢著的溫暖,“雪槿,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做一個聖明的君主,而你,就是我的王後,我唯一的王後!”

    “唯一……的嗎?”朱雪槿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紅,或許是受到了太大的感動。

    “嗯,”陽和煦用力點頭,再三強調道,“陽和煦這一世,隻娶朱雪槿一人,便已經足夠。日後這整個後宮,都是你一人所有,我們的所有皇子公主,都是你我二人的嫡親血脈……”

    朱雪槿抬著頭,看著陽和煦眉飛色舞的暢想著以後,看到他偶爾跳動的眉頭,揚起的嘴角,閃著光的雙眼;為何以前從未發現,陽和煦是這樣優秀的男子;為何如今才知道,自己對他已經無法放手了。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愛是這樣讓人左右為難的嗎?

    這一告別,便是一上午的時辰;陽和煦因為耽誤了學業,來規勸的陽玄聖直到中午在將軍府用完午膳,才算是好言好語的將陽和煦規勸回去;且再三說了,夜裏時候,可以再與他來此見朱雪槿,談好了諸多條件之後,陽和煦才戀戀不舍的離去。而目送陽玄聖與陽和煦離去之後,朱烈回過身,有些無奈的望著依依不舍的看著已經沒有人影的門口的朱雪槿,開口道,“所以,我說給你聽的話,你當做耳旁風了吧。”

    “我……”朱雪槿語塞,這個時候,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給朱烈聽才是了;總感覺說什麽都不對,或許若是把自己的想法與和陽和煦的約定說給朱烈聽的話,以朱烈的思想,隻會更加擔心自己吧。

    “唉。”朱烈歎了口氣,搖搖頭,苦笑道,“我又何苦規勸於你,我又何來顏麵規勸於你;畢竟當初,我是與你有著一般想法的啊,那時候,饒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啊。”

    “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隻是……”朱雪槿攥了攥拳頭,朱烈這般,她也不想看到;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逃避也不是辦法,“我也長大了,我腳下的路,就算再崎嶇,我也會努力踏平。”

    “你是長大了,我也老了,”朱烈苦笑著搖搖頭,後又頷首,道,“那爹便不再管你,日後,若跌倒了,痛了,便來與爹說說,爹雖然不能幫你繼續前行,但是……敷藥總也是能做的。”

    朱雪槿一把抱住朱烈,眼淚刷刷刷的往下掉;她心中感激,感激朱烈並未像對朱雪丹那般對她,感激朱烈沒有一錘子便將她與陽和煦的愛情打死;說真的,若朱烈著實百分百的反對,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才是。朱烈與朱雪槿在一起的時間最長,自然知道她想到了什麽;拍了拍朱雪槿的背,他歎了口氣,又道,“槿兒,我疼愛丹兒與你一般,隻是你與八皇子之間的隔閡尚有可能打破,但敬妃與我們朱氏滿門的仇恨,卻並非幾日幾月幾年就能割得斷的,我絕不能讓丹兒的日後在那種水深火熱的日子裏度過啊。”

    “爹,我懂,”朱雪槿將頭往朱烈的懷裏又鑽了鑽,頑皮的用他的袍子擦了擦眼淚,才道,“我會努力的過我的日後,我會讓我的日後與爹想象的一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