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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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素卿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雖滿是血汙,可卻仿佛還活著一樣,瞪著眼睛看著許素卿在問。

    問,你怎麽才來?

    問,你現在可知道自己錯了嗎?

    問,就算你才來,就算你知道自己錯了,但你知道你的兄弟們想要的是什麽嗎?

    問,來世,還能再見嗎?

    許素卿一步一步朝著那顆人頭走過去,而那些黑武士兵已經呐喊著衝向了他。

    一把把彎刀出鞘,朝著許素卿砍了下來。

    片刻之後,地上多了十幾具屍體,這些黑武士兵雖驍勇善戰,可又怎麽能是許素卿的對手。

    殺他們這些人,對於許素卿來說簡單的像是兒戲一樣,兒戲的不能再兒戲。

    甚至,許素卿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們,因為許素卿的眼睛始終盯著肖亭的人頭。

    那天在血浮屠營地,肖亭跟著黑武人走了,許素卿心裏還想著兄弟莫怕,我會接你回來。

    此時看著這顆人頭,許素卿感覺自己心髒上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那麽疼,不是一刀,是一刀接一刀。

    他把人頭從那根木樁上摘下來,抱在懷裏,緊緊的抱在懷裏。

    他沒有選擇離開,他想去找找兄弟的屍身在什麽地方,現在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僅僅是把屍體和人頭湊到一起。

    看了看大帳外邊有兩排點著的火盆,許素卿抽了一把黑武人的彎刀,將火盆一個一個的掀翻,全都潑灑在了那座大帳上,借著風勢,火很快就燒了起來。

    遠處林子裏藏著的血浮屠馬賊,看到火燒起來,立刻就衝了出來。

    聖將軍之一的高無坎看著火光起的地方催馬疾衝,一路上殺了不少黑武人士兵,衝到地方的時候,才看到他的大將軍抱著一顆人頭,正在瘋了一樣的在四處翻找。

    雖然他沒有看清楚大當家懷裏抱著的人頭是誰,可他能猜到。

    所以一瞬間,高無坎覺得自己心口也被一把利刃狠狠的刺了一下似的。

    “殺,去殺人!”

    許素卿看到高無坎到了,朝著高無坎嘶吼了一聲。

    高無坎轉身就衝了出去,朝著從四麵八方趕過來的黑武人衝過去,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遲疑。

    黑武人留在大營裏的隊伍確實不多,而且分成了兩批輪流當值。

    他們防備的重點也是在大營南側,畢竟大營北側是他們來的方向,是黑武的方向。

    見到中軍那邊火起,大營四處的隊伍迅速的朝著這邊趕過來。

    就算是留守的隊伍人數再少,也遠比血浮屠那些馬賊的數量多。

    高無坎衝殺一陣,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已渾身是血,順著衣服都能往下淌。

    他再次找到許素卿,許素卿依然在四周尋找著肖亭的屍體。

    可肖亭什麽時候被殺的都不知道,這天氣還冷著,人頭在外邊凍上了,所以沒有腐壞。

    屍體說不定早就找地方扔了,以黑武人的做事風格,把中原人的屍體剁碎了喂給他們飼養的獒犬也不是沒可能。

    “大當家咱們得趕緊走。”

    高無坎拉了許素卿一把:“黑武人合圍過來了,我們撐不住的。”

    許素卿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一雙眼睛紅的好像隨時都能滴出血來似的。

    “燒了這裏,燒了這裏!”

    許素卿嘶吼起來,那樣子像是一頭受了傷的下山虎,傷到了,反而更為猙獰。

    “大當家,咱們得趕緊走,黑武人留守的隊伍不少,咱們打不過的!”

    高無坎又勸了一聲。

    “那就死!”

    許素卿一隻手抱著那顆人頭,一隻手抓住了高無坎的衣服。

    “都要死!”

    高無坎怔住,不可思議的看著麵前的大當家,他無法理解大將軍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都是要死的......”

    許素卿野獸一樣朝著高無坎喊道:“知道我為什麽不跟你們解釋嗎?因為都要死!你,我,所有人,都要死!我不跟你們解釋,就是因為我要讓你們都死掉!”

    高無坎的眼睛睜的越來越大,那雙眼睛裏的不可思議也越來越重,還夾雜著一種驚恐,還有一些對眼前人的陌生。

    這是他們的大當家?這是和他們相依為命十幾年的兄弟?這是他們當初拚了命從官府手裏救出來的許素卿?

    “為什麽!”

    高無坎忍不住,朝著許素卿喊了一聲,他的眼睛也因為充血而變得發紅。

    “因為都該死!”

    許素卿嘶吼道:“十幾年了,我每一次殺人之後都覺得自己該死,我每一次看你們殺人之後都覺得你們也該死。”

    “可是我舍不得,我也怕死,十幾年了,就這樣煎熬十幾年了!我快活嗎,這十幾年你覺得我會因為活下來而快活嗎!”

    許素卿攥著高無坎的衣服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下,高無坎被拉的踉蹌了一下。

    許素卿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們都是該死的,十幾年前不該死,可到了這漠北之後就都該死了!”

    “如果不是黑武人來了,我可能還會那樣苟且偷生的活著,那樣煎熬的活著。”

    “可黑武人來了,血浮屠的命,所有人的命,就該絕了!”

    高無坎抬起手,也一把攥住了許素卿的衣服前襟,眼睛怒視著許素卿的眼睛喊道:“好啊,那就死啊!”

    “死就死了,難道我還會怕嗎?我是心寒,大當家,你若是直接和兄弟們說,兄弟們還會怕死嗎!”

    許素卿道:“你們不怕死,你們願意和我一起死,這不夠!”

    他鬆開攥著高無坎的手,指向那些馬賊:“這些人,都得死,我說出來你們願意陪我,他們呢?!”

    高無坎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覺得心裏有一股火就要炸開一樣,胸腔已經放不下這團火了,下一息就可能把他自己,也把許素卿一起炸個粉身碎骨。

    高無坎喊道:“所以你要去招惹寧軍?去殺了人家幾千邊軍?”

    “那怎麽了?!”

    許素卿道:“那是中原欠我的!”

    高無坎又怔了一下。

    許素卿道:“我都要去死了,我還在乎那麽多?死的人越多我越開心!”

    高無坎一把將肖亭的人頭從許素卿懷裏搶過來,兩隻手捧著那顆人頭遞到許素卿的眼睛前邊。

    “你睜大眼睛仔細看看,你開心嗎!”

    他咆哮著,像是另一頭受了傷的蒙虎。

    許素卿一聲咆哮,然後一腳把高無坎踹翻在地,高無坎沒能抱住,那顆人頭也滾了出去。

    兩個人同時朝著人頭追過去,跌得找在連滾帶爬,四隻手同時把人頭抱住。

    然後,兩個人都沉默了。

    “大當家......我們當初要救的那個,是讓整個北境江湖都為之傾倒的義三州許素卿啊。”

    高無坎帶著哭腔,看著許素卿的眼睛說出這一句話,然後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我......”

    許素卿跌坐在地,片刻後也嚎啕大哭起來。

    “漠北這個地方,是地獄啊......”

    眼淚往下流的時候,在那張滿是滄桑也滿是風沙的臉上,衝出來兩道淚痕。

    此時此刻的許素卿,看起來哪裏有當年那個交遊遍三州風采無人及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便是整個北境江湖所有人心中的第一,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對他都是那般崇敬。

    他在三州遍訪名家的時候,那般風度,讓多少江湖男兒看了為之折服,讓多少江湖女子看了為之傾倒。

    可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具會流淚的行屍走肉。

    “大當家......”

    高無坎回頭看向那些馬賊,他們在放火,在和黑武人廝殺,還有的在黑武人屍體上翻找著值錢的東西。

    “他們不是人啊......他們就是你我的心魔,我們把心魔放出來了,所以才有了血浮屠。”

    高無坎看著那火光中的人影,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不是怕那些人影而是怕自己的內心。

    原來,心魔是如此的可怕。

    “我們放出來的......我們自己滅了。”

    許素卿把肖亭的人頭撿起來,撕下來一條衣袍包好,然後背在自己背後。

    “兄弟們!”

    許素卿朝著那些馬賊喊道:“黑武人不多,殺光這裏的人,這大營裏的一切都是我們的!”

    高無坎拉過來戰馬,把韁繩遞給許素卿。

    許素卿翻身上馬後,抽出來他的刀,高無坎牽了另一匹馬上去,看向許素卿。

    “大當家,這應是我們最後一次殺人了,那就多殺一些?”

    “那就多殺一些!”

    許素卿應了一聲,然後催馬疾衝。

    那些馬賊習慣的跟著許素卿和高無坎往前衝殺,不久之後,就看到了從四麵八方合圍過來的黑武人。

    在這一刻,那些馬賊怕了。

    就像是在黑武大軍兵臨血浮屠營寨外邊的時候一樣,看到那麽多凶悍的黑武士兵,他們怕了。

    “心魔怕了!”

    許素卿催馬揚刀:“本我不怕!”

    高無坎緊隨其後:“殺!”

    午後......

    荒原上,兩匹馬在跑的筋疲力盡後倒了下去,馬背上的人也翻倒在地。

    高無坎拚盡全力的爬過去去扶許素卿,許素卿對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什麽事。

    兩個人躺在草地上,風從地麵上卷著沙塵飛過,掃過他們的身體,掃過他們的臉。

    “血浮屠沒了。”

    許素卿自言自語了一聲。

    高無坎道:“還有呢......我們還活著,血浮屠就還有呢,得死。”

    “是啊......得死。”

    許素卿掙紮著坐起來,往北邊看去,依稀還能看到那邊的濃煙滾滾。

    一座黑武營地,居然被一夥馬賊給燒了,對於黑武人來說,打擊最大的是糧草輜重也被燒了不少。

    那些黑武人忙著去救火,也不知道能救下來多少。

    三千多血浮屠馬賊,除了許素卿和高無坎兩個人之外,再沒有人從那座地獄裏殺出來了。

    “大當家......”

    “別叫大當家了,叫我許大哥吧,好像有很多年你沒這麽叫過了。”

    “許大哥......咱們歇歇,然後繼續去殺?”

    “繼續去殺。”

    許素卿再次躺下來,正好看到一群鳥兒成群飛過,飛向了南方。

    “魂兒能回去嗎?”

    “八成不能,畢竟離家久了。”

    “試試?”

    “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