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電影終於開拍。

    鏡頭裏，淩小樹有些嫌惡地看了萬靜一眼，然後低下頭，摸著小丹的頭發，蹲了下來“今天媽媽帶你玩好不好？”

    萬靜嘴邊露出一種似有似無的譏笑。

    小丹黑珍珠般的眼睛盯著淩小樹“爸爸呢？爸爸不跟我一起去玩麽？”

    淩小樹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爸爸很忙，要去公司加班掙錢……”

    “cut！”

    楊鑄皺了皺眉，先讓一旁的母親把小丹領到一邊，再把淩小樹和萬靜兩人叫道跟前。

    “首先是萬靜，你是不是沒有去做足夠的社會觀察？”

    小白兔垂著頭，不敢吭聲。

    “你見過幾個感情破裂的年輕母親會當著孩子的麵露出那種具有攻擊性的神情？”

    “記住，你這個角色的立場就是，天大地大，女兒最大；因此但凡一絲世間的不美好，你都不會讓女兒看到。”

    “現在知道怎麽演了麽？”

    萬靜略一思索，便知道了boss的意思，回道“知道了，我一會就裝作看不見他眼神的樣子，看著小丹露出期待的眼神。”

    楊鑄點點頭“大體沒錯，記得加上一個收回的眼神，表現出你看見小樹嫌棄眼神的動作了，然後給你02秒，展現出控製情緒的表情。”

    轉過頭來，楊鑄對著淩“知道你問題在哪兒麽？”

    淩小樹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眼神卻有些心不在焉，心想，這麽簡單的一個鏡頭能有什麽問題，就是殺威棒麽？小爺見的多了。

    楊鑄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笑一聲“你以為我這是雞蛋裏挑骨頭，好殺殺你的銳氣？”

    淩不敢，但眼睛中無意漏出的神情，分明是在說難道不是麽？

    楊鑄冷笑一下“我來問你，你這個角色的關鍵詞是什麽？”

    淩小樹恭恭敬敬地回答“卑微、麻木、有些冷漠、中度自私、殘留著一絲底線。”

    楊鑄哼了哼“男主角是個白天被呼來喝去的底層保險業務員，晚上則要去餐廳打工刷盤子，這樣的一個人，你竟然一副仿佛趕著去開股東會的總裁模樣，你猜觀眾看了會怎麽想？”

    “所以你看向萬靜眼中的那種因為卑微而產生的憤世嫉俗呢？”

    “你現在是個父親，跟女兒小丹一開始互動時的那種使勁隱藏，卻依舊滲出來的那種麻木的疲憊呢？”

    “當你聽到女兒問你為什麽不陪她一起去玩的時候，那種為了遮掩自卑和焦慮而產生的不耐煩表情的層次感呢？”

    淩小樹聽的目瞪口呆，沒想到一個短短10多秒的鏡頭，就要轉化出這麽多情緒的表演，當即頭大了幾圈。

    楊鑄瞧著他，臉上麵無表情“早就給你說了，演電影和演電視是兩碼事，估計你壓根底就沒做什麽準備功課吧？”

    淩小樹臉色紅了紅，確實，自己對這電影沒怎麽放心上，也沒做什麽準備功課。

    楊鑄無聲地歎了口氣“休息5分鍾，想一下該怎麽演。”

    五分鍾後……

    “cut！”

    “淩小樹，是卑微而產生的憤世嫉俗，不是讓你憤怒！”

    “你能不能在瞟向萬靜時，眼睛先做一個細微的閃躲動作？”

    十分鍾後……

    “cut！”

    “淩小樹，那畢竟是你的女兒，你一開始跟她互動時的親密感呢？”

    “你能不能在摸小丹腦袋的時候，輕輕揉一揉她的頭發，再加一個刮鼻子之類的動作？你現在整的跟見到了女兒同學似的，生疏的要命！”

    三十分鍾後……

    “cut！”

    “淩出要加班的時候，那幾個字語氣能不能稍微氣虛一點？還有，你表情細節表現出來的焦慮呢？”

    “是不是我不說，你自己就不會設計個斜眼撇手表的小動作啊？”

    一個小時候……

    楊鑄反複看了幾遍視頻，眉頭依舊皺著，歎了口氣“算了，這條過了吧。”

    淩小樹早已雙眼失神，癱軟在椅子上了。

    小白兔走了過來，安慰道“boss，別心急，淩小樹以前畢竟是演電視劇出身，一下子沒習慣拍電影的方式。”

    楊鑄搖了搖頭“不習慣電影是以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現在和當初的劉菲菲一樣，缺乏對這個角色的同理心，這樣下去，再怎麽拍，也演不出那個味來。”

    小白兔有些急“那怎麽辦？”

    楊鑄想了想“這個也不難，我們先拍其它的鏡頭，讓他當體驗幾天劇本中男主的真實生活就行了。”

    小白兔額頭一黑，想起了自己以往不堪回憶的遭遇，有些擔心“我怕淩小樹有些接受不了你的那些特訓。”

    楊鑄嗤笑一聲“一個電影演員，連這點苦和罪都吃不了，當什麽男主角？直接換掉就是了，反正合同上特別注明了要聽從導演的合理安排的。”

    小白兔翻了個白眼，您老人家那個也能叫“合理”？

    招手把淩小樹叫了過來，仔仔細細地把他的問題和自己的想法說了，

    最後楊大官人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樹啊，這麽做，不僅僅隻是為了讓你更快地進入角色；”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個角色讓熒幕前的觀眾，尤其是那些們好好看一看，華夏人在美國的真正遭遇是什麽樣子的！”

    “省的整天狂吠著說，美國就是個天堂，那裏的月亮就是比華夏的圓。”

    一定帽子扣下來，淩小樹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答應了。

    又把負責外聯的副導演叫了過來“華人在本地做什麽職業最苦，並且最容易受歧視？”

    副導演湊到楊鑄耳邊說道“雖然美國沒有明顯的職業歧視，但是華人除了做餐飲外，基本上從事任何職業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歧視。”

    楊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那你就安排一下，讓淩小樹去當7天最基層的保險推銷員，晚上讓他發發傳單、掃掃地、洗洗盤子什麽的。”

    “記住，告訴那些單位，給他安排最苦最累最難的活！”

    副導演領命而去……

    ……………………

    沒有了男主，楊鑄隻好把女主的文戲部分先拍了。

    一黑兩白三個中年婦女在餐桌上囔囔

    一個白人婦女說道“我老公說，格裏高鎮上又發生了幾起瘋牛病，這下好了，他又得加班去焚燒那些該死的牛屍了；每次聞到他身上的那股子焦臭味，我就想吐。”

    另一個白人說道“猶他州哪年不燒幾十頭牛？死牛什麽好奇怪的。”

    “不過這地方越來越亂了，我一個當警察的朋友說，前兩天又失蹤了十幾個人，連上這一批，今年的失蹤人口已經超過1人了，他今年的獎金又要泡湯了！”

    黑人婦女說道“是啊，最近槍支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現在不帶槍，晚上都有點不敢出門了，我老公昨天才買了一支格洛克，我也打算好好練練射擊，以後遇到那些敢歧視我們黑人的豬，我就一槍崩了他！”

    這時候，一身服務員圍裙的萬靜一臉疲憊，但依舊用著最標準的職業笑容端著一份托盤來到了三個美國中年女人麵前，輕輕地將盤裏的披薩和飲料放在桌子上。

    “謝……”一個白人婦女抬起頭來，看見萬靜的黃色皮膚，皺了下一眉頭，沒說完的後半段吞了下去，然後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

    萬靜微側的臉上，似乎看出了白人婦女對自己的歧視，臉上一絲怒氣閃過，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黑人婦女抬頭看了看麵無表情的同伴，測過身子看見萬靜皺起的眉頭，頓時大怒“你這隻黃皮豬，你是在歧視我們黑人麽？”

    不待萬靜分說，黑人便將桌上的披薩掄起，狠狠地朝著萬靜臉上輪去……

    “cut！”

    楊鑄看了看，指著黑人婦女說道“你剛才喝罵女主角的聲音不夠響亮，聲音再尖銳一點，最好破音！”

    然後示意依舊在清理頭發上披薩殘渣的萬靜一字不落地翻譯給她聽。

    然後對著一個白人婦女說道“你看了女主的黃皮膚後，臉上不要麵無表情，要把嫌棄和排斥感演出來。”

    白人婦女聽完萬靜的翻譯，有些生氣，嘰裏呱啦地說了一通。

    萬靜翻譯道“她說你這樣太誇張了，她所接觸的聖喬治人並不會僅僅因為對方是黃種人就這樣明目張膽地歧視她，這樣會破壞聖喬治人的形象，因此她拒絕按照你說的那樣去演。”

    楊鑄嗤笑一聲“美國人的種族歧視舉世聞名，還有什麽狗屁形象可言。”

    經過萬靜翻譯後，白人婦女臉色微微漲紅，又是嘰裏呱啦一大通。

    萬靜說“她說，並不是每個美國人都會有種族歧視，據她所知，聖喬治的種族歧視並沒有這麽嚴重。”

    楊鑄冷冰冰地說“美國很多地方有那麽嚴重的種族歧視就夠了；別忘了，猶他州，聖喬治屬於美國，你們在這部電影裏代表的就是美國。”

    見到白人婦女依舊麵紅耳赤地想要爭辯什麽，楊鑄有些不耐煩，揮手打斷了她的bb，對著萬靜說“跟她講，我是導演，我要求她怎麽演她就要怎麽演，別忘了我跟她們簽訂的合約上怎麽說的，如果她願意支付2美元的違約金，她可以退出不演。”

    萬靜嘰裏咕嚕翻譯了一通，白人婦女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答應。

    重拍之後，楊鑄果然感覺好了不少。

    小白兔來到楊鑄身邊，有些擔心地問道“boss，你的劇本我看了，好多地方都有這種情節，到時候那些演員會不會罷工啊，我聽說，美國很喜歡罷工的。”

    楊鑄冷笑一聲“他們敢麽？合同上可是寫的清清楚楚的，真要罷工，我一紙狀書把他們告上法庭，這種官司一打一個準！”

    頓了頓，安慰，美國人什麽德性你不知道麽？你隻要給錢，他們爹媽都能罵的你認不出來信不？”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給他們高出30行情價的的薪酬啊？真當他們美國人比咱們金貴啊？”

    小白兔微微舒了一口氣，不過也大體明白了自家boss拍這部電影的用意之一，

    不過boss，你還真是小心眼啊，明明隻是電光魔工的人得罪了你而已，你卻把整個美國人罵上了，你們之間的仇究竟有多大啊？

    旋即冷靜思考起來，自己最近到底有沒有什麽得罪過自家老板，別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

    夜燈初上。

    一身廉價西裝的淩小樹提著個公文包，再一次鼓足了勇氣，拉住街邊的一個路人，用磕磕碰碰的英語問道“先生，您好，我是xx保險公司的業務人員，請問你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公司特別推出的麽？”

    白人男子像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神經病！”

    然後右手一使勁，掙脫了開來，大步離去……

    淩小樹想起自己今天又是鴨蛋的業績單和還有30人沒完成的拜訪記錄，欲哭無淚。

    接著從包裏掏出半塊漢堡，狠狠地咬了一口，心中不斷地開罵

    td什麽“手部特約意外險”，讓我來推這玩意，以為這些人都是明星麽？

    還有，該死的楊鑄，把我手機和身上的現金都收走了，每天就給我3美元，連買兩個漢堡都不夠，

    自己每天光是跑業務就累成狗了，還不讓自己吃飽，晚上還得問著那股餿水味洗上兩小時的盤子。

    你nnd，這哪裏是給我特訓尋找男主的同理心，分明是故意折磨我！

    打小就沒吃過什麽苦的淩小樹想起這三天來的遭遇，越想越氣，狠狠將手中剩餘的漢堡砸在地上……

    一分鍾後，在這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實在難忍腹中饑餓的他，終究把地上的那散成幾塊的一小撮漢堡撿了起來。

    “啪。”一個鋼鏰丟在他眼前。

    一個棕色頭發的女人用憐憫眼光看了看他，然後轉身離去。

    一種巨大的屈辱感從淩小樹心中升起，他咬牙切齒地拿起那個鋼鏰，

    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路邊的漢堡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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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寫了有1萬字，用了整整10個小時，手殘黨無力癱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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