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沒有關係，反正我們也沒事做，我們可以等你們的。”劉青山回頭看了一眼父母，見兩者沒意見，就繼續說道，“你們還準備去哪裏嗎？要不要我載你們去？”

    阿貴媽媽鎮定了一些，笑了笑：“也不去哪裏，就是覺得難得出來一次，想帶兩個孩子逛逛而已。”

    “那沒問題啊，大家一起逛，然後一起回家唄。”

    聽到青山哥哥這麽說，阿貴高興得跳了起來：“太好了，我們可以不用坐大巴車了。大巴車太難受了，我早上出來的時候，一直吐。”

    劉青山摸了摸阿貴的腦袋：“那下次你要是想來縣城，你找我啊，我帶你來。”

    “嗯嗯。”阿貴的眼睛明晃晃的，好像倒映著星河。

    一行人在周圍逛了一圈，買了一些東西之後，就一起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氣氛怪怪的，大人們都不怎麽說話。

    不明所以的阿貴倒是不停的嘮叨著，說自己上次按照青山哥的辦法抓了多少多少的魚，送了一些給嬸嬸們，還讓媽媽吃了個飽之類的。

    他看著前方彼此追逐的車輛，又憧憬道：“明天周六，不用上課，我還要去抓魚。”

    劉青山笑道：“你再抓魚，河裏的魚就要被你抓光了。”

    “我可以去外麵一點的河抓。”阿貴道，“抓了魚，可以烤成魚幹，以後等我媽媽要去鎮上的時候，可以賣魚幹。”

    “哈哈，你還會烤魚幹啊！”

    “當然會了，我會的東西可多了。”

    他不僅會放牛，也會摘蕨菜，會挖竹筍，會挖石頭花，也會醉魚，還會烤魚。

    他想，就算以後沒辦法讀書了，但是，他一定可以像媽媽那樣靠著勤勞的雙手養活自己的。

    不過，現在讀書的問題似乎解決了，姐姐已經回到了學校。

    至於她為什麽改變心意回去學校念書，阿貴怎麽也想不明白。

    那天的姐姐可是說了很重的話的，為什麽她忽然又改變主意了呢？

    這個問題太複雜了，遠沒有抓魚簡單。

    周六的早上，阿貴跟姐姐把牛分開放。姐姐帶幾頭，他帶幾頭。

    他把牛栓在林子裏吃草之後，就去找醉魚草抓魚了。

    一個早上的功夫，收獲不菲，抓了約莫有十多斤魚。

    如果不是因為要時不時的去給牛們換位置，他覺得自己肯定可以抓得更多。

    不過，一個早上能抓十多斤也不錯了。他想。

    這些魚這麽多，這麽新鮮，全部做成魚幹太可惜了一點，幹脆，分一點給青山哥好了。

    人要知恩圖報嘛。這是媽媽說的。

    媽媽以前就說果，青山哥對他那麽好，等他將來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答青山哥的。

    將來太遙遠了，現在就報答吧。

    把牛帶回家之後，阿貴便帶著幾斤小魚一路往老村狂奔。

    奔到老村青山哥家裏的時候，阿貴嚇了一大跳：“哇噻，青山哥，你家怎麽變成這個樣了。”

    明亮幹淨的大房子就跟電視裏的房子一樣。不是那種高樓大廈裏的房子，而是很像地主家住的房子。雖然牆麵還看得到紅黃色的泥磚，但是原本黑色的泥地板已經全部被平整幹淨的青石板替代，看起來格外的清爽舒服。

    還有，原本青山哥哥家也是賊亂的，到處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現在那些東西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起來很貴很貴的大櫃子跟很貴很貴的大桌子大椅子。

    除此之外，原本狹小的窗戶也變得寬敞明亮，透明的玻璃與金屬的框架將屋內的溫馨牢牢鎖住，將院外的嘈雜也隔絕開來。

    他站在天井旁邊的走廊上，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才個把月的時間，怎麽房子就大變樣了？

    青山哥哥是不是偷偷學了法術來著？

    見阿貴來了，劉青山跟正在裝櫃子的工人招呼一聲，便走出來，笑問道：“哈哈，阿貴，你怎麽來了？”

    阿貴上前幾步，扭著身子將視線投入房間內，見原本昏暗狹小的房間也變得寬敞明亮之後，更為訝異道：“青山哥，你家怎麽變成這樣了？”

    “好不好看？”

    阿貴愣愣的點點頭：“好看。”

    “哈哈，喜不喜歡？”

    “喜歡。”

    “喜歡你就要好好讀書，不然的話，就會跟我爸一樣，一輩子沒出息，要不是因為有我這樣一個出色的兒子，我爸一輩子都住不上這麽好的房子。”

    “青山哥你不也才初中畢業嗎？”

    劉青山：......

    “咳咳，那個，阿貴，你怎麽來了？”劉青山轉移話題道。

    阿貴舉起手裏的小水桶，一臉興奮的說道：“呐，給你。”

    “這是什麽？”劉青山抬頭看去。

    好家夥，小半桶魚苗呢。

    “怎麽這麽多小魚？”劉青山有些驚奇的拿過來，往裏仔細看去。

    水桶裏的小魚全都鮮活的遊來遊去，似乎想要從那一灣淺淺的水裏逃脫。

    “我用你教給我的辦法抓的呀。”阿貴好不得意的說道，“怎麽樣，我厲害吧。”

    “哈哈，厲害是厲害，你帶這麽多魚來我家幹什麽？就是為了來跟我炫耀啊？”

    “當然不是，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

    “嗯。”阿貴認真的點頭道，“這是我給你的報答。”

    “報什麽答。”劉青山哈哈笑道，“我又不要你報答，再說了，你現在還這麽小，報答這種事情，還是等你長大以後再說吧。”

    “嗯。”阿貴點點頭，忽然閃爍著大眼睛，抬起臉，很是認真的看著青山哥哥問道，“青山哥，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想我嗎？”

    “哈哈，當然會，不過，你為什麽會不見？哦，對，你很快就要去鎮上念書了是不是？放心啦，到時候別說你去鎮上念書了，就算你考去縣城念書了，我也會去看你的。”

    “你真的會去看我嗎？”阿貴一臉期待的問道。

    他的眼睛總是那麽清澈，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傷心難過還是開心得意，總是像倒映著星河一般。

    劉青山笑著回道：“當然會，我向你保證，不管你以後去哪裏讀書了，隻要你認真讀書，我就一定會去學校看你。而且，我還會給你帶好吃的。”

    “拉勾。”阿貴抬起手，勾出小拇指，臉上的神態饒是認真。

    劉青山被他這模樣逗大話，拉什麽勾啊，真幼稚。”

    嘴上雖然這麽說，可他還是學著阿貴勾出了小拇指，又道：“唉，小孩子真無聊。”

    阿貴一把勾住他的小拇指，咧嘴笑道：“青山哥你不能說大話哦，不管我去了哪裏，你都要來找我哦。”

    “知道啦知道啦，小孩子真是無聊，淨搞這些玩意。”劉青山笑了笑，“走，咱們煮魚吃。”

    午飯就是阿貴帶來的小魚。

    吃了阿貴的小魚，劉青山就把昨天買回來的水果包了一大包讓他帶回去。

    臨走的時候，阿貴還說道：“青山哥，你不能說大話哦。”

    “知道啦知道啦，別說你考去縣城了，你以後就是考去北京，我都去看你，行了吧。”

    “嘻嘻。”阿貴一臉燦爛的笑了笑，完全無法從他臉上找到任何秘密。

    秘密這種東西，他從不輕易說出口。

    就像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一樣，可他為了讓家人安心，總是會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就像這次的大秘密一樣，其實他什麽都明白，可他還是會裝作什麽事都沒有。

    小小的他早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很多事情，隻有假裝不懂，才能減輕家人的痛苦。

    他抱著水果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村道中，看著村道兩旁綿延的群山，心裏頭難受到了極點。

    這些山，以後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這些樹，這些草，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還有河裏的小魚小蝦們，這下子你們應該開心了。他走到小河邊上，蹲在河岸上，垂下腦袋，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裏的倒影。

    倒影裏有小魚因為受驚而四下亂竄，也有小蝦淡定的匍匐在黃色的沙子中。

    晶瑩剔透的水珠從他臉上滾落，掉進水裏之後，瞬間就沒了蹤影。

    放心吧，以後，我再也不抓你們了，你們不用害怕了，我以後，再也不抓你們了。

    再也不抓你們了。

    他放下水桶，捧起一捧水，狠狠的搓在黑漆漆的臉上，而後雙手就捂著臉，怎麽也拿不下來了。

    原本冰涼的溪水變得溫熱，從他緊閉著的眼眶裏嘩啦啦的奔湧而出，溢出指縫，又沿著手背一路滑到手肘，最後再掉入河中。

    “阿貴。你幹嘛呢？”不知道過了多久，姐姐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地方傳來。

    阿貴連忙鬆了手，又捧起一捧水，洗了洗臉，然後委屈巴巴的扭頭看向姐姐的方向：“嗚嗚，剛剛有隻蟲子撒了泡尿到我眼睛裏，痛死了。”

    “啊？”阿花聞言，連忙扔了手裏的茅草，跑過來道，“讓我看看。”

    阿貴抬起臉，紅著眼睛問道：“我眼睛是不是很紅？”

    阿花仔仔細細的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是很紅，不過好像沒什麽問題，你怎麽那麽不小心啊，怎麽能讓蟲子把尿撒眼睛裏呢。”

    “我也沒注意啊。”阿貴委屈道，“我就是正常走路，誰知道它會飛過來啊。”

    “好了，沒事了，就是有點紅，快點回家吧，你還沒做作業呢。”

    “嗯嗯。”

    看吧，假裝什麽事情也沒有就是這麽簡單。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了。”吳翠梅撇了撇嘴，看著打掃房子的兒子，說道，“你說要賺回這些天花掉的錢很簡單，那我問你，你打算怎麽賺？是去搶劫啊，還是去殺人啊？”

    “媽，你說什麽呢。”劉青山一邊清掃新家具留下的垃圾，一邊說道，“我幹的都是正經行單，雖然這些東西確實花了不少錢，但是，憑你兒子我的本事，要賺回來根本不難，要多簡單就有多簡單。”

    “嗬嗬，說大話誰不會啊。”

    “媽，你不相信我是不是？那好，明天我就去山裏挖山貨，我保證半個月內肯定能把這些錢賺回來。”

    “行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把這些錢給賺回來。”

    受了老媽刺激的劉青山天沒亮就出門了。

    他發誓，今天一定要從山裏挖回一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杜鵑花，然後賣給馬總，直接把這些日子裝修房子跟買家具的錢一下子就賺回來。

    不過，到了山裏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兒自作多情了。

    倒不是說他挖不到大棵的杜鵑花了，而是到了山裏的時候仔細跟杜鵑花打交道了才發現，這山裏的杜鵑花的花期要比安然養在家裏的杜鵑花的花期短一些，現在基本上都已經到了尾聲。

    也就是說，即使他能從山裏找到一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杜鵑花，但是，要想憑借花期凋零的杜鵑花賣出高價，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話嘛。

    現如今，這山裏的杜鵑花基本上都隻有零零散散幾朵花兒藏在茂密的灌木底下隱約可辨了。

    看著這些景象，劉青山不免要大失所望。

    本來還想著要挖一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杜鵑花去賣給馬總的，結果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

    這些日子他忙著改造房子，完全忘了這茬，如今老媽刺激了他，他才想起。

    唉，算了，就算現在杜鵑花沒花了，但是，先挖回去種著也沒關係吧。今年沒花了，明年還會有的嘛。再說了，他要是不挖回去，指不定什麽時候這些杜鵑花就要被山民給砍了呢。

    挖著杜鵑花的時候，劉青山的眼睛還不忘四下探看，好尋找一些新奇的玩意。

    不過，大山始終是那些大山，玩意也始終是那些玩意，很難發現什麽新奇的事物。

    不過，在這漫山遍野的熟悉事物中，有一物還是挺令人震撼的。

    而這貨不是旁物，正是劉青山之前想過要砍掉弄死的帶著大木刺的金櫻子。

    如今正是金櫻子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