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0 海娜和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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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策啊……

    不小心犯了巨大的口誤,洛林臊眉耷目,像個小媳婦似跟著海娜回了船上,看不出半點船長的風采。

    小皮爾斯看得雲裏霧裏,忙不迭丟下洗甲板的活跑過八卦:“船長,您這是……”

    “今天的五百次擊劍做了麽?”

    “誒……做了!”

    “一百次繩結打完了麽?”

    “打完了!”

    “遊泳兩公裏呢?”

    “遊完了!”

    “海圖?”

    “作業就放在您桌上,昨晚就已經完成了!”

    洛林歪過頭,斜瞥了眼躺在甲板上的拖把:“也就是說天還沒黑,你就隻剩下擦洗甲板和做晚飯的活了?”

    “是的,先生!”小皮爾斯誌氣昂揚。

    洛林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很好,明天的訓練量增加20%,記得通知克倫監督。”

    “是……誒!”

    船有一小,如有一包。

    洛林在小皮爾斯身上順了氣,終於決定直麵慘淡的人生。

    他在晚上找到海娜,鄭重同意了海娜的建議。

    他們約定,如果三天以後事情還沒有任何進展,他們就啟動阿方索子爵繼承人綁票計劃。

    劇本裏隻有十六個字,海娜綁人,洛林解救,三刀六洞,換取友誼。

    第二天一大早,振奮了精神的洛林和海娜再次進入港區,忙碌他們徒勞而善意的推銷工作。

    然後,黃昏……

    依舊是那個廣場,依舊是疲憊又失落的一對影。

    吉普……羅姆人在大篷車前跳著熱情洋溢的弗拉門戈舞,吉他、響板、歡歌,還有一聲又一聲直衝向雲霄的“哈列奧”傳過來,似乎真的有魔力,能給人的靈魂注入生機。

    洛林和海娜被吸引過去,在大篷車前靜靜看了許久。

    直到日落西山,洛林彈指朝攤開的吉他盒丟了一枚金鎊,笑容才重新回到兩人臉上。

    洛林朝海娜屈起肘:“美麗的女士,可以邀請您去我的船上共進晚餐麽?”

    海娜鼓著腮幫子挽住洛林的胳膊,小聲說:“晚上吃牛肉,燉西班牙牛肉!”

    ……

    華燈初上。

    洛林挽著海娜走在去往碼頭的市場小巷,在路上逮到一隻白耳朵的小黑貓,好像已經跟了他許久。

    大概……是從廣場就開始跟了。

    他疑惑地對那隻瘦弱的小貓招了招手。

    小家夥真地靠近過來,拿自己毛茸茸的小腦袋親昵地拱洛林的手掌。

    洛林被它的憨相逗笑了。

    “真是的,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走麽?”

    “喵。”

    “想要什麽?”

    “喵。”

    “餓了?”

    洛林趕緊嗅了嗅身上。

    他不是漁夫,可是因為常年生活在船上,大部分時間都以海魚為食。

    如果硬要說身上一點魚腥味也沒有,這種鬼話,他自己也不信。

    可是這麽點淡淡的幾乎聞不出的味道居然能拐來一隻可愛的小貓……

    還是隻代表幸運的黑貓!

    要時來運轉了麽?

    迷信的小德雷克先生心不在焉地撓著小黑貓柔軟的白耳朵,突然站起身,從隔壁的漁獲店買了一塊大大的三文魚,一點一點撕下來,生怕可愛的小家夥噎著。

    小家夥吃得飛快,很快就把偌大一塊魚肉吃了個幹幹淨淨。

    “喵。”

    它舔著洛林空蕩蕩的手心,摩挲著,和洛林愈發親昵。

    洛林哭笑不得地戳著它的腦袋:“還沒吃飽麽?”

    “喵。”

    “可是我剛才看了,漁獲店裏隻剩下幾塊熏魚。你不能吃熏魚,小家夥吃大鹽粒,會生病的。”

    “喵嗚。”

    “先……先生,您可以把白耳朵放開麽?”

    巷子角突然冒出個怯生生的聲音,洛林看到個髒兮兮的少女,正攥著袖子在那兒手足無措。

    她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身材嬌小,黑發,黑眸。

    她近似鵝蛋的臉上有一雙大而長的明亮眼睛,在高挺的鼻梁下麵,是一張略有些寬的嘴巴。

    這是羅姆人的標準長相,有些印度,又很白人。

    隻是大部分羅姆人的性格都是熱情開朗,突然冒出這麽個戰戰兢兢的小丫頭,神色局促,臉色蒼白,讓洛林一時又不敢確信自己的判斷。

    不過,這好像無關緊要。

    洛林揉了揉小貓的腦袋,問少女:“它是你的貓?”

    “是……求求您,能放開它麽?”

    “可不是我抓的它,它隻是餓了。”洛林笑著站起身。

    小貓見再也要不到吃的,可憐兮兮喵一聲,扭頭,像箭一樣竄回到少女的懷抱。

    少女的臉上展開笑顏,她說:“謝謝先生!”

    她向洛林鞠躬,行完禮便倒退著沒入陰影,不一會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遍尋不見。

    洛林眼看著少女消失的方向,微皺著眉:“海娜,你覺不覺得……他們倆都有些怪怪的?”

    “啊?”海娜驚了一跳,“什麽怪?”

    “你居然也會走神……”洛林失笑了一聲,“有那麽喜歡那隻貓麽?”

    海娜輕咬著嘴唇。

    “其實不全是貓的關係,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事。”

    “往事?”

    “弟弟的事。”

    海娜的聲音有些沉,輕輕地飄在夜風裏,若是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清楚。

    可她的表情卻在笑。

    “你知道的,父親死後,我和弟弟逃到瑟堡,那時他正受著傷。”

    “為了給他治傷,我在老漢薩的酒館工作了很長一段時間。白天幫老漢薩收拾酒館,中午殺人,晚上做侍應生,除了給弟弟換藥,幾乎沒有時間陪他。就是在那段時間,他撿了隻黑貓,全黑的,和白耳朵很像。”

    “他特別喜歡它,給它起名叫羅姆利,天天抱著,還像你剛才那樣,把我買來的肉一點一點撕下來喂它,就像是怕它噎著。”

    海娜笑得越發溫柔,一邊說,一邊和洛林一道朝著碼頭的方向走。

    “後來我病啦。瘋了似地工作了幾個月,遇到要殺人的時候,常常幾天不能睡覺,一不小心就發了燒,險些比弟弟死得更早。”

    “救我的是一碗肉湯……”

    “那天他渾身都濺著貓血,帶著笑,眼淚卻滴進湯裏。我忘不了那一幕,所以一直到他死了,都還記得那碗肉湯的味道。特別酸,酸得叫人咽不下。”

    說到這兒,洛林知道海娜的故事講完了。

    她的聲音一直平靜,平靜得讓人心生憐憫。

    洛林轉身抱住她,海娜也不掙紮,就靠在洛林懷裏,聽著海風,看著月亮。

    洛林問:“想哭麽?”

    “不想。”海娜回答得幹脆利落,“知道麽?你們倆其實特別像,倔強,聰明,而且勇敢,連年紀都一樣。”

    “可我不是他。”

    “我知道的。隻是偶爾總會忍不住想,如果你就是他……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