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0 無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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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鈴叮鈴!

    隨著搖鈴的脆響,酒館的大門裏衝出個爛醉如泥的水手,趔趄著撞在亞查林身上。

    亞查林厭惡地退了一步。

    那水手撐開惺忪的眼,確定自己撞到的不是那種黑白相間的大人物禮服,就開始撩袖子:“不長眼麽?”

    亞查林無奈地抽抽腰帶,把後腰上的皮槍套亮出來。

    水手登時酒醒了大半:“對……對不起,先生。”

    “不長眼麽?”

    “落吧台了,對不起!對不起!”

    “滾。”

    水手滾得幹脆利落,亞查林撣了撣自己的絲綢襯衫,隨手推開酒館的木門。

    叮鈴叮鈴!

    喧鬧,昏暗,而且肮髒,世界各地的港口酒館大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混亂,因為它的客人,是水手。

    亞查林嫌棄地蹭了蹭油膩膩的地板,抬起頭打量酒館的風光。

    巨大的大廳有兩百來平,兩側是燒得旺盛的壁爐,中間是雜亂安放的圓桌。

    桌子上有蠟燭,幽暗的燭光和橘紅色的壁爐火是大廳裏唯一的光源,被一道道人影撕碎,四處都是陰影。

    那些陰影是藏汙納垢的地方,有人賭博,有人銷贓,有人販賣情報,仔細去觀察,甚至能聽到妓女的呻吟,看到白花花的聳動。

    酒館最亮的地方是吧台。

    那裏臨近一側壁爐,弧形的高櫃上擺著連排的蠟燭,外側有高腳圓凳,大多空著,隻有寥寥幾張,坐著孤獨。

    亞查林吹聲口哨,一路避過麵紅耳赤的醉鬼們,插著皮帶坐到吧台邊上。

    “來杯布萊索,先生。”

    壯碩的酒館老板哐當一聲放下巨大的酒桶,一拳錘在高櫃上,甕聲甕氣,惡形惡狀:“這沒有那種酸唧唧的髒東西,隻有新大陸的鄉巴佬和海峽對麵的法國豬玀才會在神聖的酒杯裏放雞尾巴!”

    “巴克利說得對!”大廳的醉鬼們呱噪起來,“敬巴克利,這杯免費!”

    “法國豬玀萬歲!”

    “幹杯!”

    咕嘟咕嘟全場幹杯,亞查林聽到撲通撲通兩聲倒地,緊接著就有人為扶不扶和誰來買單的問題打起了架,現場開盤買定離手,從老板到顧客,沒有一個人試圖去製止發生在眼前的鬥毆。

    亞查林尷尬地鬆了個扣子:“老板,您這有什麽?”

    “麥芽鮮啤!”巴克利拍拍腳邊半人高的木桶,“如果你想吃點什麽,我們還有麵包、鹹魚、培根、腿肉和麥麩肉湯。”

    亞查林彈出一枚先令:“您看著安排。”

    “弗朗切西卡!”

    巴克利衝著後廚喊了一聲,當即鑽出一個穿著黑白女仆裝,虎背熊腰的雀斑大媽。

    她的胳膊比亞查林粗,單手提著碩大的木酒杯和人頭大小的酒桶,哐哐兩聲砸到高櫃上。

    嘩啦!

    她輕而易舉起開木桶的蓋板,倒了滿滿一杯麥芽鮮啤,隨手一推。

    木杯順著吧台滑到亞查林麵前停下,弗朗切西卡高喊一聲:“酒來啦!”接著又是哐哐哐哐四聲。

    麵包硬得咯牙,長著黴斑;鹹魚臭氣熏天,油鹽黏連;培根和腿肉是焦糊的,麥麩肉湯看著香濃,亞查林試著啜了一口,卻從味道裏品出了一股驚天的謀殺案……

    賣鹽的被打死了!

    他努力而尊嚴地向弗朗切西卡表示感謝,竭盡全力讓自己的眼睛不去關注吧台上那條長長的,由浮灰和漿汁混合起來的滑道,開始品酒。

    感謝上帝,麥芽鮮啤真的是給人喝的,不是用來毒死誰的!

    他小口的飲酒,手腳無處安放,直等了好一會兒,才有個褐發隆鼻,留著大八字胡的莽漢坐到他的身邊。

    “巴克利,鮮啤。”那人衝著吧台裏喊了一聲。

    巴克利怔怔看了他半晌,咬牙切齒說:“安曼,這段時間南安普頓不歡迎法國佬!”

    “戰爭是那些富有商人的事,不是麽?”安曼不以為意,從口袋裏摸出三枚便士排在高櫃上。

    巴克利憤憤然收起便士,惡狠狠說:“看在老主顧的份上,喝完就滾出我的酒館。要不然,我可不保證你今晚能活著走出去。”

    “喝一杯就走,我的老朋友。”

    弗朗切西卡依樣畫葫蘆地為安曼推過來一杯鮮啤,就撣著髒毛巾跑去大廳收拾桌子,吧台又成了孤獨的角落,即便明亮,依舊搏不到任何關注。

    安曼一口幹掉半杯鮮啤,舒坦地喘了口氣,突兀說:“前……提督先生,希望你給我帶來了驚喜。你也看見了,這個時候的南安普頓……不歡迎法蘭西人。”

    亞查林的臉上看不出丁點變化。

    “英格蘭人在組織一個陷阱。”

    “嗯?”

    “過兩天,家族會收到情報,說德雷克商會將運輸價值數萬鎊的貨物,沿著凱爾特海和坎塔布連的接縫去西班牙,這是陷阱。”

    亞查林雙手捧著酒杯,遮住大半張臉。

    “實際情況是,洛林.德雷克帶領的是空船,七艘布裏根廷,進可攻,退可守,維侖那個蠢貨抓不住他。真正的貨船隊在他十點鍾方向,離他25公裏,這是卡拉克型瞭望的最遠距離,布裏根廷看不到那麽遠。”

    “這……”

    “這批貨是巴斯克地區的維多利亞大公預定的,包括一批古羅馬的金器和其他奢侈品,英格蘭商人不敢怠慢,所以才設了這個陷阱。他們的目的是把維侖引走,既可以空出坎塔布連航線送貨,又可以在凱爾特海設伏,夾擊家族的艦隊,以多勝少,一錘定音。”

    安曼聽得連吸冷氣:“你這消息……準確麽?”

    “我就在蝴蝶花號上!洛林.德雷克的船隊有沒有帶貨物,我難道不知道?”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安曼定神看著亞查林,“亞查林,你現在可是德雷克商會的海員,家族的叛徒,為什麽要出賣雇主?”

    “雇主?要不是維侖那個蠢貨害我,我需要為英國佬工作?”亞查林臉上露出恨意,“你知道我簽的是什麽合同麽?”

    “什麽合同?”

    “一份自贖合同!兩年時間,不管我做得多好,表現多優異,洛林.德雷克這個吸血鬼都不需要給我一個便士。在他的船上,我就是笑柄,連普通的水手都可以對我呼來喝去!”

    “這個境況必須改變。”亞查林深吸一口氣,“你立刻把消息帶回家族去,讓家族安排維侖將計就計,這次一定要俘虜蝴蝶花號!等你們把洛林.德雷克絞死了,我就自由了!有這份大功在身上,等我回了家族肯定重受重用。到了那時,和維侖的帳……我們慢慢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