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天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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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人自有天相,桃子從慈寧宮出來,看看那四角的天,宛如一個嚴絲合縫的棺材蓋罩在頭上,天在哪呢?

    桃子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去的,落英堂之外,貞賢妃一臉焦急地訓斥淺櫻,淺櫻跪在地上小聲啜泣。

    “貞賢娘娘,不管她的事,我偷偷溜出去的。”桃子說道。

    “郡主可回來了。”貞賢妃強笑道。

    “桃子令娘娘擔心了。”

    “無妨。”

    “桃子乏了,想回房休息。”

    “郡主自便。”

    桃子也懶得顧及虛禮,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房中。突然門外響起說話聲:“郡主當真睡得著嗎?”說話的正是貞賢妃。

    桃子打開門,與貞賢妃麵對麵站著,門外的楓葉颯颯紛飛,桃子恍若發覺楓葉真的很奇妙,越是臨近死亡越是絢爛奪目,你以為她脫離楓樹便死了,或許對她而言,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

    貞賢妃微微地笑著,目光灼灼不同往日。

    “貞賢妃有什麽指教?”

    “指教不敢當,在這宮裏我也是失敗者。”她說“也”,言下之意,桃子也是一個失敗者,“最多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想嘮叨兩句罷了。郡主若不嫌棄,貞賢可否進門一絮。”

    “請。”

    貞賢妃點點頭,轉身關上門,靠著桌子坐下。沉吟片刻,說道:“這裏沒有外人,我也就不多禮了,若我猜的不錯,郡主在為容大人憂心。”

    “娘娘有辦法?”

    “辦法自然是有,隻是有些冒險。”

    “我不怕冒險,隻要能救師父父我什麽都不怕。”

    貞賢妃怔了怔,忽然笑了,隻是有些淒然:“真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為了喜歡的人不顧一切的模樣。”她幽幽地歎口氣說道,“隻可惜我說的冒險不是你冒險而是他冒險,你敢嗎?”

    桃子猶豫了,半晌說道:“可否先說來聽聽。”

    貞賢妃沉思片刻說道:“郡主可知道,眼下的狀況求誰是最有用的?”

    桃子想了想說:“皇上。”

    “你還不算糊塗,的確是皇上。”

    “我自然知道,可是這旨意本就是他下的,還能怎麽求。”桃子神色黯然。

    “你去自然行不通,要是陛下此刻最願意見的人才行。”

    “那陛下最願意見的是誰?”

    “你說呢?”

    桃子想了想說道:“太後奶奶一定是不行,難不成是皇後?不對。”不等貞賢妃回答桃子便自己否定了,“是嘉熙貴妃!”

    貞賢妃笑了笑說:“對了一半。嘉熙貴妃是長安王的表妹,換句話說陛下此刻最願意見到的就是長安王。”

    桃子聽罷歎口氣,不覺苦笑出來:“這有什麽分別,長安王和我師父父一向合不來,即便是皇上信他,他也絕對不會幫我師父父求情。”

    “你說的不錯。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是此時此刻陛下最希望見到的人。因為朝中諸臣人人都知道容大人於社稷有功,於皇族有恩,且不論往日他們如何看待影殺,時至今日陛下的所作所為都會令大家想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連往日極看不慣影殺府的文官們也漸漸有了哀聲,唯獨長安王對此緘默不語。”

    “那就更加說明他盼著我師父父死。”

    “那是當然。”貞賢妃說道,“從前也就罷了,自從陛下登基,容易成為禁軍十二衛指揮使,從前的禁軍十二衛及京城和各地傭兵可都在長安王手裏,他自然記恨你師父,而今你師父遭遇不測,最得意的就是他,說不定還惦記著十二衛依舊能回到他手裏。”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唯獨不明白他怎麽能替我師父父說情。”桃子聽了這麽多卻全都是對她師父父不利的事,難免有些急躁。

    “不是求情。”

    “不是求情,難不成求死?”桃子冷笑起來,卻不料貞賢妃卻說:“正是如此,所以說這個辦法有些冒險。”

    桃子不覺用手心扶住額頭,她隻覺得血氣上湧頭昏目眩,冷笑道:“貞賢娘娘,你是不是真的很閑,打趣我很好玩嗎?我沒有瘋,為什麽要去求長安王,求他害死我師父父?”

    “我何時說讓你求他害死你師父,我是說求他去救你師父。”

    “他根本不可能去替我師父父求情,他不落井下石就謝天謝地了!”

    “你說的不錯,就是要讓他落井下石。”貞賢妃說道,“他和容易的關係,陛下也很清楚。以長安王的為人,不論你如何求他,他也絕不會幫你師父說話。可是他越是想讓容易死,便越說明他懼憚容易,為君之道不過是製衡之術,陛下多疑一定會認真的想一想,倘若容易死了眼下這滿朝之中還有誰能讓長安王如此膽戰心驚。”

    桃子思索片刻,抬起頭問道:“那我怎麽才能說動長安王?”

    “求。不遺餘力,滿朝皆知的求。”

    次日一早,長安王府的長隨飛跑向書房。

    “王爺,王爺,出事了!”

    “什麽事大驚小怪?”

    “那個,郡主在大門口……”

    “郡主?她又闖禍了?”長安王放下手中的書,拔腿就往外走。

    “不不,不是咱們郡主,是影殺府那個野路子的郡主。”

    “那叫什麽郡主。”長安王說完又回到案前坐下。

    正午時,長安王從書房出來,看看天色說道:“今時入了秋果然不同。”又對長隨說,“帶上那件灰鼠貂的大裘,去東府裏一趟。”

    “是,不過,王爺走哪個門?前門那個野路子的郡主還跪著呢。”

    “她還沒走?”

    “沒有,跪了一個早上了。”

    長安王原地轉了兩圈問:“她是什麽意思?”

    “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說想王爺去給她師父求情。”

    “我給他求情?我看她是瘋了。”長安王想了想說,“我去前麵看看,別聲張。”

    隻見桃子就在門口,穿得還是夏天的衣裳,消瘦單薄如一隻瀕死的蝶,在秋風裏瑟瑟發抖,聲音已經啞了:“影儀郡主桃子,無知冒犯佳陽郡主,自知罪無可恕,願以死贖罪,然此事與家師並無關聯,請長安王大人有大量!”

    “贖罪?我看她這分明就是威脅。”長安王轉頭對長隨說,“別管她,從小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