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三人正穿過一處密集的林區，忽聽前麵傳來一陣說話聲。悠然聽著聲音耳熟，便頓住了腳步。

    隻見前麵稀疏落下的斜陽裏，一道婀娜的身姿立在那，斜陽打在她的側臉上，那淡如遠山的眉眼頓時有些深邃，少了些空靈，多了些女子的柔情，正是前日才剛剛見過的碧月。

    立她對麵的小沙彌一直低著頭，雖然一身素衣，卻絲毫遮掩不了那周身透著的不凡。夕陽的餘暉打在他的側臉上，古銅色的光芒越發顯得他麵如刀削，眉如刀刻，讓人見之難忘。

    “你不該來這裏。”小沙彌說。

    “我若不來，你亦不會回去，莫非這輩子你都不打算見我了？”

    “今生是我負你，你還是快離去吧，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碧月脈脈含淚，片刻咬牙道：“你既決定在此了卻殘生，又何必管我餘生在哪裏，過得如何？”

    “我……”小沙彌閉了閉眼，片刻之後抬頭，深邃的眸中閃著一層瑩光。“一個已死之人罷了，你又何必作踐自己至此。”說罷，他再次低下頭，無論眼前的女子如何傾城動人都不再看一眼。

    “這世上再也沒有慕容臨，還請施主放下執念，自此天涯陌路！阿彌陀佛，小僧告辭。”

    小沙彌說罷，立即轉身離去，沒有絲毫留戀，僧衣沙沙漸漸消失在叢林中。碧月癡癡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灑下點點清淚。

    悠然躊躇片刻，最終轉身。感情的世界她不懂，碧月的心事也不是她能窺透的。

    沿著來時路返回，一排排屋舍漸漸出現在眼前。轉角處卻見兩個男子正在爭吵，說是爭吵卻有些不適合，一個喋喋不休咄咄逼人，另一個隻是雙手合十雙眼緊閉，不發一言。

    這兩人悠然都見過，一個便是剛剛叢林中與碧月對立的小沙彌，另一個是前日在月息閣調戲過她的男子。不過此刻，他早已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一臉嚴肅和痛心疾首的模樣。

    “二哥，你這又是何必，你就忍心看著她日日坐在陽光小築之上苦苦等候？”

    ……

    “你以為你如此避世不出，就能阻止一切紛爭？皇家向來殘忍，你越退避，下場隻會越淒慘！”

    ……

    “皇家？”悠然心中一動，這二人莫非是聖啟帝國皇族的人，剛剛小沙彌自稱慕容臨，那不正是聖啟帝國的皇姓嗎？可是他為何會流落至此？他與碧月姐姐又是什麽關係？看來碧月姐姐的出身不簡單呐。

    不管麵前的慕容瑾怎麽說，慕容臨隻是雙手合十雙目緊閉，他麵上一片灰死，神色木然，仿佛什麽都聽不到看不到一樣。

    “二哥，你當真不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嗎？”慕容瑾終於崩潰，抬手瘋狂的晃著他，“你不是一直很喜歡阿槿，一直盼著他長大嗎？如今他長大了，萬裏迢迢來看你，你就不能睜開眼睛看他一眼？”

    眼前的小沙彌長長誦了一聲阿彌陀佛，波瀾不驚道：“小僧已是方外之人，昨日種種皆以成空，施主還是請回吧。”

    說罷身形一晃便擺脫了慕容瑾的搖晃。

    慕容瑾雙手懸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怔怔愣在那裏。慕容臨朝他施了一禮，錯身緩步離去。

    片刻之後，慕容瑾一臉暴怒，朝慕容臨的背影大聲怒吼：“慕容臨，你就是個懦夫，你當不起她對你的愛！宸妃若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

    那纖直的背影有片刻的僵硬，隨即又恢複自然消失在拐角。

    慕容瑾遷怒似的對著路邊一堆碎石又踢又打，片刻突然轉身看著款款走來對他視若無睹的悠然。

    “是你？你怎麽在這裏？”慕容瑾有些驚訝，同時又懷疑她剛剛或許聽到他與那人的對話，心中暗含惱怒。

    悠然聽若未聞依舊大步向前而去。

    “站住！”他擋在她麵前，怒道：“與你說話沒聽到嗎？”

    悠然這才抬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哦，你在與我說話嗎？”

    “除了你難道還有別人？”

    “有沒有別人我不知道，你我並不相識倒是真的。”

    慕容瑾不惱反笑道：“娘子，你莫不是想念為夫跟來的？”

    悠然看著他突然變得吊兒郎當的模樣，漠然道：“這裏既不是閣下家的後院，也不是閣下開的寺院，是誰出現在這裏有何稀奇？”

    慕容瑾正要回話，忽然瞥見一直木木站在悠然身後的寶兒，頓時如同見了鬼般，一聲驚呼：“無忌！”

    見對方隻是木木然，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他又有些遲疑起來。慕容瑾幾步走過去，圍著寶兒細細打量了一番，口中嘖嘖歎著。

    “想不到這世上竟有這般長得相像之人，連我都差點認錯了，若不是這小子呆呆傻傻，真像我一位故人的縮小版。”

    悠然心中一動，但見對方一副無所正行的模樣，毫不遲疑疾步離去，轉眼便消失在拐角處，慕容瑾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臉上的笑漸漸褪去，變成一幅深思的模樣。

    無忌雖然行蹤神秘飄忽，但向來不會消失太久，一年多未見，不知他遇到了什麽事情？若他再不歸，那……

    慕容瑾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不過很快便消失了。

    悠然慢悠悠用完晚膳，這才向小沙彌打聽了碧月的住處，帶著寶兒與雁兒過去。

    還未到院門口就見碧月帶著侍女出門散步。

    碧月見到悠然，自然是又驚又喜，二人攜手共遊沿著白日悠然走過的溪邊，一路逆流而上。

    悠然能感覺出來，碧月有些鬱鬱寡歡，隻是她不說，她亦不多問，隻能撿些開心的事情不斷逗碧月笑。

    碧月心思通透，又豈會不知悠然的良苦用心，白日小林間，她已感知有外人在，知是悠然便沒有理會，那時她心中絕望到隻剩黑暗，隻想獨自靜靜。

    此刻看著悠然月色下璀璨如蓮花的笑靨，碧月心中溫暖而感動，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悠然，謝謝你。”

    悠然隻是笑，並不多說什麽。轉身抬頭，她忽然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碧月姐姐，你看！”

    隻見前麵不遠處是一道天然屏障，溪水到此便消失了，借著月光隻見汩汩的溪水從屏障下流出。

    這是一座石山，山上零零星星長著野草和幾株歪歪斜斜的青鬆，偶爾還有幾朵小花點綴其間，青山寺的僧人在石山上嵌了幾顆夜明珠，又用藍色和紫色的幕布罩住，夜明珠的光透過幕布，變成了朦朦朧朧的紫光和藍光，與月色遙遙相對，仿佛蓬萊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