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媃琦笑著，但忍不住有兩顆豆大的淚水滑落，聲音哽咽著：“大哥！”

    一個身材高大，略顯清瘦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裏，手足無措。

    他顯然剛剛細心地刮過胡須、理過頭發，下巴幹幹淨淨，留著板寸，但看上去並不凶狠，而是有些靦腆和斯文。

    說實話，杜采歌看到他時，也是愣了很久。

    因為杜爽和他心目中的形象，實在有很大反差。

    杜采歌和杜爽通過電話，聽過杜爽粗聲粗氣地說話，語氣粗俗、急躁；而且看過杜爽的案情。

    他總覺得這是個五大三粗的莽漢，小眼睛裏有凶狠的光，開口就要問人“這瓜，保熟麽？”

    而且他看龍玖梅收藏的照片，小時候的杜爽也是虎頭虎腦的。

    所以去接到杜爽的時候，他差點脫口而出：“你不是我哥，快說，你把我哥藏哪去了？”

    還好沒出這種洋相。

    “小妹！”杜爽向杜媃琦走來，先伸手笨拙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一把將她抱入懷裏。

    “大哥！”杜媃琦抽泣著。

    龍玖梅微微笑著，然後不小心扭頭看到宋葭，立刻拉下臉。

    宋葭牽著杜淑雯，笑眼含淚，注視著這一幕。

    當初杜爽不在身邊的日子，她有多難過，此時就有多麽欣喜和放鬆。

    肩上的千斤重擔猛地卸下，那個可以替她扛起一片天的男人終於回到家裏。

    中午龍玖梅下廚，歡迎杜爽出獄。

    雖然杜爽不是她親生兒子，她對杜爽也說不上有多喜歡。

    但可以說杜爽也是她一手帶大的，不喜歡歸不喜歡，但並非不在乎，沒感情。

    而杜爽對她也是恭恭敬敬地。敬大於愛吧。

    等熱騰騰的飯菜上桌，杜爽斟滿酒，高舉著敬杜采歌：“小可，真的太感謝你了。我在裏麵，別的都好，就是一直掛念你嫂嫂和你侄女。你不知道，雯雯當初要考初中那會，我真是心裏難受啊，什麽力都使不上……”

    宋葭撇撇嘴：“敬酒就好好敬酒，扯那些東西幹嘛？最難過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雖然還沒開始喝酒，杜爽卻已經有點微醺之意，“小可，謝謝你。”

    杜采歌笑著舉杯和他碰了一下：“這句謝謝，我就收下了。不過你別忘記，我們是親兄弟。所以不管有什麽事，都可以找我，知道嗎？然後，要做什麽重大決策前，或者衝動的時候，先來找我打個商量。”

    杜爽用力地點頭：“好。”

    然後他將杯中酒喝完，重重地放下酒杯：“我們什麽時候去把申勁鬆弄死？”

    “……”杜采歌無語地看著他，敢情剛剛的話都白說了？

    好不容易，龍玖梅拿出家長的權威，勒令杜爽不許再提這個話題。

    杜爽、宋葭兩口子輪番向杜采歌敬酒，倒也氣氛活絡。

    吃完飯，大家坐著聊天，龍玖梅帶著杜媃琦收拾。“你是大姑娘了，要學會做家務了。”

    杜媃琦沒法，做了個鬼臉，跟著母親身後添亂。

    聊了一陣，杜采歌說：“哥，你跟我來一下。”

    把杜爽領到自己的書房，杜采歌示意他坐下。

    杜爽掏出香煙，杜采歌趕緊說：“別在我房裏抽。”

    杜爽訕訕地將煙收起。

    杜采歌看著哥哥。

    這一年來，他找回了不少記憶碎片，但幾乎沒有和杜爽相關的，否則他也不至於差點沒認出杜爽的新形象。

    可見即使是在副人格林可主宰身體的時候，和杜爽的感情也是比較淡的，來往不多。

    不過，兄弟就是兄弟，哪怕感情不好，也是兄弟。

    需要一致對外的時候，杜爽是不會掉鏈子的。

    杜采歌堅定地相信這一點。

    他站起把窗簾拉開，窗戶推開，讓冰寒料峭的新鮮空氣湧入。

    一隻喜鵲不知為何跳上了窗外的晾衣杆，嘰嘰喳喳。

    或許它也知道這家有好事發生？

    “哥，這次你出來，我沒打算再給你錢。”杜采歌說。

    杜爽沒什麽意外，點點頭：“我哪好意思再要？你給我，我也是不會要的。我出來了，肯定是要找個工作自己賺錢的。之前找你借的錢，我也會慢慢還。但是利息肯定就沒有了，我知道你也不會在乎那點利息。”

    杜采歌不置可否，也沒說不讓他還錢，而是問：“你想找個什麽工作？”

    杜爽一時有點卡殼。

    他從小學習不好，也不愛學習，更沒什麽特長，沒有遺傳父親的音樂天賦。

    看上去斯斯文文像個讀書人，其實他一看到書就腦仁痛。

    後來勉強考了個二本混日子，畢業後，是在杜知秋的運作下，進了魔都音樂學院。

    但因為沒資格承擔教學任務和科研任務，所以他隻是在學生工作處當一個行政老師。

    在他入獄以後，哪怕是看在杜知秋的份上，學校其實不想為難他。

    但當時申勁鬆花錢在媒體上大肆宣揚這事，導致學校不得不開除了他。

    現在他自然是必須重新找工作了。

    但是做什麽工作？杜爽真的是兩眼一抹黑。

    而且他還在假釋期，哪有什麽好公司願意要他？

    就算是能找個保安之類的工作，兩千塊錢一個月，在魔都這地方，怎麽養家糊口，怎麽負擔杜淑雯的學費？

    看到杜爽眼裏的茫然，杜采歌笑道：“還沒考慮好？要不要我給你個建議。”

    杜爽用力地點頭，期待地看著他的小老弟。

    杜采歌這陣子替杜爽跑假釋，其實去向魔都音樂學院了解過杜爽以前的為人。

    評價就是：能力不算很強，但人品好。做不了很複雜的事，但做事很過細很較真。有時候容易衝動，但對學生很有耐心。

    杜采歌覺得，如果把這些評價濃縮一下，就是：一塊合格的磚頭，搬到哪裏都合適。但別指望他做什麽很有創造性的工作，也不能做技術性太強的專業工作。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杜采歌慢條斯理的說。

    杜爽不是蠢人，他立刻反應過來：“你是想讓我去你公司？不行不行，我不懂音樂，也不懂電影，幫不了你。額，如果是在你們公司做保安倒是可以。”

    杜采歌啼笑皆非：“我怎麽可能讓自己親哥去公司當保安？你讓我的麵子往哪放啊。”

    杜爽還是有些心慌：“可別的事我也做不好啊。”

    “其實呢，有些事，做起來不難，不需要很多的專業素養，也不需要多聰明的頭腦，而是需要過細，認真，”杜采歌說，“而且啊，我是公司的大股東，還是希望在某些關鍵位置上，有和我一條心的人，關鍵時候能和我站在一邊，不管我是對還是錯，都力挺我。”

    “那我肯定可以！不管怎麽樣，我都站你！”杜爽拍胸脯說，“小可你說，讓我做什麽？先說好，真不能讓我做太複雜的事。”

    “我想給你掛個財務副總監的頭銜，替我去盯著財務那一塊。”

    杜爽當場就要跳起來。“財務……”

    杜采歌按住他，“我知道你不懂財務。但是哥，如果你真心想幫我，我就給你請老師，盡快帶你入門。我不需要你很懂財務，隻要入個門，懂點皮毛，然後替我盯著那一塊。”

    杜爽猶猶豫豫，杜采歌繼續說：“財務副總監的收入，一年可以在30萬到80萬之間，看你的績效。”

    這句話頓時讓杜爽打消了所有的顧慮，他抬頭看著弟弟：“小可，你一定要替我請個好老師！我的數學都還給老師了，但是我會用心學的。”

    杜采歌繼續說：“副總監的位置，暫時不能給你，免得公司裏的人有閑話。暫時你先在財務做個普通員工，我爭取每半年給你調一次級別。但是待遇你放心，隻要你進入公司，就享受副總監的待遇。”

    “沒問題，我懂的，先從普通員工做起也好，壓力沒那麽大。要不然我什麽都不懂，當什麽副總監，實在是心虛。”

    計較得當，兄弟兩又說了會閑話。

    不過他們以前感情就不算好，杜爽成家後幾乎就沒有來往了，而且兩人的經曆、朋友圈子、甚至三觀都有很大的不同。

    勉強尬聊，實在沒什麽意思。

    所以聊了幾句，杜采歌就站起身，“你就早點回去，陪陪嫂子。讓雯雯在這玩一天吧，明天我送她回去。”

    杜采歌這言下之意也很明確，就是讓你們沒有顧慮地過一過夫妻生活。成年人都懂。

    杜爽自然沒意見。

    隻是後來告訴杜淑雯後，小丫頭噘著嘴一臉不高興。

    她也想爸爸啊……

    “晚上我帶你逛商場，給你買點好吃的好玩的。”杜媃琦擺出姑姑的譜兒。

    又對杜采歌說：“哥啊，你不是說等我複試完就讓我去客串幾部戲麽？”

    “是啊。我會安排的！”

    “嘻嘻！”杜媃琦可愛地眨著大眼睛，“工資能不能預付啊？我晚上要帶侄女去炸街。你總不能讓我連給侄女買冰激淩的錢都沒有吧？”

    杜采歌就無語了：“這麽冷的天，還在倒春寒呢，你還吃冰激淩？”

    “冰激淩就是應該冷天吃的啊，哥哥你太不懂女人心了。”

    “就是！”杜淑雯牽著姑姑的手嬉笑。

    這特麽也能和女人心扯上關係……

    不過，隨她們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