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時過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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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

    穆煊熾和歐陽衝來到了陸離瀑布,其時正是春暖花開,萬物複蘇。歐陽衝心情大好,一路上與穆煊熾談天說地也自得樂嗬。穆煊熾複帶起麵具,他雖性子冷淡,可是和歐陽衝,卻是意氣相投,聊得投機。

    兩人到了瀑布前,穆煊熾首先走到之前在畫中所看的位置,蹲在岸邊,使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與在畫中看到的一致。

    歐陽衝見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水麵看,笑道:“你在那看什麽?難不成有線索?”

    穆煊熾軒眉一笑,道:“不能說是線索吧,我隻是覺得,有些詭異罷了。”他盯著清水,忽然將雙手放進溪水中,來回晃著,水麵一片片漣漪蕩了開來。

    小溪水約有半人多高,歐陽衝看著穆煊熾怪異的舉動,有種預感他下一刻就會鑽入水中。誰知道還就被他猜準了,隻見穆煊熾將臉貼近溪麵,雙手一滑,兩腳朝天,摔進了水裏!

    歐陽衝一拋手中的茶壺,大叫:“哎吆!小煊熾啊!”

    穆煊熾跌進水中,雙手在沙石裏翻找。他在翻開石頭的時候,手中觸到了一個硬梆梆的物事,連忙拿起。就感覺到一雙手牢牢抓住了自己的雙腳。

    歐陽衝喘著粗氣,將穆煊熾從水中拽了出來。穆煊熾甫一上岸,就猛地咳出幾口水,擦了擦眼睛,大笑著躺在岸邊。歐陽衝無語道:“傻小子真傻了吧,剛才差點沒嚇死老道。”

    穆煊熾笑累了,揚著手中的布包,道:“這就是驚喜!”

    歐陽衝一把奪過,見這是防水布皮,不禁起了疑心,將它拆了開來。穆煊熾坐起來,注視著歐陽衝手上的動靜。歐陽衝解到一半,又將包裹遞給穆煊熾,道:“這是你找到的,該由你親自打開。”

    穆煊熾感念地笑了一笑,接過布包,快速打開。

    包裹裏是個鐵盒子,穆煊熾和歐陽衝對望了一眼,均大感好奇。歐陽衝指著鐵盒道:“這上麵竟然沒有上鎖。”穆煊熾也注意到了,一般像這種東西,謹慎的做法都是上個小鎖,但是這個沒有,也太明目張膽了。

    “它沒有鎖,隻能說明裏麵另有機關,你打開的時候,要小心。”歐陽衝畢竟是老江湖,對於這種盒中暗器什麽的,了解甚多,也就提醒穆煊熾千萬當心。

    穆煊熾點點頭,將盒子放在地上,用長劍去挑開它的盒蓋。隻聽得啪嗒一聲,盒蓋打開——但是,沒有暗器發出。

    半晌,穆煊熾才走進要看盒子裏的東西。這一看,隻把他弄得哭笑不得。原來大盒子裏麵,還套了小盒子。“前輩,這小盒子,我們怎麽打開呢?”

    歐陽衝猶豫地看著小盒子,道:“你小心,它也可能有毒。”

    於是穆煊熾繼續用長劍挑開了盒蓋,這時,才看到裏麵藏著一個類似手絹的東西,沒有暗器。

    穆煊熾輕歎一聲,道:“也許盒子的主人無意傷害來取它的人。”隻見他走上前去,拿出手絹。將手絹展開,密密麻麻的,工整地寫了一麵的小字。

    歐陽衝見穆煊熾先是皺眉好奇,後是蹙眉悲傷,也不知看到了什麽,讓他有如此大的情緒變化。

    “煊熾啊,那上麵寫的是什麽?”

    穆煊熾一怔,隨即歎道:“歐陽前輩,這鐵盒子什麽機關都沒有。這手絹上的字,是我媽媽的筆跡。”

    歐陽衝聽穆煊熾說起他母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好大一會才明白他說的是端穆郡主。

    穆煊熾心情複雜地將手絹遞給歐陽衝,歐陽衝湊近一看,見上麵所寫的竟是些武功招式,覺得自己看有些不妥,於是還是還給了穆煊熾。“上麵記載的是一門武功,我還是不看的好。”?穆煊熾咬著下唇,囁嚅道:“這正好補全了西癸神功的後十招。”

    歐陽衝道:“西癸神功?我還從沒有聽過這門武功呢。”隨即想到穆煊熾近來展現的一些絕妙奇特的武功,“難不成,你這些絕妙的武功,就叫西癸神功?”

    穆煊熾點點頭,道:“媽媽留下來的名字,被我沿用了。”他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哀愁,一時間讓接觸穆煊熾不久的歐陽衝適應不過來。之前歐陽衝隻是單純的覺得穆煊熾少年心性,有些執拗罷了。但是現在,他好像看到了穆煊熾的另一麵。

    穆煊熾的眼角微揚,卻帶著明顯的不屑與仇恨。歐陽衝這時又覺得,自己不能輕易判斷穆煊熾的性格了,需得仔細觀察一番。

    穆煊熾收回手絹,將盒子放在一旁的石縫裏。歐陽衝道:“現在這東西被你找到了,你又準備怎麽辦呢?”

    “我不知道,總之沒讓它落到皇帝的手裏,我就很高興。”

    歐陽衝盯了穆煊熾半晌,兩人一句話也沒說。空氣仿佛被凝結,穆煊熾閉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突然,身後的瀑布水簾裏,衝出一個光頭和尚,直向穆煊熾撲去。穆煊熾背對著他,歐陽衝卻已眼疾手快,將穆煊熾推開,自己出戰和尚。

    穆煊熾踉蹌幾步,回頭一看,那和尚紅光滿麵,一幅凶神惡煞的模樣,不是出塵又是誰?“歐陽前輩,這是出塵大師。”

    歐陽衝回收一掌,身子後撤,輕飄飄地落地。出塵因為這一掌震地後退數步,扶著胸口,惡狠狠地看著歐陽衝。歐陽衝雙袖一攬,笑道:“好毒的和尚,少林寺何時有這般惡毒的鷹鉤爪了?”

    穆煊熾走到歐陽衝身邊,猶豫道:“師叔祖,這人我見過,他是少林派出字輩的。”

    歐陽衝“哦”的一聲,不屑道:“沒想到出字輩的小和尚裏,出了你這樣一個敗類。”歐陽衝雖說與少林方丈蒼恩年紀相仿,輩分卻比蒼恩高了一輩。

    出塵咳嗽幾聲,伸出右手,看著穆煊熾道:“拿來,我聽到你們的對話了。你手裏的那個東西,應該屬於我,拿來!”

    歐陽衝擋在穆煊熾身前,怒道:“好笑!出塵,你說的東西是什麽,你自己知道嗎?”

    出塵上下打量歐陽衝一番,忽道:“你是歐陽衝?”

    歐陽衝冷笑道:“小子,你也忒不懂禮貌!”說著楊手欲劈,卻被穆煊熾攔住,道:“師叔祖,咱們還沒問清緣由......”

    歐陽衝想想也對,便道:“我可沒什麽好問的,你問吧。”

    穆煊熾點點頭,對出塵道:“你知道我手裏的東西叫什麽名字?還有,你為何平白無故出現於此?”

    此時穆煊熾依舊帶著麵具,出塵並未認出他就是一年前那個和孫自鑫一起打傷自己的少年。“自然是《尋龍劍訣》,你之前說,什麽是你媽媽的筆跡。你媽媽叫什麽名字啊。”

    穆煊熾見他神情中流淌出戀愛之情,心中一震,想到:“這人畢竟是我舅舅,隻是行為舉止過於奇怪,我不得不防。”

    歐陽衝知道穆煊熾不會說出端穆郡主的名字,當下道:“這孩子自幼是我撫養長大的,我可從不知道她媽媽是誰,他也不知道。”

    穆煊熾心中感激歐陽衝的解圍,可出塵的神情,卻擺明了他一定要弄清真相。“為什麽出塵知道我手中的東西與《尋龍劍訣》有關?難道他一直潛伏於此,就是為了等人來找出這手絹,在坐收漁翁之利嗎?”

    歐陽衝見穆煊熾眉頭緊鎖,連忙按住他的肩膀,道:“熾兒,別分心。”

    穆煊熾感念一笑,道:“師叔祖,孩兒明白。”

    出塵見他們渾然無視自己,怒道:“小崽子!快把東西給我。”

    穆煊熾輕蔑道:“你瘋了。”說著回望了歐陽衝一眼,道:“師叔祖,我們趕緊走吧。”

    歐陽衝“嗯”了一聲,走在穆煊熾前麵。

    出塵哪裏能讓他們走,五指成爪,向穆煊熾後背抓去。歐陽衝眼角餘光看見穆煊熾自信的笑容,心道:“熾兒一定是有解決的辦法。”

    穆煊熾並不回頭,隻是在出塵五指落肩之時,一沉肩膀,左手順道後帶,一個明晃晃的匕首閃著冷光,劃向出塵手腕。

    出塵“啊”的一聲,往後跌倒,吃痛地捂著手腕噴湧而出的鮮血。歐陽衝顯然沒料到穆煊熾竟能反應如此之快,不由得長大了嘴,卻沒說什麽。

    穆煊熾“哼”了一聲,將匕首往地上一丟,指著出塵道:“這是傷害你的匕首,現在送給你了,任由你處置。”說完便跟上歐陽衝的腳步,越走越遠。

    出塵撿起匕首一看,大驚道:“這是奕劍山莊的,難道這小崽子是奕劍山莊的?對了,妹妹不是與孟玄淩有一個兒子嗎?難道他就是......該死!”想到此,勉強站起來,朝著穆煊熾遠去的地方追去。

    穆煊熾與歐陽衝並駕齊驅,歐陽衝道:“熾兒你為何丟下那匕首?”

    穆煊熾笑道:“為了嫁禍!”

    歐陽衝顯然沒想到他如此直快地就說出真相,不由道:“你這孩子,沒想到也會使這種小伎倆。”

    穆煊熾道:“師叔祖,我這嫁禍呢,其實也是為了出塵好。”

    歐陽衝笑道:“隻怕熾兒嫁禍的人,也是為爭《尋龍劍訣》不擇手段之人吧。”歐陽衝在心裏確信,穆煊熾不會嫁禍於無辜之人。

    穆煊熾輕笑道:“師叔祖料事如神!出塵是趙隸那一派的,我就給他指了一條去奕劍山莊的明路。”其實穆煊熾也沒有什麽確鑿的證據證明出塵是趙隸一派,但是從蛛絲馬跡中,直覺告訴他,出塵為尋《尋龍劍訣》,是為了幫趙隸登上皇位,自己則再複武陽王府雄威。

    歐陽衝到沒問他為什麽如此篤定出塵立場,但是他心中也有同樣的疑問。“熾兒,現在旁路無人,你為何不摘下麵具,總是這樣帶著,也很累吧!”

    穆煊熾歎道:“師叔祖,說實在的,我現在都習慣了這張平淡無奇的臉。如果讓我以真麵目示人,我才覺得有些不自在呢。再說了,萬一有人認出我,要殺我滅口。而這人又是正派人士,可不就讓師叔祖為難了嗎?”

    歐陽衝聽他悲傷的語氣,心中一酸,想道:“煊熾還是個少年人,就已經經曆了人間諸般痛苦,想來也著實令人心碎。想想我在他這個年紀,還在無憂無慮的跟著師父師兄後邊屁顛顛的。”

    “其實我才不怕他們的追殺呢,哼,我隻是不甘於被冤枉。我總是想著總有一天,可以洗刷冤屈。可是汙名已經鑄就了,再洗白也沒用了,別人是不會信的。”

    歐陽衝道:“老道我自四十歲後,便四處飄蕩。如今過去三十多年了,也算是看的明白了些。熾兒,你是為自己而活,還是為天下而活?”

    穆煊熾沒想到他突然問這樣的問題,神情一頓,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給出答案。

    歐陽衝繼續道:“你若是為自己而活,那就東躲西藏。若是為他人,為天下蒼生而活,就要勇於麵對。我看你現在很迷茫啊。”

    穆煊熾僵硬地點點頭,道:“我希望很多人好,可那些人都不相信我。我怎麽不傷心?可我又希望得到他們的原諒,盡管我是被冤枉的......我多希望師父可以原諒我。”

    歐陽衝歎道:“唉,你放不下,是因為你太渴望了。孩子啊,你有時候過於癡傻了,你刀子嘴豆腐心,總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其實心中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愛。”

    穆煊熾胸口一熱,抿唇不語。

    “放下執著才能隨心所欲啊。”歐陽衝歎道,拍了拍穆煊熾的後背,以示鼓勵。

    穆煊熾扯動嘴角,點了點頭。